秀书网>都市小说>离凰>第43章 故人不相识
  关于骸骨的事儿,沈木兮此前亦提及,所以进停尸房之前,薄云岫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仵作正在查验,白骨已经有些年头了。白骨是人活在这世上,最后的见证。

  负手而立,薄云岫冷然驻足。

  黍离上前,“如何?”

  仵作当即上前回话,“禀报王爷,小的已经查验清楚,这白骨形成年头颇长,起码在五六年以上,身上并无任何生前伤痕,骨头上的痕迹多数是死后造成。因为时隔太久,暂时无法查出死因。不过这死者的腿骨上,却刻了几个字,略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痕迹……”

  说到这儿,仵作神情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状,黍离训道,“放肆,王爷面前还吞吞吐吐的,不要命了吗?”

  仵作惶然,忙不迭跪地磕头,“骸骨的腿骨位置刻着依稀三字,好像是:穆中州!”

  薄云岫目色陡沉,微微眯起了冷眸,“穆中州?”

  “是!”仵作连连点头,“小的不敢欺瞒王爷,着实像穆中州三个字!”

  黍离也被吓着了,这叫什么事?穆中州是沈木兮的师父,此前已经死在了医馆,连尸身都被人抢走了,虽然证实那些黑衣人是长生门的人,他们也怀疑穆中州跟长生门有关,但是……穆中州是刚死的,而这副白骨在山洞里已有数年之久。两个穆中州?

  “这怎么回事?”黍离低头,看着仵作取出腿骨,在腿骨的位置有个很细微的刻痕,字迹还算清楚,大概是因为没人移动过,所以保持了原状。

  那个山洞常年封闭,所以白骨才得以保存完好。山洞坍塌的时候,石门位置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为白骨腾出了一块保护角。

  许是命中注定,时隔多年之后,死者以这样的机会重现人间。

  “小的方才仔细认证过,这痕迹是生前所致。”仵作恭敬的开口,“如果是死后所刻,字迹不会向着上半身位置而行,且这骨头缝上展现出的是生前所伤之痕,应该是死者在临死之前,把名字刻在了自己的腿骨上。只是他没想到,竟是在多年后才被人发现。”

  黍离瞪大眼睛,“或许是,穆中州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前些日子被杀的穆中州又是谁?”

  没有答案,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薄云岫转身离开,黍离忙不迭叮嘱仵作,“此事不许对外人言说。”

  “是!”仵作哪敢多说,万一王爷怪罪下来,铁定会脑袋搬家。

  从停尸房出来,薄云岫脸上便乌云密布,黍离在后头战战兢兢,两个穆中州,两个都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数年前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前不久究竟出了何事?

  长生门的出现,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穆中州?

  蓦地,薄云岫停下了脚步。

  黍离一愣,原是沈郅坐在井边上,一个人愣愣的在把玩着什么。

  见着薄云岫前行,黍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免得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亦防闲杂人靠近。

  春秀去后院晒衣服,陆归舟在房中上药。

  沈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上,手中把玩着草蚂蚱,神情格外专注,竟没注意到薄云岫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手很巧,草蚂蚱编得甚是漂亮。

  “这是谁教你的?”薄云岫突然发问。

  惊得沈郅猛地站起身,却因脚下一滑,险些扑井里去,所幸薄云岫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孩子的双肩,这才没出意外。

  但是沈郅刚刚编好的草蚂蚱却掉进了井里,眼中的心疼一掠而过,沈郅的小脸瞬时垮了下来,略带不悦的瞪着薄云岫,若不是这人突然出现吓他一跳,他的东西怎么可能掉进水井里?

  这下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回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薄云岫冷着脸。

  “虽说你是王爷,可此事明明就是你不对,你吓了我一跳,把我的蚂蚱都给吓掉了!”沈郅据理力争,那般倔劲,简直跟沈木兮如出一辙,“该生气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是你!”

  薄云岫扫了他一眼,沈郅和薄钰不一样,薄钰从小娇生惯养,是以养得白白嫩嫩的,又随了他母亲的容貌,白净可爱,第一眼就能让人喜欢得爱不释手。

  而沈郅呢?

