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仍在范通手里,对于各处驻兵的人数布防,斥候探查的地界都已摸得清清楚楚。韩蛰麾下的军队不可能长驱直入,要深入敌腹,唯有挑此处精锐,凭着事先选好的路,悄无声息的潜入。
好在消息打探得足够细致,三五人为一队,借夜色掩护,并未引起周遭驻军留意。
疾驰到范通营帐附近,躲过斥候和巡逻士兵埋伏了一阵,便听到破空响起的哨箭声音。
韩蛰一声低低的唿哨,数枚哨箭次第甩出,发出尖锐的呼啸,如同呼应。
这声音送到樊衡耳中,布满血色的双目霎时露出精光。
从范通的营帐闯出来后,他便被范通的守将包围,好在事先埋下的钉子够机敏,因探查到范自鸿回营,便各自偷偷找由头凑到近处,听到动静后,立时向樊衡靠拢。
凭六人之力对付范通那些护卫,自然极为吃力。
樊衡不在乎受伤,哪怕重伤将死,只要留一口气在,这条命就能保住。
韩蛰呼应的方向已十分明确,他执剑向前,拼力向外冲杀。眼前尽是血雾,身后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军士射来的散乱箭支樊衡已没有精力去躲,只在逃跑的间隙里,分出精神去躲开那些足以致命的劲弓利箭。
冬日晨风冷冽扑面,背上不知中了多少箭,身上的力气也迅速流失。琇書網
远处混在如潮兵士里的哨箭声却愈来愈近。
范通帐下纵然兵多将广,这片刻之间,却也不可能尽数调来拦他。军士们为活命而被驱使,却无人能撄他浴血修罗般的锋芒,唯有背后冷箭如雨,天罗地网般罩下来。
樊衡竭力前行,手臂、腿脚、腰腹,不知受了多少重创,却只能咬紧牙关往外逃。
渐渐看到熟悉的面孔,浸在满目血色里。
樊衡呲牙,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向外冲杀、奔逃……
直至模糊看到韩蛰策马而立,在黎明昏暗的天光下,一把握住他手臂,催着座下神骏,循着山路疾驰离去。
身后追杀的利箭如雨,却无可畏惧。
……
从范通营帐到韩蛰驻军的城池,快马疾驰也需两三个时辰。
对于重伤将死的樊衡而言,这三个时辰若被耽搁,足以让奄奄一息的他血尽毙命。
韩蛰不敢耽搁,昨晚出兵去救令容之前就已吩咐悄然潜入河东的郑毅备了郎中和人手。随行的三十名精锐足以将范通的追兵诱开,韩蛰七弯八拐地甩脱追兵,与郑毅会和后,当即驰向锦衣司在附近的隐秘院落。
闻召而来的数名郎中早已将各色伤药备得齐全,待韩蛰飞驰而至,当即围拢过来。
樊衡这一路都隔着层里衣,穿贴身上等细甲防护,饶是如此,浑身上下也有许多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场都是刀刃走过来的昂藏男儿,见惯凶险,待将樊衡染满血迹的衣裳剪碎,剥了细甲,瞧着利箭所刺和刀砍剑削的伤痕,仍是各自色变。
郑毅和韩蛰一左一右将樊衡扶着,郎中迅速处理了他身前的伤口,便叫樊衡趴在榻上。
身前的利箭攻袭皆可化解,背后却是门户大开,虽有事先安排的内应护持,仍伤得极重。哪怕没伤要害,也不像毒箭那样能迅速取人性命,也十分可怖。
郎中们竭力镇定,动作又快又稳,樊衡已然昏迷,偶尔发出极微弱的闷哼。
郑毅跟了韩蛰数年,见惯他的狠厉沉稳,头回见韩蛰额间布满细密汗珠,那双阴沉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担忧。
“樊大人这里有我,属下必会倾尽全力,护他周全。”郑毅抱拳,掌心也是汗腻腻的。
韩蛰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耽误一会儿无妨。我等他醒来。”
郑毅没再多言,留下人手在旁帮忙,他带了两人到外面盯梢。
半个时辰后,樊衡才悠悠醒转。
素来刚硬的脸上几无血色,瞳仁稍觉涣散,整个人虚弱得很。
但好歹是从漆黑沉坠的深渊醒了过来。
韩蛰就守在榻边,见他睁眼,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稳了点,虽仍是沉肃之态,神情却和缓了些许,“没有追兵,郑毅守在外面。”他知道樊衡最挂心的事,“方才探来的消息,范通和范自鸿都已死了。”
一丝笑意缓缓勾起来,樊衡含糊地“嗯”了声,就想阖眼。
“但甄嗣宗还活着”韩蛰立马提高声音,见樊衡强撑开眼皮,续道:“甄家门第仍在,你说过,要亲眼看他阖府败落,洗清昔日罪名。”
“知道……”樊衡声音很低,漆黑的瞳仁聚拢,含糊道:“我会……活着。”
“好!”韩蛰斩钉截铁,“在京城等你。”
“放心。”樊衡浑身疲倦极了,精神却还绷着,不敢有半点松懈。
韩蛰颔首,待樊衡再度沉睡时,出屋跟郑毅交代了几句,留郑毅在此照料护卫,他仍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为这场搏命般的刺杀,锦衣司损兵折将,连向来封死的机密都给范通泄露了一些,颇伤元气。
但,值得。
……
范通父子的死讯迅速通过锦衣司诸多眼线的嘴,传遍河东各地。
谋逆之初大张旗鼓,刘统先锋猛进势如破竹,范通重兵压阵,气势汹汹。如今主将父子皆被刺杀,便如帅旗轰然倒下,搅得人心惶惶。
被范通重金收买的土匪、流民几乎在一夕间如鸟兽四散,军士们虽碍于军令不敢擅动,传言却迅速蔓延,早已没了起初志在必得的奋勇劲头,或是观望,或是投向朝廷,人心霎时涣散。
而范通一死,河东诸多悍将便没了震慑,异心四起。
