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将军府迎来了主人入住后的第一个新年,柳芳大管家特意给家里的下人赏了钱,还做了新衣,府里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秦琅还和姚宁谷约好了除夕晚上一起在秦府吃年夜饭。
秦琅趁着过年做了一件筹划已久的事情——他决定认姚宁谷为义妹。这不仅仅是口头上的约定,而是开了宗祠,祭拜了先祖的,姚宁谷的名字被写进秦家族谱,从此不再是孤家寡人。
“哥哥!嫂嫂!”礼毕后,姚宁谷兴奋地对秦琅夫妇喊了两声,两人都含笑应了。
姚宁谷眼睛亮亮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说来也奇怪,她对汉人的宗法制度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存在对某个家族的归属感,即便继承了姚宁谷的身体,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姚家的一份子,反倒是如今和秦琅认了兄妹后,她才真真正正感觉到在这世上有了亲人。
“阿立,叫姑姑。”秦夫人叫过来一旁的长子秦立,过了年小家伙就十一岁了。
秦立小小年纪,行为举止已经颇有章法,他像模像样地对姚宁谷行了个晚辈的礼,郑重道:“姑姑。”
姚宁谷被他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了,摸了摸袖口,掏出一把匕首塞到他手里:“来得匆忙,这个先给你做见面礼。”
这把匕首小巧精致,是年前演武大比时皇上给的赏赐,她觉得用起来顺手就一直随身带着,如今就转手送给秦立了。
“多谢姑姑。”秦立再次行礼。
秦琅已经贴心地搀扶着秦夫人坐下了,秦夫人半个月前被诊出了喜脉,查出有了三个月身孕,现在正是需要静心养胎的时候,不能过分劳累。
秦夫人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完全没有显怀的小腹上,眼角眉梢都显露出一种母性的光辉,以至于看姚宁谷都顺眼了很多,完全没有提她的亲事问题。
姚宁谷有些稀奇地凑到她肚子前,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嫂嫂,这里真的会有一个小宝宝吗?”她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女人怀胎生子呢。
秦立的小孩子天性也在这种时候得到暂时解放,和姚宁谷凑到一块,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是啊,现在还看不出来,再过两个月就会显怀,然后等怀胎十月,就会从肚子里生出孩子,阿立你就是母亲怀胎十月产下的呢。”秦夫人耐心解释道。
秦琅觉得姚宁谷看上去比秦立还像小孩子,忍不住笑了笑,让她趁着白天出去多转两圈,不用在府上陪他们夫妻俩。
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姚宁谷看见洛光派来的一堆人正在从马车上往下卸货——给姚宁谷送的辞年礼。相熟的人家都有给姚府准备年礼,徐夫人特意以长平侯府的名义给姚宁谷送了份年礼,柳玉当然也不能例外,只不过他这份礼是用的自己的名义。而洛小王爷则是一如既往的土豪风,出手之阔绰令人咋舌不已。
晚上的时候姚宁谷如约来到秦府。秦琅和他的兄长已经分家,因此姚宁谷说是到秦府吃年夜饭,其实总共也就他们一家三口并姚宁谷四个人而已。不过贤惠的秦夫人还是照着最隆重的标准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姚宁谷大快朵颐,秦夫人和小秦立对她小小的身体能塞下这么多食物都叹为观止。
“你们不知道,武朝虽然对士兵已经够好了,但军粮根本就没什么好吃的,尤其在北地那样贫瘠的地方,春夏秋还好说,到了冬天简直像噩梦。更不要说作战的时候,有时候一整天都没办法进食。我要是不一顿多吃点,怎么维持体力?”姚宁谷振振有词道。
柳玉刚认识姚宁谷的时候就见过她和其他普通士兵一起吃大锅饭的场景,寻常士兵的确伙食很差,只有像柳玉秦琅这样的级别才能顿顿吃上蔬菜和肉食。
秦琅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鼓鼓的脸颊,就像一只进食的小仓鼠似的,可爱极了。
秦夫人晚上不能熬夜,因此早早就歇下了,姚宁谷也不欲过多打扰,就告了辞回自己府上守岁去了。
周晴回自己家和丈夫孩子团聚了,柳芳张罗着下人们一起放烟花爆竹,把府里弄得热热闹闹的,姚宁谷同他们一起放了几个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到□□,靠着与柳玉府邸相邻的那道墙坐下。那里有棵大树,她在树下放了套桌椅,时常坐着休息,欣赏夜色。
晚上虽然没有月亮,但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周围的光线还是很好的。姚宁谷看着夜空中偶尔出现的烟花,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后世的她不曾有过年的习俗,但他们部落也有一个重要的日子,据传是他们祖先诞生的日子。每到这一天,阿爹都会带她去最高的山上祭奠先祖,她会在山林间纵马奔驰,而阿爹则含着笑跟在后面。阿爹总会给她送各种礼物,小时候可能是漂亮的衣裙、稀奇的小玩意,长大后就是结实的弓箭、强壮的马驹……
那样鲜活的日子随着她成为姚宁谷好像慢慢在记忆中褪色。有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也会感到一丝迷茫,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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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细碎的声响唤回了姚宁谷的思绪。她抬头看去,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从隔壁翻过围墙落在了她的面前。
来人挺秀颀长的身姿一半掩映在大树阴影下,一半落在暗淡的灯火中,衣衫上隐隐有金银细线随着光影流动。
他离姚宁谷很近,近到他投下的阴影足以盖住了姚宁谷的下半张脸。姚宁谷仰着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线条优美的唇形、挺翘的鼻梁,还有浓密的睫毛。
他的黑色瞳仁反射了一点光,看上去亮亮的,像琉璃珠一般晶莹剔透,此时从上向下专注地凝望着姚宁谷,仿佛一眼能望到姚宁谷的眼底。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间。姚宁谷感觉周围的一切突然变淡了,夜空不见了,围墙不见了,花草树木不见了,就连她自己也不重要,她的眼前只剩下这一双眼睛。
“柳大人?”她认出了来人。
柳玉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孙,此时应当在魏国公府才对。
