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都把领导来考察巡视的事给抛在脑后了,以往要是向这种新鲜事起码得挂在嘴上讨论个两三天都不嫌多,但是现在有一头大肥猪待宰,瞬间成了社员们的心头宝,人人面上带笑,摩拳擦掌等着观摩杀猪,吃上猪肉!
若是说前头那只野猪给社员们的感觉就是匆忙仓促的意外之喜,那今次这只就是给了社员们一种新的动力和希望。
人人都知道再过不久食堂估摸着要断顿了,有很多人私底下有了心理准备,准备啥?
准备食堂揭不开锅了,去山里讨食吃,挖野菜野草树根这些都行,就是大冬天山里头没啥吃的,就盼着能挨到春天,那会儿就能去山里摘这些吃。
至于打猎是不敢想的,早先几年大槐村曾经出过一桩事故,就是有村民进山打猎,让猛兽抓了去,村里安排人组队去寻的时候,只见到地上一滩血迹和零星一些衣物碎片,都在猜测是让野兽抓了撕成碎片。
这个故事老人总挂在嘴边,警告年轻人和小孩儿,说在外头割草摘野菜没事,千万不敢进深山里头,万一有个啥,谁也救不了你。
话说回来,也因着这么个缘故,谁也没想过去打猎,老人们恐怕宁愿饿死都不想让小辈去冒这个风险。
你说都做好断顿啃草的准备了,突然来了这么几百斤大肉,能不惊喜?
社员们鼓足了劲儿,准备杀猪吃肉。
等到队长发话说宰了一半给大家伙儿分肉吃,另一半腌成腊肉,每家每户切一点分了,捏在手里,要是谁家饿狠了,还能吃点补充油水,听到这里,有社员忍不住抹起眼泪来,说队长人好,考虑得就是周到,给大家伙儿吃肉不说,还给发肉。
哪怕这猪已经杀了,去掉骨头内脏等等一些边角东西,也还有两百八十斤呢,这只猪比上回那只分量还足!
这扣掉百多斤现做的,也还有一百四五十斤腌成腊肉,就按人头来分配好了,不管大人小孩老人都平均分,那粗粗一算一人也有个一两多肉呢。
这年头都是大家庭,一户要是有个十人,不得有一斤多了?
每次要吃切丁点薄片,那一斤多腊肉就能吃很久呢。
“还是队长精打细算,要不怎么说是队长呢?换成咱们就一口气全吃了,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这还得赖吃大锅饭这规矩,要是分配到个人手上自己管吃的,不管是谁,再败家的娘们都会精细些,都能想到这条儿,要细水长流。
但换成大锅饭就没想这么多了,恨不得一口气吃完,多吃一点,就算赚到。
老秦家连着多日让社员们给包围了,闲着没事就爱去他家叨磕叨磕,听陈秋花讲讲那日是怎么碰见那头猪的,是个啥情景?
就连前次陈秋花遇见的那头已经让社员们下肚子了的野猪也再一次被提起。
陈秋花红光满面,走路都带风儿,因为想清楚是乖囡囡带来的猪肉,她底气十足。
天天吹牛都不带重样儿的,哪怕一样的内容也能给你说出个不一样的说法来。
她天天挂嘴上的就是囡囡有福气,你们能吃上肉全赖我家乖孙女,说得多了,社员们也往心里去,不由得想,还真是!
第一次队上吃肉的时候,按照陈秋花的说法,就是她对那头攻击她的野猪没辙,眼看要命丧猪手,是她孙女从天而降救了她。
第二次是现在,又是这三岁的福娃娃在场,跟着就有了猪!
这么巧合,社员们心里是信了这一切怕是真的蹭了人家小孙女的福气来的,她运道好,她有福气,所以她能捡肉吃!顺带让大家伙儿蹭上肉!
心里是信了这么个说法,分肉的时候,大家伙儿笑着说:“秦家老三这回功不可没,要不是他勤快挖了那土坑,野猪咋会撞死呢?所以咱提议,让老秦家的先打肉,先挑肉再多给两斤好肉,那些骨头啥的,也让朱大娘单独留两根给老秦家的炖汤,咱们不是白眼狼,懂得感恩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社员们点点头,于是老秦家分肉的时候就占了大头儿,至于两根骨头,陈秋花偷偷带回家了,这玩意铁锅不好炖,用家里的陶罐炖着,慢慢熬一晚上正合适!
