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春妆>第166章 从前
  见徐玠一脸担忧,红药亦不敢再掉以轻心,思忖片刻后,便正色道:“那就说正事。你问的这事儿我差不多都记得,应该是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和红菱去外头办差,半道儿上……”

  “笃、笃、笃”,才说至此处,那院门忽地被人拍响,三声之后,略停数息,紧接着又是“笃笃”两声急敲。

  徐玠神情一滞。

  这是他与人约定的暗号。

  红药此时亦面现惊骇,说话声也停了。

  若是被人发现她与徐玠私会,徐玠自不会有事,她可就难说了。

  “等会再说。”徐玠轻声道,向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旋即撩袍起身,大步踏出游廊,很快转去了青石照壁背后。

  红药瞧不见彼处情形,目之所及,唯一角墨青织金蟒袍,正是徐玠今日所著衣衫。

  此时,徐玠已然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见外头立着的乃是他在内承运库的熟人——葛尧年。

  若红药在此,亦能认出,这个葛尧年,正是两度领她来小院的那个中年太监。

  “这院子有人要用,快走。”简短地说了一句,葛尧年便行色匆匆地去了,瞧来似是有要紧事。

  徐玠不敢再多耽搁,返身知会了红药,又道:“上元节的时候我再来,到时候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出宫逛逛。外头说话便宜些。”

  红药这会儿只忙着要走,胡乱应了一声,便与徐玠前后脚离开了小院,所幸一路无事,安然回到了乾清宫。

  三天之后,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这一日,又下了雪。

  不似前几日的细雪纷飞,而是连绵天地的鹅毛大雪,密且急,雪花被朔风搅动着、抛洒着,风劲处,便直往人头脸上扑打,弄得眼睛都睁不开。Χiυmъ.cοΜ

  午时未过,吴承芳便跨出了屋门。

  门扇方一开启,刺骨的寒风便夹着雪片兜头砸将来,身前的棉帘子“呼啦”一下飞起老高,才只一息功夫,他身上的热气便被朔风尽皆攫去。

  他立在门前,口中不住呼出淡白的烟气。

  院子里空落落地,雪地上连个脚印亦无,檐下冰棱结了寸许长,虽是午时,那棱尖上却连一星水珠亦无,显是天气极冷,根本化不去。

  吴承芳毫不畏寒,搓了搓手,将厚棉手套戴上,回身合上双扉,掀开棉帘,在阶前站了一会。

  雪下得正紧,琉璃瓦上已然覆了厚厚一层银霜,地面上、栏杆上、屋檐与窗棂上,亦似盖上了白棉被,目之所及,唯有苍茫茫一片白。

  “好雪。”吴承芳眯起眼睛,冻得通红的鼻头微微皱着,干干净净的脸上,是一个孩子般欢喜的笑。

  他喜欢雪。

  雪下得越大,他便越高兴。

  小的时候,每逢这样的雪天,爹都会替他堆上一个雪人,大大的洁净的白脑袋、圆鼓鼓的白身子,拿煤渣做的黑黝黝的眼睛,再插上几根松枝,短的是鼻子,长的是手臂,便成了。

  从寒冬腊月,到大地春回,这雪人儿便一直守在他们家的小院门前,看他们贴春联、烙面饼、洒扫庭除、吃团圆饭,再看门外雁字归来,东风吹化了河里的碎冰。

  天气一点一点地暖起来,雪人的身子却在一点一点地缩小,鼻子掉了、眼睛没了,胳膊也被大风吹去。

  可纵使如此,它也一直稳稳地守在那儿,从不挪动半步,直到最后,化作一滩透明的水渍,渗进泥地里去。

  逢着那样的时日,吴承芳小小的心里,便会有一种孩子气的忧伤。

  那时的他尚还不明白,这尘世间大多数的人与事,皆与这雪人儿一样,终有一天会消逝、会衰败,会化散在无尽的光阴里。

  彼时的他还太小,便连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亦不懂,只是单纯地为那个再也不存在的白胖子难过着。

  只是,这难过总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又会充满期待,想着,等来年大雪,他爹一定会堆个更大、更漂亮、更神气的雪人给他玩。

  吴承芳眯了眯眼,仿似被遍地的雪光刺痛。

  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实则并没有太多的“来年”。

  八岁那年,他爹不慎从梯子上摔下来,被刨刀齐根割掉了五个手指,腰也摔断了,从此不仅再也不能走路,且也失去了一双木匠的巧手。

  为着一家嚼用,他的娘亲以帮人洗衣为生,却因一个小小的风寒病重不治,撒手尘寰。

  他和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不得不出面操持,给娘办了体面的丧事,还要给爹治病,很快便花光了所有积蓄,搬出了原来的坊市,住进了城北的窝棚。

  从那一年起,柴扉的外头,便再也没了雪人。

  两年后一个大雪的夜,那个会堆漂亮的雪人、会拿木头雕出最精巧物件的男人,冻死在了冰冷的泥坑上。

  吴承芳吸了吸鼻子。

  自打十岁那年净了身,他便再也没哭过。

  有什么可哭的呢?

  不过是一些俗之又俗的故事罢了,除了让人议论两句,叹一声“可怜”,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更何况,这宫里谁又不是如此?

  好歹他还有过大雪人儿不是?好些人连这都不曾有过呢,细想来,他该高兴才是。

  所以,吴承芳一点不难过。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爹娘死了,无亲无故,孤零零的年幼兄弟只能讨饭为生,结果遇上了一群野狗,为了护着他,他的哥哥被活活咬死了。

  吴承芳阖了一下眼。

  直到咽气的那刻,他也一直被哥哥护在身下,哥哥还把他的眼睛也给捂上了,不叫他看自个儿挨咬。

  等到终于有大人赶来,把野狗打跑,吴承芳脸上的那只手,已经冷得如同那檐下的冰棱,再怎样也暖不过来了。

  那之后的许久,吴承芳时常会梦见那只手,幼小的、冰凉的,掩在他的眼皮子上头。

  然后,他便会在惊悸中醒来,望着漆黑的梁顶发呆。

  他笑了一下,抬手扶了扶头顶的灰鼠帽子。

  真暖和啊。

  皮袄、棉靴、塞了厚棉絮的手套。

  当年若能有这一身衣裳,爹可能就不会冻死了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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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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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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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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