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县进门就笑着表态,说他今日不是县老爷,大家都放松些,没有公事。
他今日不过是来喝宋兄义子、外甥女喜酒的。
村里来参加婚礼的老爷子们和汉子们直咂舌:
早就知晓团长跟他们青天大老爷关系不错,不敢想能好到这种程度。
难怪想给哪家小子安排官职就能安排上。
今儿不过就是义子、外甥女成亲。
义子,他们知道是咋回事,不就是四壮吗?
这都能给面子来参礼。
要是换成赶明胖丫嫁人、米寿娶妻,马老太过寿,那礼想必会更厚的不行。
不提礼,俗了。
只说青天大老爷能亲自来,就这事儿太有面子啦。
放眼十里八村,哪村、哪户,能有这份脸面招待县太爷喝酒?
胡知县之后,魏大人、庞大人下了马车,也对来大门口亲自迎接的宋阿爷他们说,今日在这里没有大人,没有官员,老爷子,我们就是来喝喜酒的,欢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
这回村里观礼者有些懵,搞不清这又是什么官,不知比不比知县大。
还是宋福财被急匆匆叫出去,有妇女听到对话才说,“好像是大郎他们的顶头官。”
“啊,那就是咱村列巴奶砖送去的场衙官?”
“应是。”
“哎呦,难怪让咱村挣这份钱,你看看那俩官与咱团长的关系,称兄道弟,要不说咱全村都是借团长光呢。没有咱团长,咱就算会熬奶砖、奶砖能熬出花儿来,人家也不能收哇。”
“对,这就叫上面有人好办事儿。”
“那你们说,那俩场衙官和县太爷谁官大?怎么看县太爷对那两位大人点头哈腰的,那些举人老爷们也都围上去打招呼?”
在举人老爷们心中,自然是要和魏大人、庞大人多说说话的,尤其是和魏大人。
这位可是从户部下来被分到仓场衙的。
你先别管魏大人在户部时受不受重视,就凭人家曾在那里就职,正儿八经的衙门门槛高。帖子能送到户部尚书、侍郎等几位大人手里,凭这份能量就不能小看。
当李知府的贺礼到,这一嗓子传开时,村里忠厚老实的老爷子们甚至互相问:
“咱要不要跪下呀?”
你跪礼物干啥?
那不得谢谢嘛。
“谢谢你也不能听声就跪呀,该给团长丢脸啦。话说,今儿才知晓知府姓李。”
原来是姓李啊。
任公信提醒:“有点儿深沉劲儿,没见过更大的官吗?”
“谁?”
“你们忘啦,陆将军。”
对,俺们可是见过定海将军的人,任家村村民立马底气足了些。
不过,村里人即使腰板稍微站直溜些,脸上仍旧是一副:
俺的娘啊,原来县老爷亲自来宋家真不算啥,奉天城的知府都要给团长的义子、外甥女庆贺。这两对新人,往后要是不好好过日子真说不过去。
看热闹看到这,村里人又开始新一轮的:
“团长那人,品性是真好,宋九族家人是真不忘本哪。”
可不是?
他们这些老农,要不是仗着和团长一个村里住着,要不是仗着宋九族家从来没有门缝里看人,说实在的,哪有资格扯两块红布就登门喝喜酒。
你听听,你看看,人家门槛迈进来的都是啥人。
“我觉得咱们在这里吃席是在给团长丢人。”
“别那么想,团长不能觉得咱们丢人。这么的,快,再拎娃娃们的耳朵叮嘱一遍,等会儿开席收着点儿,吃不饱回家吃,不许丢磕碜,再恶心着那些大官。”
其实,关于李知府送来礼这事儿,连宋福生也很意外。
宋福生见过李大人,远远的看着,从来没有说过话,不明白怎么会给他送礼?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份疑惑里,也有村里人猜测的想法,那就是:
如若是他家茯苓嫁人,那是他亲闺女,多多少少还有些说得过去。
这只是义子、外甥女成亲,是不是有些太客气了?
