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了一截手臂横在她唇前。
“如果实在忍不住的话,咬我。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陈雪怀可能没走远,嗯?”
锦瑟弱弱的点了点头。
顾廷森不再犹豫,一言不发地开始一一从她各处穴位里起针。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扎在穴位里的银针都取了出来,一排亮闪闪的,整齐地搁在小巧的四方案几上。
马车不知停在什么地方,锦瑟浑身上下像刚出浴一样,被浸出的冷汗里里外外洗了一通。
顾廷森单膝着地,半蹲着一手给她揉臂膀,一手给她揉小腿,以此舒缓脉络里堵塞不畅的经血。
随着他的动作,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大片浓郁的淤青逐渐变得浅淡。锦瑟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睁眼问道。
“现在我们是在哪儿?”
顾廷森眉目轻快,含笑答道。
“顾家,我带你回我的院子。”
闻言,锦瑟却是挣扎着起身,沉声道:“不,我要回李家。”
见势,顾廷森不由气的头疼。他紧咬后槽牙,绷着嗓子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性子要强,但锦瑟,都到这种时候了,乖一点,别再任性了。”
锦瑟抿了抿唇,眸底极快的划过一丝哀恸。
“顾廷森,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来日我必定报答。只是,还请你送我回李家,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你不必担心,明天,谢春山会来接我的。”wWW.ΧìǔΜЬ.CǒΜ
顾廷森嗤笑一声,似是自嘲自讽,垂下的眼睫看起来有些落寞。
“你能跟谢春山走,却不能和我走?”
锦瑟沉默了一会儿,半晌郑重地开口,缓缓说道。
“顾廷森,你和他都是我倾心相交的朋友。道义情理之内,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今次的事情,顾氏不会允许你蹚浑水。而若你深陷其中,也会因此失去很多,比如家主之位,比如春闱的资格…”
“我不想连累你,顾廷森,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情的。而我现在欠你的,就已经快还不过来了。”
顾廷森摆了摆手,示意她打住。
“行了,吃过晚饭以后,我送你回李家。别再和我争论了,不然小心我直接锁住你。锦瑟,我书房里有间密室,若是把你藏在那儿,肯定是最安全的了。”
锦瑟瞪他,“顾廷森!”
顾廷森面不改色,神情隐隐有几分得意促狭。
“呦,又有力气了?我开玩笑的,别气别气。我特意从杏花楼买了你喜欢的四色汤圆,还有红枣雪燕和鲍鱼盏。待会儿,你可得吃干净,好好补一补。”
“对了。”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吟道:“趁这会儿功夫,可以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身体。”
锦瑟摇头,“不必,你当知道,我自己就是大夫。”
顾廷森敷衍的“嗯嗯”了两声,笑道。
“知道知道,你是大夫,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奄奄一息的?我也是头一回见,真是开了眼了。”
锦瑟脸颊泛上红潮,哑着喉咙斥他:“顾廷森!”
顾廷森笑意愈发灿烂,扯着声调“唉”了一声,接着掀开车帘向少年吩咐道。
“走,直接去我院子。”
“是,公子。”
内院里,顾廷森屏退了侍仆。屋里的圆桌上摆着一席热气腾腾的饭菜,鲜香四溢,二人相对而坐。
顾廷森舀了一勺熬的金黄剔透的乌鸡汤,盛在青玉碗里,递给她。
“尝尝好不好喝,这汤文火炖了好几个时辰,鸡肉都酥烂了,入口即化。”
锦瑟接过来,心不在焉的喝了几口。透过雕花的窗栏,眼见外面天色一点点黯沉,白茫茫的雪愈发苍冷孤峭。
她心下焦急,放下碗勺,唤他。
“顾廷森。”
顾廷森应道:“哎呀,我在呢锦瑟。你怎么那么离不开我,这会儿子都不知道喊了我多少遍了。”
说着,他顺手又夹了一筷子烤羊肉片到她碗里:“多吃点,猫一样,才吃几口就饱了?”
下一刻,锦瑟“顾”字刚一出口,他便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我啊?”
锦瑟蹙眉。
“不是,你知道的,李家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很担心。”
顾廷森道。
“你担心李家,我也很担心你。我在想,你一个人,前有虎后有狼,孤苦无依的,要怎么面对、解决这些困境。”
“谢春山能帮你到什么程度?”
锦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扬唇说道。
“顾廷森,我李氏一族虽远离建安,但在世家和皇室面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我会拿上信物,去联系陇西的族叔们,以及驻扎在边陲和隐居田野的兵马军队。”
“顾廷森,你可知,自小到大,父亲便教导我的—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世世事事时时相争无止休。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有什么净土法门,若要求得周全真自在,唯有靠自己。”
听完她的话,顾廷森专注地凝睇着她,片刻的沉寂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斟了一盏茶水,摇摇举杯向她一敬。
“你是信任我,才肯告诉我这些,如今我知道了,才终于能安心一些。锦瑟,在此之前,我很怕你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锦瑟,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且去,我会同你站在一处。”
“从前有些东西我没有刻意去争,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觉得,一旦要了,就成了束缚。旁人艳羡着富贵荣华,谁又知其中的重重枷锁,困死在条条规规里,一生一世无法解脱。”
言毕,他饮酒一般,畅快的喝尽杯中茶水。
锦瑟黑眸深深。
“你,要拿顾家的家主之位?”
“嗯。”
“那么,我提前祝你成功,还有一切小心。”
“你吃不下,就先去马车上吧,我收拾一下,随后就来。”
“好。”
锦瑟裹了裹身上的毛氅,屋内暖暖的炉火和地龙,已经将适才湿淋淋的衣服烤干,因为过于枯燥,有些绒毛还高高的乍开,犹如蒲公英的团絮,节节翘起。
她上了车,闭目养神,在脑里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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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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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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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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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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