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似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宫中的风声,将那无谓到可笑的言论,变成了真的。
或许,那些人真正的目的,便是要以假代真,而真相则被那花团锦簇的谎言所掩盖,再也无人会去追寻。
“前世邓寿容当然也死了,只是,不是死在这个时候。”红药轻声说道,怅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上回都与你说了,她是死在……”
“我觉得是红衣的缘故。”徐玠蓦地开了口,截断了红药的语声。
红药微微一怔,凝眉望他:“此话怎讲?”
她有点不明白。
红衣怎么又被扯了进来?
她分明已经被周皇后带走了,如今应该正躲在行宫,而周皇后眼下似乎并没有对付宁妃的打算,仍旧在行宫静养着。
既如此,红衣又怎会跑来弄死邓寿容?
莫非,这竟是皇后娘娘暗中动的手?
见她显然误会了,徐玠便道:“我非是说红衣害死了邓寿容,抑或是皇后娘娘出了手。而是说,邓寿容之所以会死,很可能是因为红衣活下来了。”
言至此,他留出一小段空白,容红药细思,旋即解释:
“之前你曾说过,红衣前世死在了上元节前后。可是这一世的上元节,她却被我们无意中救了下来。而她既然改变了命运,那么,与她相关的那些人,也就会相应地改换命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红药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忽似想起了什么,眉心一拢:“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从前也说过差不多的意思,是从什么西洋来的一种学派的说法,他们把这情形叫什么什么量……”
“能量守恒。”徐玠接语道。
一刹儿的功夫,直有无限感慨。
他的娘亲真是惊才绝艳、无所不能,他猜测她可能出身某个大士族,因家中长辈获罪,不得不沦落风尘。
非如此,便不能解释她之博学多才,甚至以女流之身、精擅制艺之道,更遑论诗词歌赋、女红烹饪了。
而“能量守恒”这个说法,便是梅姨娘遗著中所述。
那本册子是单独埋着的,很薄,封皮上写着《高中数理化地》六字,里面的内容十分繁杂,天文、地理、算学等等尽皆在列,艰深广博,囊括天下万物。
徐玠研读良久,很是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偶尔亦会说予红药听。
此刻听得徐玠所言,红药立时颔首:“对,就是这个能量守恒。总归这个日子口老天要收一个人走,前世是红衣,今生就变成了邓寿容。”
言至此,她不由又想起了去年的行宫走水。
那几百名原该死去的宫人,尽皆得以活命,而上辈子一直活得好好的汤正德并其全家,则成了刀下亡魂。
果真是一报一还啊。
红药再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恹恹。
许是春困之故,她最近总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像是欠了点意思,然细思之下,却又无迹可寻。
徐玠端详她两眼,有点担心:“你怎么了?是身子不爽利么?”
红药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道:“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呢?
她自个儿也说不清。
自从亲眼见到了邓寿容的死尸,她就老觉得没劲。
或许,邓寿容的死,到底还是触动了她,平素不显,此刻见了徐玠,心情一放松,便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展示了出来。
徐玠忖度片刻,蓦地一拍脑门儿。
一打岔,倒把杀手锏给忘了。
他掏出话本子冲红药晃了晃:“要不你先看两眼,过会儿再说正事?”