全家就马老太一个明白人。
没错,她知晓李知府为啥送来礼物。
老太太认为:
那不是珉瑞递给她一个牌子吗?嘱咐家里要是有大事、难事、解决不了的事,可以不用搭理童谣镇的知县,让她越级直接去找李知府,凭这个牌子,人家就定会面见她。
珉瑞怎么可能只嘱咐她这一头,也要和那面打声招呼的对不?要不然人家那么大个官认识她是谁呀。
所以说,李大人的这份礼,可不是冲她三儿面子,是冲陆珉瑞的面子。
马老太急忙从裤腰处拽出一张红封,这都是早先准备的,以备给哪家娃子红包。
她将这张红封打开,又向里面塞了些碎银,“那个谁,你站住。”随口喊来一人,抬头一瞅才发现是她二侄子宋福寿。
你不行,你起开,这独眼,形象不好看,换个人来。
马老太细细嘱咐郭老大家的大小子,让将这红封给门口李大人派来的小厮送去,别让人家白跑趟腿。
“阿奶,我这向三叔家端盘子呢,你有和我说话的功夫就直接去呗。”
给马老太气的,怎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她不能出面的。
她是宋福生的母亲,不,三儿并不重要,她的重要身份是陆珉瑞的奶奶。
她这么牛逼的地位,怎么能跑到大门口给一个小小知府的小厮塞红包,这不是扯呢嘛,该给珉瑞丢脸啦。
……
小楼里,客厅摆了三桌席,通通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坐在这里。
三桌席勉强坐下,将客车的沙发茶几,全推到了角落里。
魏大人大致扫了眼这三桌人,心想:
宋兄这人缘是真不错,今天过半的举人都来了吧?
过半,这个数字是很吓人的。
因为有的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消息,所以没来。
有的人是户籍在这里,本家在外地,眼下还赶上快过年,可能早就回了老家。或者是有的举人已经启程去京城。
再去掉一些喜好掉书袋性情古板的举人,这些是属于怎么处关系也处不到一起去的。
老魏有理由怀疑,去掉以上几种可能,时隔多年的科举,奉天第一届新鲜出炉的举人全在这里坐着呢。
宋福生站起身、举起杯,先向这三桌人表示诚挚的感谢,谢谢大家捧场。
他一连喝下三杯酒。
有人问他,子帧兄,怎是两对新人一起办席,闻所未闻。
宋福生举着酒杯笑谈:
你们不知道,两对已经很少啦。
像我大侄子这种就没参与,妹妹和侄女的婚期往后推,包括前一阵家里,已经有俩族里的孩子嫁了出去,没凑这个热闹。要不然,我们家都能办出大型集体婚礼。
这番话惹的大家一顿笑。
宋福生又挨个敬酒说:高兴,今儿太高兴了。
别人说:“真看不出来你是有儿媳的人。”面太嫩。
宋福生大笑道:“哈哈,没错,我可是有儿媳的人啦。”
给四壮娶上媳妇,属于有功一件。
宋福生满面春风得意,又是新一轮的喝酒。
今儿这顿酒席办的非常热闹。
外面吃大席的乡亲们在吃肉啃骨头,今儿可是解了馋,边吃边说:宋家人太实在,看这宴席就知道,人家属于要么不办,办就办好。房子也是,要么不盖,盖就盖最好。
屋里宋福生的朋友们喝米酒、喝黄酒,大冬天吃新鲜蔬菜,四喜丸子、排骨,水晶猪肘,溜肉段,小鸡炖蘑菇等等,每桌二十道菜。
每个人都觉得,可别小看宋家住在乡下,你看看人家这个生活环境,住的,吃的,用的。
一直到傍晚,天彻底黑了起来,任家村村口还有汉子们在指挥怎么走。
宴席散了,村里二鹏子他们在当交警送客:
“慢些,您慢些。”
“谢谢啊,望您下次再来任家村。”
而此时,宋福生早已经迷瞪着睡了过去。
宋福生坚持着送完最后一拨客人,他就上了楼,躺炕上就不起来,今儿喝了太多酒。wWW.ΧìǔΜЬ.CǒΜ
米寿跪坐在炕上,拿着小凉帕子,一会儿给宋福生擦擦额头,一会儿给解开衣裳领子擦擦心口。
给姑父袜子脱了。
还用额头碰碰宋福生的额头,试试热不热,姑父的脸好红啊。
没过一会儿,楼上就传来宋福生和米寿闹到一起的声音。
楼下,钱佩英瞟眼楼梯,没当回事儿,她歪在沙发上,接着和女儿看礼单子。
今儿可要将钱佩英累的不行。
刚才累的她都不想归拢沙发扫地,还是富贵媳妇她们几个过来,帮忙收拾桌子洗饭碗墩地,她才不得不坚持将屋里收拾利索。
那也照往常卫生差,敞开窗户放味儿放不出去,满屋子酒气。倒给屋里敞的冰凉。
她和闺女就将沙发拽到壁炉这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没一会儿,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进屋就被吓一跳。
因为楼上米寿喊:“扎到我啦,”接着传来她三儿的哈哈大笑声。
老太太换拖鞋的动作只顿了顿,然后就不当回事的进了屋。
早就习惯了,她三儿和米寿就那样。
“给我看看,都随了多少。”
钱佩英坐直身体,向旁边让了让,示意婆婆坐她旁边:“大姐她们那面的礼账对完啦?”
