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雕花空栏的长窗,桌案上烛火摇曳。可见室内少年身姿挺拔,静坐于小榻,正专注地捧书而读。
她停下来,兀自在外,呆呆地观望了一会儿。既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低低地笑出来。那声笑很轻,甫一出口就消散在无边夜色中。犹如寂寂梨花,携着淡淡月华,悠悠飘散,随风入瓮,于水面上化开一圈涟漪,听来却没什么分量,亦没有多余的情绪,不为常人所察觉。
可华年还是听到了。
过去几年双眼失明的磨砺,使得他的五感超乎寻常的敏锐。丁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此刻他却没有起身,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显然不打算开门见她。只是略一沉吟后,偏头向着锦瑟所在的位置,开口问道。
“阿姊,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么。”语气不咸不淡,难辨喜怒。
像是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刺激到,当下,锦瑟禁不住打了个酒嗝。接着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地向他呢喃道:“年年,我喜欢你…”
“年年…年年…”
她继续软软地呼唤着他,一声一声传入耳际,着意拖长的尾调,还带了些闷闷的鼻音,她总是有本事把一个名字叫得这般缠绵悱恻,蚀骨柔情。而这句表白的话,似嗔似怨,听来更包含浓浓的撒娇意味。
华年神情阴晦不明,燃着的烛火下,一双漆黑的瞳眸里照不进一丝明光,愈发显得幽暗如墨,深不见底。他盯着书中一行字,久久挪不开视线。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半晌才淡淡回她一句。
“阿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闻言,锦瑟当即反问道。
“有什么不对?你不喜欢我了么。”言毕,不等他再说什么,又自顾自的同他讲道。
“我知道了,年年,你一定还是在怨我是不是?过去我自私任性,捉弄你伤害你,不理解你的心思,后来还违背了约定,没有陪你一起…年年,我错了,我会改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年年,今后你想要什么,阿姊都会给你、”
年年,你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可这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华年便冷冷地打断道。
“阿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不在意也不大记得了。也许曾经我喜欢过你,但现在对于您,只有姊弟之情。其他的,没有半分不该有的妄念。”
他说完后,二人之间倏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涌动,一呼一吸格外漫长且煎熬。
良久,锦瑟浅浅一抽气,她茫然无措地抱紧自己,试图缓解刺入骸髓的寒意与蔓延至心口的疼痛。她努力的想要平复情绪,可声线怎么都止不住的颤抖,她压了又压,带着几分侥幸乞问着他。
“喔?你不喜欢我了?”
在一瞬间,华年动摇了。他舍不得锦瑟这样难过,甚至为她这样低声下气的姿态而感到一阵阵窒息。
她理应是骄傲肆意的,不为任何事任何人低头,尤其是对他。她的一腔爱意,是整个荒原里盛开着的,最明艳无暇的玫瑰。与之相配的,应是雪山之巅最纯洁无垢的芝兰,而不是他…m.χIùmЬ.CǒM
他想告诉她,他不是华年。他想说,你不要这样。然而万千想说的话郁结在心中,最后只化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嗯。”
“当啷”一声,手中提着的瓷坛摔碎在地,仿佛霎时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锦瑟踉跄着步子后退了几步,倚靠在一尾凤竹上勉强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跌倒。她吸了吸鼻子,仰起脖颈抬头看天,一手不住地拭面,一手递在嘴前狠狠咬住,吞下那些呜咽。蓦然侧眼,瞧见墙边一隅角落里搁置的鸢尾,朦胧的月色笼罩其上,像救赎的光,又像堕落的灰。
泪眼迷蒙中,锦瑟瞳孔一缩,那朵自小养到大,如今已经十七个年头的鸢尾花,他丢了它?他不要它了?这让她顾不得悲伤,满心惶然,当下收住哭腔,近乎卑微的请求道。
“为什么?年年,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华年沉默,他还盯着书,眸底却暗涌翻滚,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昏黄的灯火下,氤氲出潮湿的水气来,眼角亦跟着渐渐泛红。攥成拳的手,十指指甲剜入肌肤,生生掐得血肉模糊,渗出的胭红顺着腕颈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像是红烛落泪。
同样是过了半晌,他才喑哑着声色回她。
“阿姊,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的。你不会失去我,你还是我最敬爱的阿姊,我依然会是您今后坚硬的后盾,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羁绊。阿姊,还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锦瑟阖眼,彻底为黑暗侵袭,径直倒下去。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他喜欢她的时候,她不喜欢他。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已经走远。
直至门外没有动静了,华年才起身开门。入眼所见,青石台阶上瓷坛碎的四分五裂。每一块碎片看来好似利刃一般,明锐锋利,白得扎眼,暗夜里,愈发显得凉薄且无情。走过时,依稀还能闻到馥郁的酒味,合着桂花的清甜。
不远处,锦瑟像是喝醉了不慎睡着,海棠花下栖。他疾步走近,而后稳稳将她抱在怀里。她的面容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双好看的娥眉紧紧蹙起。垂下的一截的皓腕上,有个布满牙印的血窟窿。
华年动了动唇,无声的张口说道,“对不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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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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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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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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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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