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骂蠢,难道不该是引狼入室的堂嫂么
尘封的库房外唯有三人对峙,蔡氏不知是逃走了还是躲在暗处,没半点动静。
没有月亮的天空格外暗沉,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因地处偏僻,连盏灯笼都没有。
令容既已落入这等境地,悔之无用。
方才一念之差,此刻身在敌手,只能强压恐惧,瞅着范自鸿的脸,慢慢道:“范大人的身手我曾见识过,别说此刻只有飞凤,哪怕飞鸾飞凤都在,调来锦衣司的高手围困,怕是也难将我毫发无损地救出去。我不会惊动旁人,放心。”
“倒是有眼色。”范自鸿冷哼,却仍未收掉匕首。
当日东宫对峙,范自鸿畏罪逃走,两家便已结了深仇。
他没当即杀她,显然是有盘算。
令容摸不清范自鸿的脾气,却也不能坐以待毙,迟疑了下,道:“范大人想回河东,对不对?”见范自鸿不答,续道:“我这人惜命得很,朝堂的事与我无关,这种时候,保命要紧。跟范大人做个交易,如何?”
这倒是出乎范自鸿意料,冷声道:“什么交易?”
“我不惊动府里的人,范大人也别伤我性命,咱们相安无事地一道往河东走。若遇锦衣司盘查,兴许我的性命能有点用处。”
这话正中范自鸿下怀。
韩蛰在锦衣司的威信他见识过,对于令容的维护他也瞧得出来。
先前他递信给河东,是要范通派樊衡暗中南下,凭着对锦衣司布防和追踪之术的洞察,救他脱困。只是樊衡已然背叛锦衣司,韩蛰下令缉捕,他即便得其援手,也不算稳妥。倘若带了令容同行,危急关头将她祭出来,有樊衡证实她韩少夫人的身份,锦衣司的人有所忌惮,能给他赢个喘息之机。
只是事关性命,他不敢轻信,“你帮我逃命?听着像是梦话。”
“所以说是交易。我帮你逃命,你留下我的性命。如何?”
范自鸿盯着她,咫尺距离,她的神情里有惊恐畏惧,亦有忐忑试探。
他龇牙冷笑,声音阴沉,“少夫人就不怕我言而无信?韩蛰身边的人,我只会杀之后快!”
“我当然怕。但那样还有一线生机,若此刻呼救逃命,恐怕范大人会立刻杀之后快。”
很沉着的声音,哪怕脸上的畏惧藏都藏不住,声音听还是竭力镇定。
性命落在仇敌手里,生死一线,她还能在畏惧中权衡利弊,迅速想到这交易,倒还真是叫人意外。若不是有深仇隔在中间,他甚至要赞赏她的镇定了。
但此刻却是各自赌命的。
范自鸿目含审视,将令容盯了片刻,忽然一声冷笑。
她初见令容时,确实有杀了泄愤的心思,甚至此刻,倘若令容不识时务地挣扎闹腾,引来傅府旁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她的脖颈。不过令容的提议确实合他的心意,两人结伴同行,他拿她当保命符,她所谓一线生机是假,伺机逃脱才是真。
但那并无妨碍。
范自鸿军伍出身,往来京城这数年,除了在韩蛰手里栽过跟头之外,并没吃过旁的亏。
令容一介女流,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他只消盯紧,牢牢攥着她性命,岂会容她逃脱?
思量已定,范自鸿再不迟疑,“好。”
说罢,将匕首收起,却撕了一段衣襟,将令容牢牢缚住。
飞凤在旁看得又惊又怕,自知今晚疏于防范,让令容身陷险境,悔恨无比。因怕贸然出手会惹得范自鸿怒而伤及令容,她也没敢动手,只望着令容,低声道:“少夫人……”
“没事。”令容冲她摇头,“是我疏忽大意,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飞凤跟着令容已有数年,知道她平常的娇气懒散。相府的少夫人被逆贼挟持,往后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她心里被利爪挠着似的,见范自鸿将手卡在令容要穴打算离开,忙抬脚跟上。
范自鸿霎时顿住,手指力道微紧,“少夫人要让她跟着?”
令容肩上酸麻,回过头,叮嘱飞凤,“别担心,也别跟着。还有,让母亲也别担心,也别声张,我会护好自身。”
飞鸾双手紧握在袖中,隔着三四步的距离,看不太清令容的神情。
但令容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对着宋氏叫娘,对着杨氏叫母亲。
方才那般叮嘱,显然是要她向杨氏禀明,由杨氏来定夺。且范通举兵谋私,私藏逆犯的罪名哪怕搁在京城重臣的府邸都是重罪,傅家纵与韩家联姻,又如何吃得消?令容叫她别声张,显然是怕旁人知晓此事,罪及整个傅家。
飞凤自恨无能,又怕跟过去会让令容遭范自鸿毒手,遂咬牙颔首,“少夫人保重!”