马老太一摆手,“没有,我不稀得看。让他们自己记下吧,往后谁收的也由谁去回礼,我就好信儿你们这个。”
马老太打眼一瞅就瞧见杨明远,四十两银钱,引得她直感慨。
“哎呦,这是真富啦。再不是为二两列巴钱,被他娘差些气哭的时候了。”
看来,这是一对儿新人给随二十两呗。
这这这,四十两,这都能买两三亩地了。
钱佩英掖了掖耳边头发也笑道:“是,他随挺多,我们也没想到。”
“那几个官呢?”
“那几个官有随更多的,也有随少的。”
魏大人给随的五十两银,胡知县和庞大人是随的二十两。
钱佩英告诉马老太,胖丫她爹说了,这就已经很多,毕竟是四壮和桃花成亲,可能在外人眼中关系还是稍差一层呗。
咱们家正经的大事还没开始。
人家也会寻思,这种亲事要是随的过多,往后咱们家正经大事,像是胖丫米寿,您老过大寿,人家该随多少,那就没法办啦。
马老太连连点头:
“那对,是这个理儿。
再说这就已经不少啦,收太多,咱们也没法回礼。
像是胡知县家那几个儿子,我听人讲过,都没有成亲呢,你们将来这不都是人情?哪有只收不向外掏的。
不过,还是那魏大人处事实在,往后你说说胖丫她爹,还是要多和这样的人走动。”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老太太嘴上讲着大道理,但是在心里,怎么也挡不住她喜欢给钱多的人。
马老太又简单让宋茯苓给念念其他人,黑天,她就不自个看了,眼神不行。
听完后,老太太说:“这些举人们是不是来前商量好了,除了杨明远,全是随五两银钱。”
娘几个坐在壁炉前,又拆开李大人送来的贺礼,是两套一模一样的茶碗,一个壶配四个碗,连图案都是一样的。
钱佩英摆弄茶碗道:“明儿我就给那两对儿新人。”
“你这大手爪子,不给,”马老太不让:“自个留着呗,知府那么大个官能给的是不好的东西吗?你们留着往后用。”
钱佩英不同意,毕竟是两对孩子结婚才收的礼,干啥那么抠门?存着它干什么,茶碗就是用的。
正好那两对小年轻缺这些过日子物件。
倒是她家不缺这个,上回陆畔给的不比这茶碗强百套?
今儿,她还听见那位魏大人私下问老宋,“你家这套盘碗有讲究吧,我这眼力,你可瞒不住。”
听话听音,就应该知晓陆畔上回送她家的物什老贵。
宋茯苓说:“奶,你快别管我娘,你来看看,发了发了。”
合账完发现,四壮和高铁头结个婚,给她家腰包鼓出去不少,她爹收出一套城里小房子钱。
全合在一起,算完吓一跳。
果然,这个事比茶碗更吸引马老太注意力,“给我瞧瞧,艾玛。”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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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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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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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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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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