红药未置可否,可她的手却像有着自己的主意,自动探前,接过话本子,随手翻开第一页。
嗯,正接着她上回看过的那章。
她的唇角弯了弯,头也不抬地看了起来。
徐玠面现微笑,轻手轻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油包的红糖花生仁,打开了,搁在红药手边,又去里间捧来茶壶茶盏。
红药看书爱吃零嘴儿,吃得渴了就要喝茶,他都知晓。
红药一双眼睛像粘在那话本子上,旁的皆瞧不见。
徐玠也不扰她,转身步出游廊,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复又围着那几树梅花打转,时而望天、时而看地,琢磨着他自个儿的事。
半个时辰后,红药一脸神清气爽地站在了他面前。
“好了?”徐玠笑眯眯地问,顺手接下她递来的话本子。
红药点头:“嗯,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
那话本子里的世界,恰如良药,通身的病都给治好了。
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道:“有劳你,还替我准备了零嘴儿,我一时看得高兴,就……就都给吃了。”
一面说话,一面拿脚尖踢着地上石子,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徐玠伸头一瞧,见石阶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油纸,干干净净、光可鉴人,连个糖渣都没剩下。
他不由笑起来:“你爱吃就好。今日我来得急,没准备好菜,下回给你带更多好吃的来。”
说这话时,他不免有几分心虚。
那菜谱现在还没拿到手,之前那几样菜,还是他想破脑袋才想起来的。
主要还是太忙。
忙着赚钱花钱,忙着拉山头找人手,忙着打探各路消息,那菜谱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红药被他说得越发抬不起头,深觉自己在徐玠眼中怕是很不堪,既贪吃、又看瞧闲书、脾气约莫也不大好,整天净干不当紧的事,反倒正事撂在一边。
挺对不住人家……的吃食和话本子的。
毕竟,徐玠也没要她的钱,都是白送。
她难得地红了脸,勾头立在那芳草碧树间,裙带飘拂、发丝飞舞,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妙龄少女。
徐玠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一时竟也忘了正事。
春风拂槛,花树成荫,两个人相对而立,你不言、我不语,那气氛渐渐地便有点奇怪。
不知哪里来的落英,拂过少年身上的青衫,又滑过女孩子的精致的绣鞋。起起落落间,那树下温度便升高了几分。
红药摸了摸发鬓,微汗。
恰此时,徐玠亦抬手松了松衣领。
而后,二人同时转首,一往东瞧、一朝西顾。
花香缭绕、彩蝶翩飞,阳光筛下细碎的金粉,他们的颊边,各自落下明显的光斑。
红亦不是,白也不是,嗯,一定是树影作祟。
“咳咳,那个,你知道飞机么?”徐玠当先打破了沉默。
语声一落,那天地便像换了个样儿,风依旧是风、花仍然是花,那红香与金粉,也不过是春日午后的花瓣与阳光,再寻常不过。
红药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未了,那心底里忽又一空。
一呼一吸间,思绪绵长,遥山远水,仿佛那风儿兜过去、又绕回来。
红药恍惚得像在做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公鸭般的声线,才真切地落入耳畔。
然后,她就震惊了。
“飞鸡?那是什么鸡?能吃么?”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徐玠笑起来,张了几次口,愣是说不出一句整话。
快要笑死他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之前他问元贞与利亨之时,便曾听到过相同的疑问,甚至就连吞口水的动作,亦是差相仿佛。
红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好容易徐玠笑够了,拿帕子擦着眼泪,眼珠转了转,憋着笑又问:“那你听说过手机么?”
“什么鸡?”红药没听清,又或者是听清了却没弄明白,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瘦鸡又是何意?是说那鸡仔儿养得特别瘦么?”
她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鸡太瘦的话,那肉就柴了,不好吃,还是肥鸡比较好。”
言至此,忽地灵光一现,忙道:“你方才说的可是肥鸡?一肥一瘦么,又都是鸡,倒也能连在一块儿。”
她料定这回必是猜准了,一脸地胸有成竹。
徐玠拼命想要忍下笑,可又如何忍得住?
