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严肃,一字字说道。
“锦瑟,这些不是你的错。”
“无论你有没有嫁给陈雪怀,事关皇权之争,事关世家名位,总要走到这一步的。顾氏不入仕,可若私心里我要选一位奉为君的话,也会和你站在一起。”xiumb.com
“锦瑟,华年选择了太子,李氏选择了太子,你应该相信你的弟弟,相信自己家人的眼光。振作起来,去救他们,去证明他们是无罪的。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颓靡不振。”
锦瑟点点头,这一番话如冰雪兜头淋下,刺得人一个激灵。一日之内,她的心绪历经大起大落,一时脑里乱哄哄的,确实不够清醒。
“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嗯。”顾廷森心下松了一口气,面露几分欣慰,他转身蹲下来,掀开朱红镂空的熏笼盖子,问道。
“锦瑟,屋里倒是有炉子,你可知道府里的红萝炭都放在哪里?”
锦瑟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西厢的小厨房里有一些木柴。”
顾廷森认命的扶了扶额角,提起捧盒。
“得,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抱些柴禾来。顺便再热一热这些饭菜,咱们一块吃。”
锦瑟不觉讶异:“你还会烧火?”
顾廷森一点没犹豫,答道,“当然,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锦瑟将信将疑,正犹豫着要不要嘱托他几句,顾廷森已经挥挥手,兀自拿着硝石开门出去了。
也罢,生个火而已,总不至于会整出什么大乱子。
锦瑟没多顾虑,等到他出去以后,从软榻上起身,缓步行至床边。
她掀开铺陈的衾被,伸手在底下摸索着,寻到一处位置后,有节律的扣了几下。随着最后一下落定,原本履如平地的床面,倏而升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锦瑟忱了忱心,按下去。
瞬时,整张床斜斜转动成十字角,出现在面前的,赫然是一方通往地下的台阶。
她拿了蜡烛,一步一步走下去。
底下潜藏的是一方暗室,以及一条可以通往城外的地道。
锦瑟在周遭逡巡过一圈,视线聚焦在书架上一阁里放着的青花双耳方樽里。
她走上前去,埋手探了探,里面果然放着一封沉甸甸的信笺。
撕开封着的火印,共有两样东西,一张黑白分明、写满字迹的帛纸,以及一块可以调遣兵力,指挥陇西李氏所属部下的玉珏。
锦瑟把玉珏收在袖袍里,接着拿起对折的素简展开。
字迹潦草,笔力遒劲,应是父亲仓促之下写的。
“吾儿锦瑟,展信舒颜。李氏遭临此劫有诈,你可回陇西,或归隐山、寻明琮暂避风头。切莫轻举妄动,举兵回京。”
锦瑟飞快看完,既而把信封紧紧贴在心口处。她吸了吸鼻子,由不得放任情绪蔓延,沿着台梯回到了屋内。
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张憔悴瘦削的容颜,一边思考着父亲话里的意思,一边拉开抽屉,取出金银首饰,收拾着路上用的盘缠。
看着木阁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打开来,都是曾经她费尽心思搜罗来的胭脂水粉。上品的洛儿殷、格双唐、媚花奴…绮异的黄香梨、星子黛、照花栖脂…
锦瑟不禁失神,她已经很久没有上妆了。
这样想着,她从里面选了几盒昔日喜爱的,一并放在了包袱里。若是今次李氏的劫难能顺利渡过,她就去和陈雪怀和离,重新上妆。
但此后余生,她已不再期许所谓的一心人。能得知己二三如斯,便已足够。
锦瑟整理拾掇好东西以后,却见顾廷森还是没回来。略一思索,她还是放心不下,开门去了西厢房,心道可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西厢房,透过窗棂,隐约可见一灯如豆,并无异常。
锦瑟推门,“顾廷森,你做什么呢?这么久、”话来来不及说完,滚滚浓烟扑面而来,一股脑的钻入鼻息,呛得人直咳嗽。
她愣了一瞬,往后退了又退,旋即咬牙喊道:“顾廷森!!”
“啊?!”
屋内的烟实在太大了,压根看不见他在哪里,只能听到声音。
锦瑟气结:“你在干什么?”
顾廷森闷声道,“我在升火啊。”
“都半个时辰了,你还没升好火?”
“是啊,这个柴它太湿了,点不着呢。”
锦瑟按捺着内心暴躁的情绪,沉声道。
“你先出来。”
“喔,好。”
顾廷森答应着,一边咳嗽,一边从里面往外走。
他手里拿着几乎消磨掉一半的硝石,苦恼道。
“锦瑟,点不着啊。”
看清他的模样以后,锦瑟的气登时去的无影无踪,当下捂着肚子直笑个不停。
目之所及,男子灰头土脸的,如一根烧焦的木头,活像是刚去挖了煤回来。
他原先一张白皙如玉的脸,此刻花猫一样,横七竖八抹的,抹满了炭黑的痕迹。柔顺的鬓发上沾了纷纷扬扬的木屑,银冠歪着,亦糊了一层灰尘。更别提他身上穿的白狐氅了,简直像是行窃而来,遭人打了一顿。
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滑稽可笑。
见她笑得难以自抑,顾廷森不明所以,担忧道。
“锦瑟,你没事吧?”
锦瑟笑了好半天,才渐渐平复了心绪。
“你回我房间,这里我来。”
顾廷森瞳仁一缩,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道。
“你?你能行吗?”
锦瑟无奈地扶了扶额角,叹道。
“顾廷森,打火不能直接烧柴的,这个你都不知道吗?”
顾廷森坦然:“知道了。”
“嗯?知道你还去点柴?”
顾廷森裹了裹毛氅,丝毫没有尴尬。
“我是说我现在知道了。”
锦瑟扬了扬手。
“你抱一摞柴,回屋去。”
顾廷森不再扯皮,乖觉的扛了一捆柴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头也不回。
尽管他已极力表现得很从容平静,好像面对的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却是十足狼狈,顺拐的步伐出卖了他,泄露了他窘迫的内心。
关门的一刹,锦瑟失笑出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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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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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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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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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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