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枯枝,垒叠成堆,万里封刀手持长剑,从背包栏里掏出高浓度酒精,随意洒在柴堆上,再从裤兜里掏出瑞士军刀,用军刀上的火石将柴堆点燃。
玩家的背包栏里最多能放二十样物品,物品栏与装备栏不重叠,因此背包栏里的每个栏位都得精打细算,能引燃大火、毁尸灭迹的高浓度酒精有资格放进背包栏,而功能齐全的瑞士军刀则贴身携带,不占用物品栏栏位。
等到火苗升腾,光芒绽放,温暖烘烤驱散寒意,万里封刀眼眸里映射着火光,脸上的僵硬表情缓和了不少。
柴火的噼啪响动,遮盖了风声,也遮盖了寺庙庭院外,传来的轻微呻吟。
“呃呃呃呃....”
能听出来这是女人的呻吟,但却与春意旖旎毫无关系,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喉咙被整个撕开,血沫从气管里喷涌而出的时候,发出的绝望嘶哑声音。
很像《咒怨》里,伽椰子的呜咽。
万里封刀执行过多次任务,已达到了Lv5,而且为了提前发现危险,便于自保,特意将敏捷、感知属性堆到7点。
纵使耳边满是倏倏风声与柴火爆裂声,依旧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寺院外诡异的呻吟。
万里封刀将长剑横在身前,刚要放声大叫让队友过来支援,却听那呻吟急速由轻转响,由远及近,
咔——
墙根处的青石地砖被一分为二,石板裂缝从墙根处一路延伸,如同游泳时水面激起的波浪,朝着万里封刀袭来。xǐυmь.℃òm
万里封刀还没来得及喊叫,就看见一条苍白无暇的胳膊,如同长蛇一般从他脚下的泥土中猛地冒出来,野蛮粗暴地顶开了石板。
那胳膊足有两米之高,大臂、小臂纤细狭长,不似人形,五根青葱玉指珠圆玉润,顶端指甲涂抹着凤仙花花瓣碾成的红色蔻丹,单从手掌来看,拿去做淘宝手模也绰绰有余。
万里封刀不是手控,就算是手控,看到这条如同蟒蛇一样修长的雪白手臂突然出现在身前,恐怕也控不起来。
长剑在手,杀心自起,万里封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剑斩下,却见雪白胳膊如同没了骨头一般扭曲蠕动,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轻松躲开这一剑。
万里封刀正欲提剑反撩,然而柔弱无骨的胳膊电射袭来,直接缠住万里封刀腰肢、臂膀、咽喉,好似蟒蛇绞杀猎物一般,强而有力地慢慢收紧。
雪白而没有任何温度的丰腴滑腻手掌,扣住了他的面庞,撩拨着他的胡须,堵住了他的口鼻。
毫不旖旎,唯有恐惧。
只一瞬,万里封刀就觉得自己的肋骨即将断裂,双眼中充满血丝,被压迫的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
“呃——”
他艰难呻吟,用劲最后一丝气力松开手上长剑。
长剑向下方跌落,在即将坠地的一刹那,却被万里封刀的鞋尖猛地挑起,最终被他反握在手中。
万里封刀反握长剑,猛地朝泥土地里,那块雪白胳膊的来源扎去。
剑尖刺中了什么,猩红鲜血从泥土地里猛地渗了出来,只听一声惨叫,如蛇一般的胳膊迅速松开束缚,缩回土中。
咔咔咔咔咔咔——
寺院内的青石板再次出现裂纹,而这次裂纹遁走的方向,是朝着寺外。
那条埋在地里的胳膊,想要逃匿。
“哪里走?!”
一声暴喝从大雄宝殿殿前传来,手里捧着各类经书的邢河愁丢掉佛经,抽出青铜长戟,自殿前台阶一跃而下,
青铜长戟骤然腾起火焰,在空中划过圆形火线,猛地砸在青石板上。
碎石飞溅,尘土飞扬,地底处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紧跟在邢河愁身后的慧禀法师不声不响,布鞋在地面一踏,整个人向前蹿出的同时,柔弱娇小的皮肉猛地膨胀,瞬间变成肌肉猛男,一声油光瓦亮的腱子肉堪比阿诺州长。
轰!
肌肉圣僧慧禀双拳好似打桩机一般,砸在地上,整块土地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震颤波纹,余波余势不减,打在深埋于地下的胳膊上。
咔嚓。
清晰的骨折声响起,慧禀僧人还欲再出重拳,却发现那条胳膊已经土遁离开了庭院,蹿到了寺外密林之中。
“嗬嗬嗬咳咳咳咳咳....”
万里封刀弯着腰站在原地,窒息的痛苦让他止不住地咳嗽,新鲜空气从未像现在这样可爱迷人。
“你没事吧?”邢河愁眉头紧皱,拍了拍万里封刀的脊背,全身肌肉恢复正常的慧禀和尚也走了回来。
“我没事。”万里封刀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亏他是这支队伍里等级第二高的人,差点就不明不白死在了这条会土遁的修长胳膊上。
他勉强直起身子,一边拉着领口让呼吸舒缓些,一边怒气冲冲地抱怨道:“谁说我一个人捡柴没危险的?那个姓李的呢?!他人呢?”
“叫我干啥?”