  沈郅没有那股子矫情劲,虽然也算得白净,但比之薄钰确实相差甚远。这孩子出生乡野,但五官很是精致,眼睛里有光,总透着一股拧劲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少年老成的内敛和沉稳,对内倾心倾力,对外则生人勿近。他的聪明与乖巧,会让人很舒服,不是迁就也不是奉承,而是印在骨子里的坦荡与正直。薄云岫瞧了一眼井口,还是那句话,“谁教你的?”

  沈郅没打算理他,自然也没打算去捞,娘说过,小孩子不能独自打水,万一不慎坠入,那便是万劫不复。思及此处,沈郅抬步就走。

  黍离远远看着,只觉得这小子的高冷劲,很是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回答!”薄云岫提了音量。

  沈郅回头看他,“先道歉!”

  薄云岫冷哼,但面上却未见愠色,“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

  “儿子像娘,有什么问题吗?”沈郅反唇相讥。

  淡淡然的一句,让薄云岫的脸色稍稍暗淡了些许,有些狐疑似乎正在被验证,这眉眼这性子,简直如出一辙,“你爹是谁?”

  沈郅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当下愣住,应不上来。

  “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想回答?”薄云岫问。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很残忍的问题,沈郅才六岁,很多事情他不曾参与,就连来到这个世间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关于他的身世,娘不曾瞒过他,但是对外却不解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传着传着,便越来越像是真的,有时候连沈郅自己都在怀疑,他到底是哪儿来的?

  “郅儿!”春秀一声喊,疾步冲过来,快速将沈郅拽到自己身后藏着,“王爷,郅儿还小,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沈大夫已经在牢里了,无谓连这孩子也不放过吧?”

  薄云岫收了视线,转身就走。可是没走两步,他又顿住脚步,回眸望着一大一小,“或许,你可以带着答案来找本王,本王很乐意听听你的故事!”

  沈郅没吭声,目送薄云岫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忽然起了波澜。王爷为什么会对他的身世感兴趣?是因为好奇,还是另有所图?且不管目的为何,怕是都跟娘有关?!那他是不是能用这个秘密,把娘换出来?!

  “郅儿?他跟你说什么?什么答案什么故事?”春秀担虑的问,“我告诉你,那离王府没一个好人,你可千万不要上当。若是你轻信了他,万一他给你娘下绊子,那可就糟了!想想院子里那可怕的女人和孩子,想想咱们之前吃的亏!”

  沈郅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有些犹豫。

  “乖,咱们从长计议!”春秀拽着沈郅往屋里走。

  沈郅回头看了一眼井口,他好不容易编好的草蚂蚱……

  院内。

  薄云岫站在空旷处甚久,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墙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底下人悄悄汇报了两句,黍离面色微沉的上前行礼,“王爷!”

  “说!”薄云岫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黍离深吸一口气,“魏侧妃把阿落接来了。”

  薄云岫神情微恙,目光沉冷,之前阿落一直在“问夏阁”里伺候,出事之后便自请去了“芳时阁”伺候魏仙儿,起初薄云岫也担心过,后来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便也随着她们去了。女儿家的心思,终归是猜不透的。

  “魏侧妃受伤之后,不喜欢他人靠近,又因着宜珠一人伺候不便,派人去了东都把阿落接来,说起来倒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何况阿落原就是伺候魏侧妃的。”黍离道。

  薄云岫没吭声,负手立于院中,瞧着渐渐落下的日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过闻讯而来,在此稍作停留,谁知日复一日,竟停留了这么久。

  这地方,不能再久留了!

  夜里的时候,魏仙儿领着阿落和宜珠去探监,但被侍卫挡了回来,没有王爷点头,谁都不许进入大牢内。

  “主子?”宜珠搀着魏仙儿往回走,“咱们先回去吧!”

  阿落瞧着手中的食盒,眉心微微蹙起,“主子,您这眼睛都伤着了,为何还要……”

  “烦劳诸位行个方便,我只是给沈大夫送些糕点,你们若是有所疑虑,可自行查看。”魏仙儿音色温和,“若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定不推诿!阿落!”

  “是!”阿落忙不迭打开食盒,“请诸位自行检查。”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动手,最后还是去禀报了薄云岫,收到的回复是,只能一人进去。

  “阿落,你帮我把东西拿进去。”魏仙儿勉强一笑,略显失落,“想来沈大夫此刻心里还在怪我,你且帮我劝劝,待她气消了我再来!宜珠,扶我回去!”