朱大娘和社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不能回家开火的事,甚至还给打了掩护,没往外说。
说起来人要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可要是运道起来的话,原先不敢想的事儿说不定就接踵而来。
好事成双是有这么道理的,社员们刚刚吃了顿大肉,紧接着上面有了新动作。
先是公社书记不知道给谁举报了,被撤职调离湖下公社,县里派了个新书记来,还是个女强人书记!
其次就是新书记来了之后火速召集了各大生产队队长召开了会议,就是关于今年秋收征粮的事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回去开会,秦国树意外见着了两个上次开会还得意风光的队长这次是鼻青脸肿来开会的。
跟秦国树关系比较近的,邻村生产队队长凑他耳边八卦道:“听说这是让他们队里的社员们打的,好几十个人围殴呢,打得那才叫真的一个惨!都养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恢复过来,你看看他那张猪头脸,好不好笑?”
秦国树没忍住多看了那俩猪头脸几眼,问道:“咋回事?”
“不就是干了那缺德事儿呗,黄湖生产队本来就地少人多,他偏偏不自量力跟别人比较着来,整整一个生产队的粮食全让他给交上去了,丁点儿不剩!”
“也不是,还剩个百多斤吧,你说能吃几顿?”
“这么缺德的事儿也敢干,饿了肚子没指望的社员们能不找他算账撒火?”
“再说说平关生产队的这位更骚,他非但跟风抱了大批粮食上去,还私底下偷偷截留了三百斤粮食,就藏在自家地窖里,你拿队里的粮食去讨好上面没关系,你还偷偷藏粮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是不?”
“等回头大家伙儿都没饭吃了,就你们家既讨好了领导,面上漂漂亮亮的,又有粮食饱肚子不缺吃喝,这遭不遭人恨?”
秦国树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很憋了一团火儿,人咋就能这么坏?
太没良心了!
“那边的两位同志,大槐生产队是吧,还有你白杨生产队的同志,你俩在说啥?是有什么宝贵意见提提吗?我洗耳恭听。”
两人立马不敢说话了,果然不能背后道人家是非,这就被新上任的领导同志抓了个正着。
新来的这位书记年龄有四十好几了,虽然是个女人,但周身气场不输于男同志,剪了精干的短发,黑裤白衬衫,脸色习惯性保持严肃,几个生产队队长多看几眼就觉得怕人。
会议里大多是这位女书记的声音,她也不多废话,提了几个工作要点,都是上面指明了要她在这短期内解决掉的问题。
这事儿陈秋花他们是听秦国树开完会回来讲的。
几个作风严重浮夸的队长被撤了职,秦国树同志先头那会儿被上一任书记批评了,现在却被点名表扬夸奖。
“敢于实事求是,敢于为人民说话,这就是好的基层干部!”
那女书记是这么夸他的。
把秦国树美得不行,就这句话他来来回回学了好几遍了,完全是倒背如流。
除了处置了几个浮夸风干部外,新书记还提到这次领导下乡来考察,发现大多数生产队交了公粮后,都没剩多少粮食,几乎都面临着即将断粮的处境。
情况比较严重,整个湖下公社大大小小生产队有十几个,这么多老百姓总不能就这么饿死?
女书记说上头领导还在研究对策,公粮已经交上去了没有反悔撤回来的道理,只能想想看怎么帮着老百姓把这粮食变着法儿的多要回来些,让老百姓们能挨到明年才是。
秦国树当时就眼睛一亮,救济粮!是救济粮没错了,新书记虽然没明说,但秦国树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不然不会跟大家伙儿说出来的,只不过当干部领导的凡是讲究个红头文件嘛,上面还没正式通知下来,不能明确跟大家说,只能暗示一下给出一剂强心剂。
这事儿若是不解决县里头也不会这么快派新书记下来主事,毕竟谁愿意接手这么大一烂摊子,上面还不给解决?
老农民平时是老实巴交好说话没错,可人真的饿狠了啥事都干得出来,要是他们被逼急了,新来接盘的领导还不吃挂落?
前头那个书记去了哪儿,没人知道,秦国树带来的这个消息是好消息!
真有救济粮啊,他们不用挨饿了!
老秦家内部自己说说,没有确切消息出来没敢往外说,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来没有就罢了,要是说有,又没了才叫绝望。
离这次开会时间,也就前后不过两天吧!
真正的大消息才算真正砸了下来,可谓是好事成双!
