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穿着身修身的夹克衫,虽然看着有些半新不旧,但是款式居然还很新潮,而质地也属上乘,下身一条笔挺的西裤,皮鞋岑岑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甚是干净舒服。
脸也修得极干净,总体而言,一看就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过的。
袁玫知道,他倒不是今天为了来接自己特意修饰,从认识他开始,每每见人他就是这副样子。而且无论他穿的是什么,虽不名贵,也总是能穿出某种考究和精致的味道。而且,举手投足间,依稀还能感觉到当年他尚年轻时的风流韵致。
这和大多数上了岁数的老头开始了随便和邋遢的居家形象,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对自己是否有要求,散漫的日常生活是最能够看出来的。
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而且,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必然年轻时就是这样,一直坚持不懈,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品格。
袁玫从心里堪称欣赏。
内心啧啧赞叹:这才叫有味道的老头子。人老了,是该这样,可不能破罐子破摔地过日子,那可不成。
看过这样的老头子,别的那一众乌压压的老头,为他提鞋都不配。
和陈柯这样并肩走着,袁玫忽然也多了些许神气,一整天的萎靡顿消,眼下觉得自己简直信心倍增,对生活的信心,对人生那最后一些时光的信心。
怎么叫只是近黄昏?其实看那,夕阳正当无限好——
袁玫和陈柯就找了家餐馆坐下吃饭,之前在路上时,陈柯边走边和袁玫说着话,忽然瞥见袁玫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就说:这个,我帮你拿吧?
说着他就主动伸手去接。
袁玫不好意思起来,这一辈子还是第一遭有人这么主动热情地关心体贴自己,当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毕竟不习惯,所以推辞说:哦,不用,不用,反正也不重,自己拿着就行。
陈柯显然决定要帮她拿了,就坚持说:没事,我来。只是,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吧?
说这话时,不由分说已经一把抢过了行李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抗。
袁玫感激地看着他,真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胡说了一大堆表示客气的话:看你说的,哪里有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几件替换的衣裳吧了。我自己来提吧,你也太客气了,这么客气,叫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你看——琇書蛧
陈柯笑了笑,故意掂了掂肩膀上的行李包,随和地说:一点都不重,没事,举手之劳。没事!走吧!
他走得很快,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袁玫立刻跟了上去,说:我请你吃饭。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呆会儿你可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可不乐意了。
陈柯忽然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袁玫,然后说:好吧,我不和你客气。
吃饭时,陈柯果然没有和袁玫再客气,两人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吃完喝完,袁玫豪爽地付了账单,陈柯略有些沉默,不过也没什么多说。吃完两人起身就离开了餐馆,陈柯照旧帮袁玫背着行李包。
从车站到袁玫家走走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所以就直接走回去了。
路上,袁玫就问起:你刚才说出门时有事?是什么事?其实,如果真的有事就不用来了,我不介意的。
陈柯闷头走路,听袁玫问,就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女儿的事情耽搁了一下子。真的没事。
袁玫一听,不由勾起了好奇心,说:你女儿什么事情?
陈柯若有所思,说:真的没事。袁大姐。
袁玫就不高兴了,有什么事情需要这般遮掩,不由故意沉下了口气,说:你看你陈科长,我倒是把你当成个朋友,你却这样见外?
陈柯似有难言之隐,低头又闷走了几步,方始说道:其实我本来是不和女儿一起住的。你们也知道,我本来是不住在这里的,之所以搬回来,是因为我女儿身体不是很好,我是过来照料她的。
袁玫更好奇了,说:你女儿怎么身体不好了?
陈柯走着走着,忽然叹了口气,说:她肾脏不好,有尿毒症,一直在做透析。
袁玫哦哟一声叫出口,说:这个可是,怎么会这样?你女儿年纪应该还轻吧?怎么会得这个病的?
似乎一下子说到了陈柯的心痛处,他又连着叹息了几声,说:可能也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反正谁知道哪?她起先还瞒着我,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后来实在是瞒不住了。你说,我怎么能不管?好歹也是我的女儿,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分开的,但是我也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年纪轻轻地走了……
说着,神色大有悲哀之状,言语间似有哽咽。
袁玫听着也是心有不忍,少不得陪着他叹息了一番,心想:没想到,看着挺风光的陈科长,居然也有他的悲伤之事。可见人世多舛,谁家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烦心事。相比而言,自己那些所谓的烦恼似乎大巫见小巫了,好歹自己儿子事业有成,强壮干练,不过就是没结婚而已。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年纪还轻,有钱又有地位,日后还怕没人跟?这世上有钱的男人还怕娶不到老婆?说不定哪天他自己想明白了,也就与那个女人撒手了。而眼前这个陈科长,家里居然有个重病在身的孩子,若是白发送黑发,可算是人世间最最让人痛彻心扉的悲哀了。
一时间,不由百感交集,甚为同情,有心想要表示表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的安慰话。便在那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寻思安慰人的话。平时觉得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的,怎么如今就成了个哑巴?
她这边默不作声地在一个劲想,那边倒是陈柯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如今一直在接受治疗,病情算是稳定了下来。我也想开了,只要活着,什么都好。我原先是住在成都的,就把那儿的房子卖了,反正也老了,退休了,就干脆搬回来照顾女儿算了。
袁玫哦了一下,低低说:卖了成都的房子?
陈柯倒是挺不在意的样子,一脸轻松说:卖了,卖了给她治病,这里再小一点的房子买一套,我自己住住。总而言之,还行吧。
袁玫闻言,喃喃低语:治疗这病,可是要花不少钱啊?陈科长,原来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给女儿治病,为了给她治病,连房子都卖了,哎,这事谁又能想得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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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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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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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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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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