  “是!”宜珠俯首,快速搀着魏仙儿离开。

  阿落紧了紧手中的食盒,目送魏仙儿离去的背影,心头微恙。

  “阿落姑娘,快进去吧!”侍卫开了门。

  阿落点点头,拎着食盒往里头走,偌大的大牢里空空荡荡,唯有一间牢房里有光亮,里头坐着一个女子,看背影年纪尚轻,似乎正在提笔描画着什么。

  “沈大夫?”阿落低低的开口。

  沈木兮赫然身子一僵,手中的笔瞬时一抖,笔尖的墨无声无息的落在纸上,晕开漆黑的墨晕。这声音,好熟悉?!

  记忆在倒灌,脑子里有声音在哭:主子,不要喝,阿落不会离开你……主子!主子!主子……

  羽睫骇然扬起,沈木兮猛地转头去看,牢门打开的那一瞬,故人颜未变,阿落真的来了!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神,阿落……真的是她的阿落来了!

  手中的笔“吧嗒”一声跌落在纸上,沈木兮身子微颤的站起,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诧异的阿落。仿佛想起了什么,沈木兮快速垂下头,佯装收拾桌案上的纸张,眼角余光却始终飘荡在阿落身上。

  她的阿落应该已经认不出她了,毕竟时隔多年,这张脸……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

  “奉侧妃之命,奴婢给沈大夫送糕点!”阿落将食盒搁在桌案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听命令行事的榆木疙瘩,机械性的将食盒内的糕点慢慢取出,一碟一碟的摆在桌案上。

  如今这张桌子已经不是此前的老旧之物,稳稳当当的,不怕沈木兮折腾。

  “侧妃?”沈木兮有些发愣,“哪个侧妃?”

  阿落连正眼都未曾看她,只是半垂着眼回道,“魏侧妃。”琇書蛧

  “魏侧妃?”沈木兮深吸一口气,魏仙儿?没想到自己走后,阿落竟然去伺候魏仙儿,也不知道魏仙儿对阿落好不好?可这话,她又不敢问,阿落……不知是否还是曾经那个,哭着不要离开自己的阿落。

  糕点业已摆好,阿落躬身,“请沈大夫慢用,奴婢……”

  “你叫什么?”沈木兮问。

  阿落垂着眼,“奴婢阿落!”

  “阿落。”舌尖咂摸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品尝过往的回忆,那么疼那么伤,但又隔得那么远,沈木兮扬唇浅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刚从东都来。”阿落俯首,“主子宅心仁厚,温柔端庄,素来不予底下人计较。虽然是您先动手,但主子从未怪罪过您,此番还送了糕点过来,想必您也能了解其中深意!主子有心化解恩怨,还望沈大夫也能以心换心,莫再伤害主子!主子大度,但终是离王府侧妃,岂可受辱?”

  数年不见,阿落已经向着魏仙儿了?可见这些年,魏仙儿待阿落不错。沈木兮笑了笑,阿落过得好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然你也一起吃吧?”沈木兮道。

  阿落摇头,“奴婢身份卑微,不配享用主子所赐之物。”

  “算是我请你吃。”沈木兮忽然握住她的手,拽着她一道坐下。

  阿落神情微恙,快速抽回手,略带诧异的盯着沈木兮,视线一转,竟直勾勾的盯着桌角的纸上,那是沈木兮的涂鸦之作。

  说是涂鸦之作,还真的是够涂鸦的,黑乎乎的,一坨连一坨,鸟画得像鸭,荷叶画得跟煤饼似的,没有半点意境不说,连最基本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

  “难看是难看了点,反正是打发时间罢了!”沈木兮快速拢了画纸,面上红了红,“来,一起吃糕点吧!”

  阿落回过神来,终于肯正眼看她,可不管怎么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想了想,阿落又道,“沈大夫不是大夫吗?怎么喜欢画这些东西?”

  “打发时间。”沈木兮瞧着桌案上的糕点,不是太甜就是太腻,还有些味道闻着便有些怪异,没一样是她喜欢吃的,“这些糕点都是你家主子给的?”