县里发了文件,关于公社指导工作的,第一条就是已经加急给各大缺粮食的生产队申请了救济粮,按人头和年龄分,壮劳力多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少些,粗粗一算,只要不铺张浪费,一顿吃个七分饱,就能挨到明年秋收!
如果说发救济粮这个好消息让全大槐村上下比过年还高兴的话,另一个消息则让人又惊又喜了。
上头批了文件,说年景不好,取缔食堂制度,让各家各户自行领粮食回家,自己煮。
至于炊具,这得自己想办法了,这两年炼钢盛行,各家各户收上去的铁锅铁具是领不回来了,顶好是用陶罐子煮,多花点时间也是能煮熟的。
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叫所有人惊喜满足了,感慨着说上头领导好,领导关心他们,给他们发救济粮,还做出这样的决定。Χiυmъ.cοΜ
只要自己手里捏着粮食省着吃,多攒一点粮食下来,下回遇上个什么事儿了,心里也不慌。
团子不知道大人在高兴什么,趴在小桌子上,听哥哥姐姐说课本上的小故事。
陈秋花抹抹眼泪,咧着嘴回了屋,见到乖巧可爱一团的小孙女心里软得不行,是个有福气的小乖乖儿。
她说肉立马有了,说要吃饱现在粮食解决了,连吃饭在哪儿吃的问题都解决了,等这两天救济粮送过来,他们家空置了好久的米缸什么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秦于礼觉得这两天他娘看着他闺女眼神怪怪的,以往也是同样疼爱宠溺,现在怎么多了几分奇怪的感觉?
像是……感激?
陈秋花一巴掌拍开儿子,“去去去,一边儿去,努力干活拿公分,现在分粮食回家自己煮饭,你以后可不能再偷懒不干活了,勤快点多挣点粮食回来给咱囡囡吃。”
秦于礼:“……”
这两件事在大槐村里欢呼了好一阵子,整个生产队的士气重新回来了,有的老人甚至晚上不敢闭上眼睛睡觉,生怕一醒来发现这是做梦。
咋有这么好的事呢?公粮都收走了,领导还愿意给咱申请补贴申请救济粮食,一般而言,这种救济粮都会紧着严重困难的地区以及城里。
像他们这样的,说困难还不够别人困难,又不是城里这种没地儿的,两个不沾边,要申请救济粮下来难度很大。
可领导还是给解决了!
社员们做梦都念着县里领导好,念着社会主义好,国家好。
两天后,一则由县城宣传部写的图文并茂的新闻稿子投递到了各大报社,以及发到了内部宣传党报上。
这则稿子里有三个主人公,是一家人,普普通通贫农家庭,老太太五六十岁了,在照片里穿得一身破破烂烂的用来干活的旧衣服,生得高但很瘦,面黄肌瘦,笑得豁了口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很是灿烂。
那张照片里,她抱着三岁漂亮奶娃娃,站在一群中山装背影的男人跟前,比手画脚眼睛发亮地同他们说话。
奶娃娃长得好养得也极好,白胖精致可爱,拍着小手在她怀里。
配文正如宣传干事小吴构思的那样,写了一个乡下老太太如何自强不息,对祖国充满着热情和希望。
她恨不得时时刻刻为国家建设出力,还说了只要能吃上饭,还有一口气在,就愿意为国家战斗在第一线。
瞧瞧这精神觉悟,人家一个五六十的农村老太太思想都这么高级,你们年轻人咋好意思贪图享受呢?
文章没这么直白说,但表达出来的意思有这么个味道。看了内容的心里都或多或少受到一些震动,再想想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和生活,就有些羞愧。
那三岁孩子更了不得了,她是陈书记亲口表扬过的孩子,还说这次县里决定让各大生产队取消大锅饭,自己吃自己的,也是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的启发。
另一个有幸上了宣传页的主人公就是这孩子的爸爸。
负责主笔的小吴并不了解秦于礼同志完全不像他的名字一样毫无攻击性,并且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个有礼貌有上进心踏实勤快的年轻人。
以此为例,激励年轻人都积极进取,不管身在啥岗位,哪怕是种田养猪养鸭都要做那个优秀的人!
因为是政府单位投的稿,审核起来很快,前后不过两天,这片稿子同时上了好几个报社,来头最大的是省城第一报社。
起先社员们高兴归高兴,光感激领导们去了,等这份报纸被送到生产队办公室桌上,被随手一翻的小干部看见后,社员们才知道,他们最该感谢的功臣不是领导,是老秦家那个三岁小闺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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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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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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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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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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