有人想趁势接过大旗,握住河东兵权,有人不服气,明争暗斗,亦有人察觉大势已去,以保卫疆土百姓为名,率兵回到驻地,不再掺和战事。
韩蛰便趁着河东一盘散沙,尚未被谁收拢时,命人迅速出击。
这回都无需他亲自出手,对着有将无兵,人心涣散的敌人,河阳的诸位将领和韩蛰身边的傅益等小将都堪当重任,捷报连连。
樊衡的消息也不断递来,虽重伤未愈,却熬过了最凶险的几天,性命无碍。
韩蛰脸上的沉厉肃然也渐渐消去。
令容看在眼里,觉得高兴。
那晚韩蛰去接应樊衡,她歇了一宿,次日跟傅益说了府里的事。兄妹俩都曾承教于傅老太爷,先前傅老太爷病势缠绵,令容也回府探望过多次,知道人上了年纪,这种事难以胜天,默然对坐一阵,也只能接受。
傅益征战在外,不可能回府,便独自往清静处去,对着金州的方向叩拜,沉默了一宿,次日仍生龙活虎地听命于韩蛰,率军出征。
令容在丧事上悲伤,经这一番惊险,倒淡了些。
只是心里挂念昭儿,担忧思念疯了般滋长。然而这会儿正是战事吃紧,韩蛰那边忙碌,她更不能添乱,是以按着不提。
这晚韩蛰回来得依旧不早。
已是戌时二刻,冬日里天黑得早,门前两盏灯笼燃到一半,被四角的细线固定着,四平八稳。风飒飒地吹过,枯树枝上仅剩的残叶随之打着旋落下,比起别处的争夺厮杀,这座城池里反倒显得安谧。
令容身上围着大氅,心里藏着事情坐不住,便在廊下漫步。
晌午歇息的时候,她又梦见了昭儿。才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嘴里只会咿咿呀呀的,梦里他还在襁褓,似乎是饿了,正呜呜地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她从梦里惊醒来,整个后晌都有些魂不守舍,仿佛心思都陷在昭儿身上,挪不开似的。
飘往京城的心思在听见院门推开的声音时骤然回笼,令容抬眼,正对上韩蛰的目光。
他守在城里,并未穿那副沉重的盔甲,只穿一套墨青长衫,外头披着大氅,肩上一圈油亮乌黑的风毛,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围在中间,惯常束发的乌金冠下眉目冷峻,却不见先前常藏着的疲色。
令容迎向院中,“夫君今日事情不多吗?”
“傅益那边连连告捷,需要操心的不多。”韩蛰握住她手,修长柔软的指尖,带着凉意。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屋里坐着闷,刚出来没一会儿。”令容敛眸,同他往屋里走。
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藏着团焦躁的火,先前须冷风吹着才能勉强压住,韩蛰一回来,倒是安生了许多。
桌上食盒里备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是怕韩蛰劳累太过,补身子用的。
令容取细瓷碗盛了给他,香喷喷的气味扑过来,直往鼻子里钻。
韩蛰睇着她,做母亲后眼角眉梢添的韵致愈发动人,满头青丝随意笼在后面,那双眼睛却盯着食盒里的肉汤,跟他邀功,“选的都是新鲜的肉,里头加了几味药,不过有旁的味道压着,很好吃。”
眼眸抬起来,亮晶晶的。
韩蛰笑了笑,舀了一勺递给她。
令容被香气诱惑,下意识吃了,便见韩蛰挑眉,“当真好喝?”
“夫君怀疑我厨艺呀?说实话”她假意蹙眉,“不太好喝。”
“唔。”韩蛰自尝了一口,一本正经,“还真是。”
令容没等到夸赞,在桌底下轻轻跺脚,“既然不好喝,就别喝了!”
韩蛰只管笑,举碗将里头的汤都喝了,暖热美味从舌尖到喉咙再到腹中,将整日劳累消除殆尽,见令容纤手支颐,似出神的模样,搁下碗勺睇着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夫君还喝吗?”起身去取他的碗。
韩蛰就势握住她的手,“想昭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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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72369扔了1个地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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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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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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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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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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