  “是!”阿落颔首,“沈大夫慢慢享用,奴婢告退!”

  “哎?”沈木兮伸手去拽她。

  然则下一刻,阿落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捋起了沈木兮的衣袖,洁白的胳膊肘上,没有期许中的东西,阿落眼里的光瞬时暗淡下去,终归于平静。

  沈木兮知道阿落在找什么,魏仙儿果然还是不死心,非要验一验她的身份,所以派阿落前来,真是费尽心机,不过……魏仙儿这次是要失望了。

  “得罪了!”阿落收手。

  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失望,沈木兮若无其事的笑问,“你是在找什么吗?我的胳膊?”说着,她故意捋起袖子,能让阿落看得更清楚点,如此阿落才能斩钉截铁的回复魏仙儿。

  “沈大夫?”阿落有些尴尬,“奴婢……”

  “你不是我的奴婢,无需一口一个奴婢,把桌上的东西都带回去吧,没一样是我爱吃的,搁着也浪费,还不如拿去喂狗!”沈木兮转身,面上冰凉的坐在木板床上,瞧着是动了气。

  阿落进退两难,“沈大夫……”

  “原话带回。”沈木兮不与她为难,但魏仙儿……我们走着瞧。

  无奈之下,阿落将糕点归置回是食盒内,拎着食盒的手攥得生紧,许是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微起,“沈大夫,对不起!”

  “你走吧!”沈木兮叹口气,没有再看她,知道听到脚步声,她才面色晦暗的垂下头,犹如斗败的公鸡,头一回觉得不知所措。

  阿落低眉,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那些画,退出大牢的时候,她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疾步朝着魏仙儿的院子走去。

  宜珠在院子里站着,似乎就是在等阿落。

  “宜珠姑姑!”阿落行礼。

  宜珠是魏仙儿的随笔,也是芳时阁的掌事姑姑,位份自然在阿落之上,是以此刻,宜珠睨着躬身的阿落,趾高气扬的冷问,“如何?”

  “不是!”阿落答,“奴婢翻看了沈大夫的袖子,胳膊肘上没有朱砂痣。”

  “你是如何翻看的?”宜珠问。

  阿落抿唇,“奴婢……直接掀开来看的!”

  音落瞬间,宜珠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在阿落脸上,“蠢货,你这样不是惹人怀疑吗?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阿落只是撇了一下脸,仿佛早已习惯,依旧半低着头,“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姑姑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宜珠冷然盯着阿落手中的食盒,“东西,沈大夫可吃了?”

  阿落身子微微绷直,“沈大夫说,她不喜欢……”

  “那就是没吃!”宜珠冷哼,“阿落,你在离王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主子怎么待你,你心里该清楚。当初你的主子是怎么没的,你也很清楚,若非主子收留你,你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人应该感恩,否则要你何用?还不如养条狗!”

  阿落行礼,“姑姑教训得是。”

  “既然沈大夫不吃,那你吃吧!”宜珠轻哼,“必须全部吃掉,一块都不许剩下。”

  阿落微怔,“姑姑,这是主子所赐,奴婢身份卑贱,怕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宜珠笑靥凉薄,“让你吃,你就吃吧!”

  阿落不敢违拗,却也知道这怕是宜珠挖的另一个坑,可她不吃,也会有坑等着自己跳。在这离王府里,她身份卑微,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利。明知是祸,也得低头承受!

  糕点很甜,口味倒也是不赖。

  宜珠目光狠戾,盯着阿落蹲在地上将食盒里的糕点全部吃完,甚好!至此,宜珠转身回房,魏仙儿靠在床柱处还未歇息。

  “主子,没有!”宜珠低声回禀。

  魏仙儿温柔的抚过掌心的鸳鸯佩,似乎有些诧异,指尖在鸳鸯佩上稍作停顿,“看清楚了吗?”