庭院西侧,抱着一个木箱的李昂闲庭漫步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柳无怠,后者也抱着一个同款木箱。
万里封刀提溜着长剑,脸色阴沉地说道:“我就说不应该分头行动,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
“你这不没死么?”李昂撇了撇嘴,将手里木箱放下,“那个鬼怪连你都干不掉,现在我们人齐了,就更弄不死我们。
而且既然我们知道了它的攻击手段,那么以后预防就更具针对性。”
万里封刀面色阴沉不定,暗中怀疑这个装疯卖傻的“同伴”是不是故意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遭受袭击,好获取敌人情报。
李昂没有理他,直接将手中木箱放下,又三两步蹿上大雄宝殿台阶,拾起那堆被邢河愁等人丢下的佛经,回转到火堆前。
“《楞严经》、《法华经》、《心经》、《金刚》、《楞伽》、《北游集》、《凤山集》、《山庵杂录》....孤寒寺藏经阁内的经书,与小僧之前读过的别无二致。”
慧禀看到李昂随意翻阅佛经,双掌合十说道:“这里不是架空的异世界,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古代历史,而且最晚应该是明朝。”
“明朝嘉靖年间。”李昂随口补充道,“准确地说,是嘉靖十五年,干支为丙申,按后世历法就是公元1536年。”
“你怎么知道?”邢河愁问道。
“看账本啊。”李昂指了指脚下的木箱,“这箱子里装的,可是孤寒寺的道智方丈,所记载的孤寒寺账目。账目的最后内容是东边村庄里,僧产佛田的佃租缴纳清单,
最后日期是在1533年,甲午年三月。往后推三年的话,现在就是1536年。”
明朝嘉靖...
邢河愁与万里封刀都有些茫然,他俩虽然都接受过义务教育,后者还是如假包换的90后大学僧,但是对于历史实在是颇为爪麻。
明朝嘉靖又不像是汉朝建元、唐朝贞观一样有名,也不像清一般有着诸多电视剧。
这段历史,他俩实在是不懂,能说出王守仁、戚继光、海瑞等人名就相当不错了,更别说什么壬寅宫变、庚戌之乱。
看到邢河愁与万里封刀茫然的表情,李昂脸上露出了蜜汁微笑,
他坐在地上,将各类书籍放在身前,就着火光旁若无人地举起一本账单,阅读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万里封刀瞠目结舌地说道:“难道我们不该围坐在一起,提防鬼怪袭击么?”
“你们提防就好,我先看看孤寒寺过往账单。”李昂悠然道:“鬼怪刚才已经袭击了一次,而且还受到重创,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有行动。”
说罢,李昂开始一目十行地看着账本,极快翻阅,同时还顺手捡起一本佛经,扔给慧禀,“哝,慧禀法师你也看看吧,这可是五百年前的佛门古籍,平时都放在博物馆里的。”
慧禀苦笑着接过经书,也跟着坐了下去。
李昂看着账本,念出了声来。
“壬辰年缴纳皇粮国税...水脚钱....车脚钱...口食钱...库子办验钱...蒲篓钱...竹篓钱...”
“癸巳年三月清算佃租...收租谷25石5斗,收利谷11石3斗,收借项本利股2石5斗....”
“....借款与龙游书商龚十三20两,陈正作保,每年二分行利...”
李昂的念账本声如同魔音入耳,令邢河愁只觉大脑浑浑噩噩,宁肯找来鬼怪与之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能别念了么?”万里封刀忍不住说道。
“花会凋谢,草会枯萎,人会撒谎,线索会泯灭,但是账本上的数字不会骗人。无论做账者如何高明,如何粉饰,真正的问题都会通过简单的数字游戏暴露出来。
越早看完这些账单,我就能越快发现孤寒寺的异常之处,找出这里鬼怪萦绕的原因。”
李昂抖了抖账本,随意说道:“孤寒寺的这些账本采用的,是最初的龙门帐记账方式,
即将全部账目划分为‘进’(各项收入)、‘缴’(各项支出)、‘存’(各项资产)、‘该’(各项负债)四大类,
运用‘进-缴=存-该’的平衡方式进行核算,设总账进行分类记录,编制进缴表(利润表)、存该表(负债表),实行双规计算盈亏。
这种记账方法也叫做合龙门。”
李昂看了眼队友,“听起来复杂,其实计算起来相当简单,你们有没有工商管理专业的?帮我一起对账呗?”
“.....”
神特么工商管理。
邢河愁与万里封刀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蛋疼菊紧的意味。
特事局针对外勤人员的培训,主要是如何应对妖魔鬼怪,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考文化课?
柳无怠坐在了李昂身边,拿起本账册,慢慢翻阅,像是看得懂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文、竖形排列的繁琐账目。
而且,她不是一字一句照着念账本,而是现场翻译文言文,用现代化的记账方法,直接重新整理账目。
孤寒寺长生库放贷给佃农、地主、商人的本利率,本利和,复利计息,年化利息,利上起利....
李昂眉头一挑,与柳无怠对视一眼,“你也懂?”
柳无怠面无表情地说道,“MSc,MBA。”
哟,理学硕士,工商管理硕士,高端人才啊。
李昂点了点头,开始跟柳无怠口头对账,
两人像是在说对口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听得邢河愁与万里封刀欲仙欲死,
到后面,配合默契的李昂和柳无怠干脆只报给对方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名词加数字数字。
什么孤寒寺过去数年内的出纳、存款、存货、进销存、管理费、固定资产明细、无形资产明细、负债明细....
很快,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李昂与柳无怠终于翻完了整整两大箱孤寒寺过去十年内的所有账本。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李昂用指关节敲打着账册封面,意义不明地怪笑了起来,
柳无怠则轻皱起眉头,冷峻俏丽的脸上笼着一层不快。
从未觉得一小时可以如此漫长的邢河愁深吸了一口气,朝李昂问道,“发现了什么?”
“盲点。”
李昂幽幽说道:“我想,我猜到刚才那位胳膊女鬼的身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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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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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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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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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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