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皮得跟颗铜豌豆一样,打不服拧不干的李锦天,今天也很老实的让李幼娘牵着。
实话说,这孩子皮是皮了点儿,但情商很高,这几天,他就总觉得小娘很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很难过。
他跟小娘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
所以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他这几天都出奇的老实。
站在大门外。
李锦天望眼欲穿的望着街角偷偷摸摸跟自己招手的小伙伴们,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娘,我能去和大胖他们玩吗?晚饭前保准回家……”
李幼娘松开手,轻声道:“去吧……跟铁面叔叔打声招呼再走。”
李锦天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铁面人,心道小娘这几天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每天拉着自己出来跟这个人打招呼。
府里的护卫多了去了,这些年她也没刻意让自己天天跟谁打招呼啊。
不过他这会儿着急着出去玩儿,也不敢跟自家小娘较真儿,乖巧向一侧的铁面人挥手道:“铁面叔叔再见……”
话还未没说完,他已经风一样的撒着欢朝他的小伙伴儿们冲了过去。
铁面人的手,抬到一半就僵住了……
李幼娘看着这一幕,心头就跟刀绞一样。
父子面对面的站着,却无法相认,这是招了什么孽哦……
待到李锦天走远后,李幼娘才轻声的呼唤道:“哥……”
她的声音,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了。
她为他感到委屈。
铁面人回过看了看她。
当年脑袋大,身子小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素雅清丽的小妇人。
曾经他对她的未来,最好的想象,如今在她的身上,都能看到。
没什么不好的。
他知足了。
“你别为难楚爷了。”
他轻声道:“这是我应得的。”
李幼娘执拗的摇头,说道:“过几天,我再求求老爷。”
李正回来了。
从大名鼎鼎的天魔李魔,变成了张府门外一个无名无姓的守门人。
但他的回归,并不意味着,他们父子就能相认。
李锦天是李正的儿子没错。
但也是张楚从一尺长,养到半人高的干儿子。
就算是只小狗儿,养了这么些年,也该和亲生骨肉一样了。
张楚怎么可能让李锦天,来背负李正那一身的罪孽……
江湖上的买卖,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吃亏的人迟早会来拿会他失去的东西,哪怕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拿回来。
一张黑铁面具,只能隐藏李正的身份一时。
埋葬不了李正的过去……
李幼娘不是江湖人,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
李正自己明白。
可再明白,也挡不住他想听李锦天叫他一声“爹”的渴望。
他已经错过了李锦天人生中的六年。
他不想再错过李锦天的余生……
是以,面对李幼娘的执拗,李正只能沉默以对。
……
张楚坐在厅堂上,手里握着一卷先贤大作,慢慢的翻看着。
知秋坐在他左侧,手里捧着一件衣袍做针线活儿,安静的陪着他看书。
“老爷,这父子俩一直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捏着缝衣针,在发间轻轻的撩了撩,状似随意的轻声说道。
张楚撇了她一眼,轻笑道:“你跟我这儿磨蹭半天,就是想说这个吧?”
知秋不禁莞尔,也笑着说道:“幼娘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您这个做夫君的不心疼,妾身这个做姐姐的,还心疼呢,这可是妾身第一次和您说这个事儿,您多少也得给妾身几分薄面……妾身也看了好几日,正哥儿的确是有心悔过,您就给他机会吧!”
“你们怎么都觉得是我不肯给他机会?”
“是他自己没给自己机会。”
张楚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的说道:“是他的那些仇家,不会给他机会。”
“人总得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他能有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他该知足了。”
他对李正,下不去重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认同李正做过的那些事。
张楚一直坚持着帮亲不帮理的行事准则。
因为他遇上难事的时候,帮他的是亲,不是理。
可任何事,都总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李正做过的那些事,显然已经超出了帮亲不帮理的范畴……
哪怕是张楚,也不能因为他与李正的交情,就昧着良心将李正做过的那些事当成粉笔字抹掉……又怎么可能抹得掉,还有那么多人,日思夜想着将李正碎尸万段,报不共戴天之仇。
知秋轻叹了一声,不再劝了。
有道是夫唱妇随。
张楚做事,她很少很少插言。
但一般来说,只要她开了口,张楚多少都会尊重她的意思。
这一次,她开了口,张楚仍然不肯定改变主意。
她便知道,这事儿,不是她该插言的。
她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继续认真的缝衣裳。
张楚受不了屋里的忧郁气氛,没话找道:“前些个儿,你不说要给石头张罗一房媳妇儿吗?有信了吗?”
知秋嗔道:“您当这是上菜市场买菜呢?不总得好好挑一挑啊?咱家又踏实又孝顺,一般人家的闺女,哪配得上咱们家石头!”
张楚听得发笑,心道这做父母的,果然都觉得自家的儿女最优秀:“是得好好挑一挑,不过也不能太挑了,石头心眼实成,太精明的女子,他驾驭不了。”
知秋:“您拿我们女人家当牛马呢?还驾驭!就因为石头心眼实诚,才得找个精明点的闺女陪着他,不然,这以后他在外边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回家告状!”
张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那也得两个人互相喜欢,我可告诉你啊,可不能干拉郎配的憨事,那两个人的日子要是过不到一起,可就是既害了人闺女,也害了石头!”
知秋不耐的回道:“哎呀,妾身晓得,您一个大男人,没事儿操这份儿心干嘛啊?我这个做大娘的,难不成还能害了石头不成?”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还嫌弃我。”
张楚“嘿嘿嘿”的笑:“明儿个,我和四姐就要启程去东云州,这一走就又是两三日,好不容易才推了盟里的事务在家陪陪你们,你还嫌弃我!”
知秋“嘁”了一声,“您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俊俏公子哥儿呢?就您现在这副半拉老头样儿,妾身巴不得您在外边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免得见天儿在这家里呼来换去,支使着我们姐五个伺候您……”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哟。”
张楚无赖的笑道:“这次去东云州,我就跟那儿多杵一段时间儿,见天和老八、老七、老五他们喝酒聊天,要高兴,出海随便找个岛当一回野人都行,多快活!”
知秋不说话了,侧过脸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儿分明在说:你敢!腿给你打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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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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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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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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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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