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痴痴地看着,像是看了许久,久到地老天荒、无边无涯,恍然回神时,却才知,那实则只是一念。
她恍惚了一下。
不远处,窗扇正半启着,落雨的声音如此清晰,淅淅沥沥,如春蚕啃食着嫩叶。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院子里,是一面又一面的油伞,如同被这连绵阴雨催开了一顶又一顶硕大的蘑菇,铺满了整间院落。
那些在她用惯了的,于廊下走动、门前听用的婢仆,此时,一个也不见。
严宫正淡然地看着出神的宁妃,既未命人上前押其下跪,亦不曾出声催促。
她像是要留出一点时间,容这位曾经的贵主,明晰她如今的地位。
良久后,宁妃终于笑了起来。
清脆柔婉的笑声,斫碎了满殿的岑寂。
她原就生得娇柔,平素笑时,亦总是柔弱纤细,有若叶底娇花,而此际这一笑,却是不同以往的明艳且夺目,犹如夜色中盛放的优昙花,直教整间殿宇都亮了几分。
可是,一息后,那繁花便已谢尽。
殿外是凄风苦雨,殿内,是永夜般的寂灭。
宁妃的面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身子也在摇晃,虽勉力挺直了腰背,可双足却似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着向后退去。
妆台很快便抵上了她的后腰,首饰匣子并针线玉盒被撞得一通“叮咣”乱响,几粒珍珠耳坠滚落在地毡上,寂静地,如同水滴没入浩浩大江。
“罢,罢,罢,本宫就猜着了,这宫里,又哪来常开不败的花儿呢。”宁妃笑着,单臂支住妆台,微茫的视线,掠过东窗前的梅花几。
淡白的天光如水流泻,那高几上置着一只精美的水晶罐,折射出七彩的光华。
宁妃怔忡地看着那水晶罐,再度“咯咯”笑了起来,而后,眼角慢慢滑下了一滴清泪。
“那是昨儿陛下才赏下的炒青呢,却原来,今日……早非昨日了。”似叹似惋的语声,在寂静的偏殿中回荡着。
她轻轻闭了闭眼,提起裙摆、向前半步,仿似要跪下接旨,谁想却忽地扬起手,掌中陡然划过一道寒光。
“小心,她要自裁!”
一声爆喝乍起,随着话音,始终僵立在侧、似是吓傻了的宋掌事,居然灵蛇般飞扑上前,手臂一推、裙脚一晃。
“砰”,宁妃猝不及防,竟被她当场掀翻在地,重重摔了个嘴啃泥。
她本能地挣扎欲起,不想后背骤然袭来一股大力,却是宋掌事以膝盖压住其身,轻而易举便将她两臂反拧了过去,一把夺了过她藏在手中的银剪。
“她方才佯作害怕,从针线笸箩里拿了这个。”将银剪向严宫正示意了一下,又指了指妆台,宋掌事便利落地将银剪掖进袖笼,又动作敏捷地将宁妃上下通搜了一遍,沉声道:“回姑姑,干净了。”
宁妃脸朝下俯卧着,口眼鼻唇、四脚百骸、筋脉皮肉,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战栗,口中更漫进大量肉眼难辨的细绒。xiumb.com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钟粹宫中,贵主儿怕寒,遂教人早早铺上了细软的羊毛毡。
彼时,这软毡踩于足下,总是能予人最舒适的柔软,而此刻,那细小的绒毛却直往口鼻里钻,由喉头至肺腑皆是一阵麻痒。
宁妃直咳得面红耳赤,纤细的脖子与白嫩的额角上,攀爬起一根根青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娘娘,奴婢僭越,劝您一句,还是不要想那些无谓之事,不过白吃苦头罢了,何必呢。”一双素净的布履,缓缓出现在了宁妃的视线中。
严宫正的声音很淡、很静,似是早便猜到会发生这一幕,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宁妃竭力抬头,想要张大眼睛瞧一瞧,然眼皮开合处,软绒与睫羽却纠缠在了一起,有些痒,又钻心地痛。
她很快流下了泪水,细细的绒毛扎进眼底,她不得不连连眨眼,泪水越淌越多,糊住了视线。
“得了,还是扶娘娘起来罢,这么脸朝下趴着,忒难看了。再怎么犯下了死罪,这一两分体面,总得给娘娘留着不是?”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比起严宫正的冷淡,这声音听来倒有了些情绪。
阴鸷的、刻薄的、讥诮的,甚而还有着一丝兴奋,似是仅仅只是见着这样的情形,便足以令说话之人欢喜不禁。
“就听杨管事的。”严宫正客气地同意了。
随此话音,宁妃身上瞬间一轻,雪白的地毡飞快离她远去,她的双足重又踩上了地面,而后,一股大力按下,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了下去。
直到身子挨上坚硬的木质凳面,她才模模糊糊地记起,偏殿中,似是有一面海棠凳儿。
那是她平素用来赏给有脸面的婢仆坐的,而即便是侯敬贤这样的乾清宫总管,往往也只敢搭半个凳边入座。
可是,这一刻,这张海棠凳,便是她的仅存的“体面”。
再一息后,她才听见了耳中的嗡鸣,像是脑袋里塞进了千万只蜜蜂,一时间,头晕眼花,视线一片模糊。
这是那一摔之下的余韵,在她是平生未历之事,她头重脚轻地坐着,若非宋掌事从旁相扶,她可能早就一头栽倒了。
俄顷,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含混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宁妃晃了晃脑袋,试图分辨出那些字句。
可是,她的意识仍旧陷于方才的混沌,直到被人拉起、又强按着跪下,那耳中的隆隆剧响,才渐被窗外细密的雨声代替。
“杨氏采萍,接旨罢。”严宫正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一道旨意,便教钟粹宫之主宁妃,变成了庶民杨氏。
杨采萍,正是宁妃的原名。
她很想要笑。
只可惜,她的脑袋还晕沉着,这一笑抵达面颊时,只余下了唇角轻微的牵动。
她被人强押着谢了恩,又被人拉了起来,一应皆不由她做主,那身后之人力道之大,令她无从反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春妆更新,第208章 秋声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