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她有阵子瘦了些,那会子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又要做班主任,又要忙着带补习的孩子,赚钱还银行的贷款。蝴蝶看到她整个人都焦黄的,好像是被人抽干了血的木乃伊那般憔悴枯槁。眼前的方芸,虽然脸色还是灰白的没有血色,不过看起来还比那会子好些。
“生孩子,累不?”蝴蝶一直想问,总算问出了口。
“别提了,简直不是人过的。当时我都想死了算了。”方芸说的平淡,但是从她惊惧的眼神中,蝴蝶还是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本来是顺产,生不出,哎,后来我都已经脱虚了,完全没有力气,医生原本让妈妈在一边为我鼓气,不想妈妈比我还脆弱,在旁边简直要先昏过去了,后来就把我老公叫了进来。哎——”
蝴蝶竖着耳朵听着,眼前似乎都能想象出那场景有多揪心。
“然后哪?你怎么生的?”
“都上产钳了。”她叹了口气。她脸上不由抽了一下,好像浑身忽然间颤栗了起来。
蝴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让一个刚刚受过大刑的人立刻又回忆受刑的整个经历,这难道不是种折磨?简直就是种摧残。
作为女人,蝴蝶当然也知道生孩子就是个惨痛的过程,平时她每月来月事时,总是要经历一天左右疼痛煎熬的日子,那会子范凡都会小心伺候她,问她怎么样,要不要热水袋,还疼不疼。那时,她的脾气就会特别坏,但是范凡像只忠实的猎犬,细心体贴地呵护着她。ωωω.χΙυΜЬ.Cǒm
但是没有经历过生育的她,总不能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非人经历。她想想都觉得颤栗不安,更别说要她去生生经历一次。她简直想都不敢想一下。
那时候范凡也会有意无意提起孩子的事情,说,以后一定要生个女孩,像你一样白,一样漂亮。
蝴蝶就会白了他一眼,说,你一个人生去。
范凡看着她,嘻嘻直笑,说,我知道你也喜欢孩子的,只是嘴上犟而已。
蝴蝶不想和他讨论孩子的事情,蝴蝶的世界觉得只有自己,范凡的世界也应该只有自己,不应该被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而割裂。
她总会低头不语,但是范凡分明觉得自己日后一定会与她有个孩子,甚至在寂静的夜晚,热情过后,他都会抱着她尚是温暖的身躯,一个人痴痴在那里想: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他从心里希望像她多一点。千万别像自己,五大三粗的,一点都不细致。女孩子就要像景德镇的瓷器一样,细腻洁白。他会这样痴想着,然后慢慢睡去。
有次,蝴蝶月事延后了很久,当时蝴蝶就急得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想着要到医院去做检查。还一个劲地埋怨范凡,都是他不好,害了她。
范凡虽然嘴上一直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不骗你。
但是心里却在暗自偷乐,倒是真心希望她真的有了孩子,也许他们,他们就可以奉子成婚了。
那阵子他那个叫开心,天天煮好菜伺候蝴蝶,还找了各种借口,拖延蝴蝶不去医院,他害怕万一知道有了孩子,蝴蝶搞不好就会去做手术。他想着各种方法稳住蝴蝶,因为他知道蝴蝶是真做的出来的。她的脾气他怎么会不了解?
但是命运中并没有给他一个希望。蝴蝶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如约来了。范凡沮丧地看着蝴蝶满面安心的笑容,自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真的吗?不说这些了,好在你还是生下来了。说实话,我真是佩服你。”
“是啊,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方芸重新诞出了笑意。“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真的,不想活了。”
“你先生肯定也很开心。”
“他?应该吧,谁知道哪?”方芸随口说了句,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冷森之意,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蝴蝶察觉到了。
蝴蝶听了心里莫名激灵了一下。方芸没有再说下去,蝴蝶觉得自己也不好再问下去,但从她的口吻里,蝴蝶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回想起刚才她先生在场时的那种表现,一点都不像电视里表演的那种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和激动。
有时候冷静也是种伤害。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蝴蝶借机扭头去摸了下孩子的小手,那么软,那么柔,像一块糯米糕。蝴蝶触碰了她,她的小手就情不自禁抖动了下,嘴巴还蠕动了起来,好似刚刚吃过了什么。
蝴蝶想,如果那时自己和范凡真的有了孩子,结局会怎么样?也许如今孩子都应该上幼儿园了。想到此处,忽然两颊暗热起来。
“你婆婆他们来了吗?”
蝴蝶觉得自己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可能今天就到。”
“想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叫泽曦,因为是凌晨出生的,还希望她能一生福泽不断的意义。”
“真是好名字。”蝴蝶喃喃说。
“你忘记了,这个名字还是你给取的?”方芸拍了一下蝴蝶的手说道,让尚自迷糊的蝴蝶一下惊醒。
是啊,怎么就能忘记哪,那还是方芸刚结婚时,在她的闺房里,两个人说笑聊天,就说到了万一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方芸就硬是要蝴蝶帮她物色几个好听的名字,蝴蝶那时也是好玩,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说,这些名字是我给取的。她记起当中就有泽曦这个名字,说若是早晨出生就叫泽曦,晚上出生叫泽琛,琛为宝玉。没想到当时一句玩笑,一晃蹉跎,竟成了现实。眼下,这个尚自襁褓中的女婴儿,就叫了泽曦。
泽曦啊,泽曦,你来临了这个看似繁花似锦的人世间,却不知道潋滟红尘有多少流水落花,情劫难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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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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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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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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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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