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后悔,不该多管闲事,去帮东宫里那眼盲失势的太子。假若自己没有去救慕容明月,想来华年应不会因她遭此横祸。
愧疚,遗恨,伤悲…心有千千结,锦瑟觉得无法喘息,为种种情绪裹挟着,像要炸开一般。
现实中,李氏夫妇所见,床榻上女儿的呼吸急促,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咽似的哼鸣,无力且孱弱。
少女还那样年轻明艳,芳华正盛。可她的生命却犹如被冻霜打蔫的花朵,即将枯萎凋零,走向终止。
看不到希望,这似乎是一场注定的,无法挽回的消亡。当所有人都已放弃时,幸而明琮处理完隐山的事情后,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息地赶回来,这才救了她。
这段记忆于锦瑟而言,实在太过痛苦。
彼时,明琮虽算出了他们的劫数,然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卦不可算尽,天机不可堪透。否则祸福轮转,阴阳倒置,将会有天罚降下。他已告诫过华年,尽了人事,其余便全看个人造化了。未成想,仍是没能逃过。
看着尚不知情的李氏夫妇,明琮沉吟片刻,而后擅自替他们和锦瑟做了一个决定。
他动用了禁术,使她忘却了数月以来的经历,为她重新编造了一段记忆。接着又告诉他们:三年之期,菩提寺,华年会在那里等着。
锦瑟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连骨头都酥软了,整个人慵懒无力,浑身没劲儿。她的头很痛,像是重重地挨了一锤子,脑里钝钝的,嗡嗡作响。
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她侧眼,隔着床上悬吊的胭红色软烟罗向外看。秋日的日光淡薄而清透,经由珠窗折映而来,斑斑驳驳落在眼皮上。好似烟雾朦胧中,雨水打梧桐,点点滴滴飘零而下。
室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丫鬟。约莫已过了晌午,寻常这个时候,锦瑟总会屏退仆从们,从妆奁里取出新买的话本看,看困了便顺势睡个午觉。但今日这一觉,却很不同寻常。她细细环顾了一圈,发现不论是床榻,案几,还是青石地砖…哪里都不见有话本的踪迹。
而且,实在是太安静了。
不仅是屋内如此,门外除了偶尔飞过的云雀,留下一两道隐隐约约,悠远细长的叽喳声以外,其余丁点人息没有。那些常见的、理应存在的,甚至该作为一种习惯的—来往的走路声,小丫头们相互间兹谈八卦的声音,统统都消匿不见。
锦瑟想要开口叫人来,却发现咽喉冒火一样,一时吞吐不下,干咳不止。于是她又挣扎着想要起身,下一刻,自额头滑下一块还湿润的葛布,带着肌体的余温。
她方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她病了。这个念头一出,紧接着,翻涌的记忆顺次而来。
锦瑟记得,是随父亲和母亲入建安。她和华年同乘一辆马车,因路她上贪玩,延误了不少时候。二人远远地落在族人们后面,不想就此被山贼盯上。他们在逃路的过程里,马车不慎从一处山头翻滚下去。而华年为保护她,还中了一剑,那个位置,距心窝不过三寸。
怪不得她头疼欲裂了。
那么,华年现在在哪里,他还好么?锦瑟心乱如麻,更越发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她受得伤不轻,母亲不在也就罢了,为什么身边连一个看顾的侍仆都没有。
但她来不及计较这些,满心只想着华年如何了。她要见到他,他一定一定要没事。这样想着,锦瑟咬着牙,硬是凭执念一般的毅力从榻上起来。她开了门,想到现下不是在陇西,可看整个院子的布景,倒是和祖宅一个模样。想必华年的住处,亦是照旧如常。循着记忆里的路,她扶着廊柱,果真找到了净思居。
当下,还没走到院内,锦瑟便迫不及待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着喉咙呼喊道。
“年年!”
雕花木门应声打开,锦瑟欢喜道:“年年,我就知道你没事。”
可下一刻,看到走出的人以后,她愣住了。
“娘亲,怎么是你?”
李夫人见到是她,神情竟比她还要惊讶,仿佛她不该这么早醒。不过也只是一刹的失神,李夫人很快敛去异样,几步跑向她。
“瑟瑟,我的儿,你可算是没事了,你真是要吓死娘亲了。”
锦瑟感到烦躁不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那些含着破坏性的脾气,温声问道。
“娘亲,年年呢?”
李夫人讷了一息,连忙道。
“你先进来坐下,娘亲慢慢同你说。”
娘亲告诉她。
华年受伤太重,明琮将其带回了隐山医治。
锦瑟松了一口气,旋即道:“我要去隐山,我要陪着年年。”
李夫人摇头。
“不行。”Χiυmъ.cοΜ
她不解,又见母亲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遂眯了眯眼睛,问道。
“为什么?娘亲,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没有,只是你当知道,隐山不接外来俗世之客。明琮,他是私自带年年入隐山的。倘若你去了,不就会让山主知道了么。到时,年年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闻言,锦瑟静默片刻,既而抬头同她对视。
少女漆黑如墨的瞳眸望尽她的眼底,如火如芒,极具穿透力,似要直视到她的内心里去。
面对她的质疑,李夫人面色不改,叹息一声道:“瑟瑟,你以为娘亲就不担心,不想念,不想陪着年年么?他是我的孩儿啊,哪个为娘的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如若不是为了他更好,谁愿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呢?”
锦瑟垂眸,妥协道。
“娘亲,明琮有没有说年年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以后,年年会在菩提寺等着你。”
“那我等着,到了时间再去找他。”
话音落地,像是终于心满意足,她强撑的病体径直倒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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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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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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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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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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