纵使他用力闭紧嘴,那嘴皮子却在“噗噗噗”地往外喷气,其声古怪,于是他越发笑得厉害。
说也奇怪。
原本院中微有些压抑的氛围,被他这两问、两笑,竟自淡了去。
庭庑洁净、阳光温暖,天边一抹闲云,悠悠飘向远处。
…………………………
立夏节气,宫中各处换帐幔、晒冬衣,御用监又送来不少新鲜物件,红药与芳葵日日繁忙,门帘都不及换,仍旧延用春时旧物,两个人也不觉得热,日常皆是将之卷着。
夏日天长,午后时分,尚寝局便安静了下来,诸处皆在小休,为下晌漫长的忙碌积蓄体力。
“笃、笃”,小库房的院门忽被拍响,满院阳光仿似惊了一惊,几只麻雀喳喳叫着,擦过白灿灿的屋檐。
“谁啊,这大中晌的,有什么事儿?”芳葵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因是伏案小憩,她的颊边有两道清晰的衣褶印子,小脸儿直拉下三尺长。
被人扰了清梦,总是不喜。
“是我,红菱。”门外传来细软的语声,带了几分小心。
“谁?”芳葵正自睡得口渴,起身去桌前倒茶,没听清。
蓦地,身旁一人越了过去:“我去开门吧,红菱与我一个屋儿。”
却原来是红药也起来了。
“哦,她啊。”芳葵喝了一口茶,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
“咿哑”,红药拉开院门,见红菱规规矩矩立在阶下,并不往里走。
“有事么?”红药笑得十分温婉。
虽然心下恨不能一巴掌糊过去。
这厮憋着坏心害人,每回见了,红药都要生一会儿闷气。
红菱面含浅笑,敛眸道:“是于姑姑让我来找你的,让你立时就去。”
“好,走吧。”红药没有半分迟疑,利落地应了一声,跨出门槛,返身便要关门。
“姐姐去何处?”芳葵趿着鞋立在廊下问,一手搭在眼前,眯眼瞧着大太阳底下的红药。
红药向她道明去处,末了又笑:“我会早点儿回来的,若是忙了,就让她们先等一等,差事万万不可出错。”
她身后的红菱抿了抿嘴。
芳葵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说了句“姐姐慢走”,便“刷”地放下了布帘。
动作大了些,那帘钩“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红药浅笑着阖拢院门,转向红菱道:“咱们快走吧,别晚了。”
红菱“嗯”了一声,落后红药半步,二人很快赶到了于寿竹办公之处。
差事其实并不麻烦,前两日才往储秀宫送了几样器物,其中有个花斛,贤妃娘娘嫌笨重,便叫领回去。
“因那花斛挺大的,须得两个人才搬得动,我就临时叫了你们来。”于寿竹轻轻扑打着扇子,几缕湿发粘在额角,看起来是才歇下。
交代完了,她便将纸簿子取来,让红药二人画了押,又予了她们两面对牌,便打发她们去了。
出得院门,红药与红菱不约而同停了步。
红菱在门檐下掸裙子,红药便拢头发,心下打定主意不先开口。
数息后,红菱蹙起眉,微有些不虞地扫了扫红药。
红药改掸鞋了。
红菱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红药哇。”她舔了舔唇,到底扛不住先开了口:“咱们从这条道儿走好不好?那边日头太晒了,这边好歹有树和墙挡着,晒不着。”
“好啊,就听你的。”红药立马赞同。
总算这厮自个儿说出来了。
红菱微微觉出一分怪异。
这也应得太干脆了,简直就像专候着她这样说也似。
她不由盯了红药一眼。
红药恰于此时抬头。
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神,藏着红菱看不懂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
再凝目时,眼前已是一道纤细的背影,耳中亦传来清脆的语声:“快走吧,回来了我还得去帮芳葵呢。”
“哦,好的。”红菱回过神,紧紧跟上,那异样之感亦被挥去,两个人很快穿过夹道,转上了一条长巷。
红药不着痕迹地往旁一扫。
墙根下,有一座小石塔。wWW.ΧìǔΜЬ.CǒΜ
然奇怪的是,那石塔居然只有两层。
红药微觉讶然,视线却是平平掠过,似熟视无睹。
红菱的眼神与她一样。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穿巷绕街,顶着大太阳,踏上了烟波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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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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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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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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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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