  宜珠凑近两步,压着声音道,“阿落看清楚了,不过这丫头太蠢,怕是暴露了主子您的意图。”

  “既然没有朱砂痣,那就说明她不是夏问曦,既然不是夏问曦,又如何知道我的意图?”魏仙儿捏紧掌心的鸳鸯佩,“世上再无夏问曦,何必畏惧沈木兮。”

  “话虽这样说,只是奴婢担心,王爷似乎也有所怀疑。”宜珠道。

  这点,魏仙儿亦想过。从薄钰飞鸽传书通知她,说薄云岫在此逗留,并且强留一名女大夫,非要带回东都,她便慌了,生怕当年那女人真的没死,更怕薄云岫真的把那女人找回来了。

  好在如今证实,沈木兮就是沈木兮,不是曾经那个女人。当然,该有的防范还是要做的,离王府安静了这么多年,不能再因为沈木兮一人,横生枝节。

  鸳鸯佩在手,魏仙儿唇线紧抿。

  长夜漫漫,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心意难平。

  第二天一早,春秀去小厨房准备早点,沈郅爬起来自己悉数,却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只草编蚂蚱,比他原来那只更大一些,颜色更鲜亮。

  心下一怔,沈郅错愕的跑出去,院内空空荡荡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紧了紧手中的蚂蚱,沈郅眉心紧蹙,若有所思的走到水井边,看了看蚂蚱,又看了看水井。

  难道是……

  门外有衙役经过,似在议论着什么。

  “哎呀,真惨,竟然被打成这样,皮开肉绽的,瞧着都瘆得慌。”

  “下手也是够重的,三十板子,男人都扛不住,何况是女人,估计没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要是身子弱,打死都有可能!”

  “真惨!”

  沈郅的身子抖了抖,谁挨了板子?女人?难道是在说娘吗?是离王府的人动了手,对娘施以惩罚,动了板子!思及此处,沈郅面色骤变,撒腿就往外跑,谁都不能欺负娘!一定是那个坏女人,为了报复,一定是她……

  可恶!太可恶!都是坏人!

  “砰”的一声闷响,薄云岫腰后一疼,险些被撞个踉跄,堪堪站住。他骤然转身,正欲大怒,却见着沈郅四脚朝天反摔在地上,小脸疼得拧在一起,那双眼睛却饱含怒意,狠狠盯着他。

  “你说话不算话,你这个坏人!”沈郅指着薄云岫怒骂,“你敢动我娘,我不会放过你的!”

  薄云岫面色黢冷,“一大早的胡言乱语什么?谁动你娘了?”

  “就是你!你让人打我娘板子,还打得皮开肉绽,就是你!”沈郅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大概是真的摔疼了,一张脸青白交加。

  事实上,薄云岫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一大早被屁大点的孩子指着鼻子骂,这滋味这酸爽。

  黍离嘴角微抽,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想来仍是——诸事不宜!

  下一刻,薄云岫忽然抓住沈郅的手腕,“走!”

  “去哪?你这个坏人,你说话不算话,你还骗我,说想听我的故事,其实都是骗人的,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大骗子王八……”沈郅几乎是被薄云岫拖着走的,他年纪小又生得瘦弱,被拖进大牢的时候,胳膊都快被拽断了,疼得眼泪直流。

  “自己去看!”薄云岫随手将他丢出去。

  沈郅整个人在地面滑行了一小段,正好扑摔在大牢门口。

  “郅儿!”沈木兮惊呼。

  薄云岫抬脚便踹开了牢门,盛怒难抑,“看清楚,本王到底有没有对你娘下手?”

  沈郅半晌才在地上坐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愣愣的看着沈木兮冲出来一把抱住他。娘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受折磨,竟真的是自己冤枉了王爷?!

  揉着生疼的胳膊,沈郅狠狠抽了两下脖子,下意识的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压着嗓子低低的说,“娘,我冤枉他了,怎么办?”

  沈木兮原是要骂人的,听得怀里那脆生生的低语,登时心神一震,“到底……怎么回事?”

  “去查!”薄云岫剜了黍离一眼。

  黍离应声,撒腿就跑,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沈木兮抱着沈郅起身,“伤着哪儿了?”

  沈郅揉着胳膊,伏在母亲的怀里,用胳膊圈住母亲的脖颈,“娘,我刚才撞了他一下,然后骂他……大骗子王八!娘,他会不会吃了我?”

  “他敢!”沈木兮狠狠瞪着薄云岫。

  薄云岫咬着后槽牙,眸色利利,“慈母多败儿!”

  沈木兮回敬,“与你何干!”

  沈郅撇撇嘴,既然被打的不是娘,那又是谁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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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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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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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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