令容也没敢乱动,跟着范自鸿往外走,举目四顾,已然看不见蔡氏的身影。
……
飞鸾迅速回到前院,宋氏和傅锦元在院里对坐,各自沉默。
见她独自过来,宋氏颇为诧异,“少夫人呢?这边给她备了夜宵,都凉了。”
“夫人!”飞凤屈膝跪地,悔恨而愧疚,“少夫人游园时遇到范自鸿,被他擒住,已出府了,叮嘱我不可尾随,尽快报讯回京城。”
“范自鸿?”傅锦元霍然起身,脸色骤变,“娇娇被他捉走了?”
“是。范自鸿突然出手,属下不敌,他便挟持了少夫人,说若敢妄动,便立时取少夫人性命。少夫人与他斡旋,答应跟他往河东去,叫我递信回京城,夫人想必会请锦衣司出手,设法营救。”飞凤垂首,咬牙道:“是我护卫不力,待递完消息,必来请罪!”
她是韩府的人,傅锦元当然没法责备她。
原本散心的女儿被逆贼劫持,傅锦元又是震惊又是担心,也不敢耽搁飞凤回京报讯,只仓促问道:“范自鸿怎会在府里,当时还有旁人吗?”
“大人可问问蔡少夫人,不过少夫人的意思,是别太声张。”
飞凤并未隐瞒,将那库房的位置和事情经过简略说了。
傅锦元颔首,知道此事声张出去,傅家这窝藏逆犯的罪名必难逃脱,遂叫她赶紧回京,他满心震惊,带着脸色苍白的宋氏,往长房去找蔡氏。
……
令容被范自鸿挟持,从后面翻墙出去。
这条后巷是傅家仆人用的,因离街市颇远,平时走的人不多。令容虽是府中千金,平常都是正门出入,从没踏足这一带。范自鸿似是熟门熟路,往北走了百来步,有个小小的马厩,里头绑着匹马,周遭无人看守显然是蔡氏按范自鸿的意思备下的,方便他逃命。琇書蛧
范自鸿行事比长孙敬还狠,怕令容出声招来锦衣司的眼线,另扯一段布将她嘴巴缠着,而后翻身上马,悄悄走远。
那马蹄上裹得严实,走过深巷,几乎没半点动静。
令容时隔三年又遭此罪,心里恨得要死,却半点也不敢发作。
当初长孙敬捉她,只是拿她做个盾牌,两人并无私怨,长孙敬虽凶神恶煞,毕竟没伤她性命。范自鸿却截然不同,韩家跟范家已成死敌,京城范家被抄,他挟太子而制朝堂的谋划又被韩蛰彻底斩断,这一番逃匿躲藏,仇恨已深。
他敢那般明目张胆地入宫行刺太子,可见疯狂,这样的人行事并无章法,若当真凶性发作,哪怕未必会取她性命,随便往她哪里出手,她便难以承受。
此时此刻,只能委曲求全。
身在敌手孤立无援,心里害怕,却反而不像平常似的想哭。
令容精神紧绷,竖着耳朵听周遭动静,免得应对间稍有差池,遭他毒手。
夜色漆黑暗沉,范自鸿选的路七弯八绕,最终在一处狭小的院门前驻足。这条路在金州城里小有名气,晚间也有卫兵没隔两个时辰便巡逻经过,范自鸿很小心,将左右打量过,低声道:“是万福街?”
令容对金州的街巷熟悉,当即颔首,“是。”
范自鸿料她也不敢说谎,凑近门扇,将旁边挂着的牌子瞧了瞧,遂取出袖中匕首,从门缝里塞进去,轻轻一挑。
里头随意搭着的门闫应声而落,范自鸿推门进去,里头果然冷清安静。
他自将马牵进去,反锁来了院门,驱令容进屋,拿火石点了桌上的半根蜡烛。
屋子里空空荡荡,显然主人家已搬走,只留一方破旧的桌子,和一张胡床。
范自鸿四下打量过,确信并无陷阱,也无人尾随过来,才稍稍放心,将令容手脚都捆了扔在床上,他也不敢睡,在屋子隐蔽的角落里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次日清早,范自鸿打井水擦脸,将那满身冷硬收了,假装是过路之人,去近处买了几个饼回来,分给令容两个。
令容将那饼一点点掰碎了吃掉,仍被捆住手脚,在胡床上发呆,也没敢跟范自鸿搭话。
凄凄惨惨坐到入暮时分,外头终于传来点动静,有人跳墙而入,大步走来。
范自鸿在窗边瞧着,唇边露出笑意。
那人进屋,扫了眼范自鸿,旋即打量整间屋子,目光落在令容身上,霎时顿住。
令容也愕然瞧着,双唇微张来人一身黑衣劲装,狭长锋锐的眼睛,跟韩蛰相似的冷硬刚厉气度,不是樊衡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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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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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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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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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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