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还是觉得这天上星辰最美。”大梁京城的某处院落里,算命摊子被收起,幡子斜靠在墙边,老道士摆了一盘棋,手中捏子却仰望星空。
在他对面,当今的大梁皇帝按下一枚黑子,感慨道:“我时常会想,若自己是这天上一颗星,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就安静的待在那里俯瞰人间山河,该是多好?”
“星辰在动。”老道士收回视线,看向底下棋盘,笑道:“你看它们仿佛永远不会移动,但事实却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动。”
大梁皇帝微微蹙眉,不解道:“先生何出此言?”
老道士笑了,凝视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好像看到了几千年前有个青涩少年郎,好奇地询问,老道士眯眼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单看我们晨时与黄昏的影子,日出在西,日落在东,太阳亦是星辰,只不过更大一些,更亮一些,所以我们才得以注意到。”
“但是繁星不然,躲在月后悄悄挪动,所以看上去,它们好像一动不动。”
大梁皇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追问道:“人事亦是如此?”
老道士沉默不语,大梁皇帝了然,随即心生敬佩。
大梁皇帝年近二百,作为这庞然大物的王朝主人,在他还是太子时,游历天下山水遇到眼前这位老道士,以为对方与寻常故作神虚的道士无异,便想着恶搞一番。结果已是凝魂境的大梁皇子,被老道士用竹签连敲脑袋三下,丝毫无反手之力。随行一路下来,惊觉对方无论在学识还是修为都远超过书院很多的老学究,当时便拜作先生。
“你今日来,怕不是单单为下棋而来吧。”老道士缓缓问道。
大梁皇帝点点头,正色道:“先生,履霜坚冰至。”
老道士笑眯起眼,道:“我说过了,星辰在动,人也在动。”
老道士站起身,走进屋里,随手自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阅起来,似乎是觉得无聊,随手丢向刚随之走进来的大梁皇帝,“书中有千万道故事与道理,虽然做了皇帝,读书之道千万不可忘。”
大梁皇帝恭敬接过书籍,老道士只有这一刻才觉得,大梁皇帝依稀有几分与当年少年郎相似,同样的爱书读书。
·······
就在陈安之愣愣出神之际,如海一般磅礴的灵气自第十九楼喷薄而出,无尽仙光流淌,沉淀着古朴沧桑的气息,将此地与外界隔开,自成一方小天地。
本是黑夜时分,这一方小天地因着仙光亮如白昼,风铃声悠悠,荡漾不绝。
陈安之缓缓睁开眼睛,蓦然发现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青石板,而是澄净辽阔的一片汪洋,下方倒映着万里星河长卷,他仿若漂泊在其上的一叶扁舟,俯下身便能触摸到繁星。
回过神来,陈安之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第十九楼,明明没有动,第十九楼却显得越来越遥远,好像隔着数千年的岁月,叫人奔波不及。
陈安之犹豫片刻,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一圈圈涟漪漾开来,扰动繁星颤颤。
便在这时,一团温润的白芒宛若彗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自第十九楼大门而出,瞬息间便来到陈安之面前,静静地浮在空中。
光芒渐渐内敛,内里之物显露出来,原是一枚桃木簪子。
像是心跳突然漏了半个节拍,悲伤,怀念,心痛,一瞬间有太多的情绪涌上这个白衣剑客的心头,睹物最思情。
陈安之颤抖的手轻轻握着簪子,手指细细摩挲着簪头的四个正楷小字。
“好一个浩然正气。”白衣剑客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悲哀,低声轻喃着。
恍然一梦过了数载春秋,日升月落,细水长流,沧海桑田,醒来之后身边的人都已不在,这其中滋味,又怎是寥寥数语便可说清道明,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化作这短短的一句话。
“好一个浩然正气。”
“错了,我们全都错了。”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陈安之还未缓神,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这熟悉的声音,三千年前他听过很多次,甚至觉得对方有些唠叨,可如今却为之惊喜。
“何······”他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却戛然失声。
周围是星空与海,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了然一人,那声音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那感觉不像是在对话,反而更像是一个失意人的喃喃自语。
“错了,全都错了,还没到时候。”
“我们都错了,全都失败了。”
“宁姑娘死了,苏主死了,师叔祖死了,先生也死了。”
“我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姜初一,你要活着,这天下要变了,他们要来了。”
“他们要来了!”
轻声呢喃缓缓说着却逐渐变得惊恐起来,最后在第十九楼的木门沉重的闭合声中,响起了近乎崩溃的嘶吼。
陈安之呼吸沉重,心头莫名的压上一层阴霾,他手掌搭在剑上,突地发出一声悲怆喊声。
“嗡~”
极通彻的剑鸣声,仿佛天边的一线骄阳升起。
这剑意,看似随意,却沉淀了滔天的杀气,以及如汪洋怒涛般的怒意。
一瞬间。
摧枯拉朽的剑意随后而至,来势汹,杀意决。
这一线曦光,一层层,如浪潮澎湃撞击着峭壁。
“咔~”
一声轻响,脚下璀璨星河长卷现出细微的裂痕,而后如春风吹动烈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碎成一片片,随柔风而远去。
这光实在是刺眼,教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面前是安静矗立的楼阁,脚下是青石板,白衣剑客依旧站在原地,手掌紧握剑柄。
那道磅礴的剑意动静很大,第十九楼流淌出的灵气如海遮掩了一切,周围始终安静,若是方才有人立在一侧望去,也只能看到表情不断变化的陈安之,并无其他。琇書網
不知过了多久,他吐出一口绵长的气,似有不甘,或有迷茫。
方才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何小家伙的声音,事实上他之前心里也有疑惑,当年那个说出天下是众人天下的人,怎地就突然会在天下之上立自己的道。
但是在刚才的话语中,陈安之有些明晓,在他沉睡的那些悠长岁月里,必然发生了一些什么变故,让小家伙不得不变了初衷。
大雾蒸腾,藏匿在最深处的山,初漏边角山石,虽不过是一分一毫,但好赖这场大戏已开始慢慢揭开帷幕,接下来怕只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各色人物粉墨登场。
风悠悠然,檐铃声静静淌,在这静怡的夜晚中。
一双星眸,从呆滞渐变得迷茫,又逐渐开始吐露锋芒,陈安之兀自轻笑起来,他抬起头望着苍茫长空,轻声呢喃道:“小家伙,我还以为你变了,没想到你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郎。”
“你看着吧,不管三千年前你没有完成的到底是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完成。”
“我姜初一说到做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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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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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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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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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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