“我嫌府里太吵闹,就溜了出来,应该没打扰你吧。”柳玉笑了笑。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姚宁谷移开了视线,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并不觉得难受。
姚府与柳玉的宅子只有一墙之隔,姚宁谷经常不打招呼翻墙过去,但柳玉这样的端方君子却是头一回行此不雅之举。
可能是今晚太容易让人放纵了吧,柳玉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
“没有,你要坐吗?”姚宁谷对柳玉示意对面还有凳子。
新年的钟声响起,标志着一个崭新的开始,从外面传来欢呼声,近处、远处都燃起了烟花,高高低低地点缀了夜空。姚宁谷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忘了说话,柳玉偏过头看她,被她的喜悦所感染,然后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新年好啊,姚姑娘。”柳玉轻声说道。
真好,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喜欢的小姑娘。
“新年好,柳大人!”姚宁谷也兴奋地回应道。
新的一年,会更加顺利的吧。柳玉暗自想道。
大年初一,群臣入宫给陛下拜年,晚上还有宴请百官的宫宴。姚宁谷跟着秦琅规规矩矩地走完了程序。她不是很喜欢皇宫,规矩太多,连吃饭的时候什么时候举杯、什么时候动筷都要听命令,怪不自在的。
皇上的宴请结束后,还有皇后的宴请。
姚宁谷面带绝望地问秦夫人:“为什么我也要去,我不是算朝廷命官吗?”
秦夫人告诉她答案:“你刚和相公结拜了兄妹,如今也算是我诚意侯府的姑娘,当然要去。”
姚宁谷暗自腹诽早知道结拜就再缓两天好了。
没办法,姚宁谷只好乖乖地任由秦夫人给她打扮一新,赴皇后宴请群臣家眷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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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柳玉正在书房中听柳石带回来的消息。
“少爷,属下回去找到了姚大人生前留下的那本书册,之前已经给您过目,我又顺着他记载的内容进行查验,发现大部分所言不虚。太子、刘大人、魏大人等诸多官员都涉及其中。还有那个面上有三颗黑痣的男人,属下经过仔细排查,基本上可以确定此人是太子府上一名叫方向东的幕僚。他三年前的确曾经因私事去过江南,而且属下在探查之时还发现了与他有关的另一件事情。几个月前他曾去过西边一趟,带回来不少西域商人手中的香料珠宝,其中就有能使人畜狂躁的草药。他的一个同乡的妻子在隔壁姚府帮厨,而自从姚将军意外之后,她就辞职说是跟丈夫回乡,从此消失不见了。”柳石细细道来。
果然与太子有关。柳玉转了转手中的扳指,眸色暗了暗。
“你继续查探,收集证据。”柳玉淡淡吩咐道。
“对了,难得回来,让柳山给你准备了饺子,等会自己去厨房吃吧。”柳石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柳玉像是想起了什么。
“多谢公子。”柳石拱手称谢,心里洋溢着浓浓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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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玉公主已经很久没有找到机会出宫了,当然也很久没有见到柳玉了。昨天皇上宴请百官,她偷偷躲在远处看了一眼,却见到他特意等在宫殿门口,与姚宁谷说了两句话后才一起走了进去。
不是说两人已经解除婚约了吗?佳玉公主把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仿佛手底下的不是帕子,而是姚宁谷本人。
她在御花园里走来走去,正好遇到了同父异母的兄长,太子元瑞。
元瑞是中宫皇后的嫡长子,而佳玉公主只是霍淑妃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性格活泼,颇受没有女儿的皇后以及皇太后的喜欢。
佳玉公主给元瑞行礼,元瑞笑了笑问她:“新年新气象,怎么妹妹反倒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元瑞对外总是彬彬有礼,对佳玉公主这个妹妹也是疼爱有加。佳玉公主看着兄长关切的脸庞,有些犹豫了起来。
“妹妹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许本宫能帮的上忙呢。”元瑞又鼓励她道。
佳玉公主跺了跺脚,一咬牙一狠心就把她暗恋柳玉,而柳玉却和已经退婚的未婚妻姚宁谷走得很近的事情告诉元瑞了。
“哦?你是说柳卿对姚将军格外不一般?你确定是男女之情吗,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毕竟他与姚将军同朝为官,又有渊源,有官身的女子毕竟是凤毛麟角,柳卿亲厚些也是情有可原。”元瑞思索了一下又问。
“不可能!太子哥哥,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柳玉哥哥一见那女人连表情都温柔了,何时见过他对其他女人或是同僚如此啊?”佳玉公主激烈地反驳道。
元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他看着佳玉公主因气愤有些发红的脸庞,突然一勾嘴角:“为兄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佳玉公主眼前一亮,赶紧催促着元瑞告诉她,元瑞示意她凑近了,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
看着她兴冲冲跑远的身影,元瑞嘴唇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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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瑞今年二十有六,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他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能文能武,十一岁时当今圣上登基,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身为太子的他孝顺长辈,尊敬师长,礼贤下士,对下人也十分宽厚,各方面才能品行都与他太子身份相匹配,受到各方的好评。
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只有去年的时候在柳玉身上吃了好几个亏。
柳玉先是当街救了他下令务必要除去的姚宁谷,然后又被父皇派去江南查与他有关的户部贪污案。他本来把有关证人证物都处理干净了,换个有眼色识时务的官员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处置,可偏偏柳玉却追查不断,软硬不吃,他还真怕被他找出什么把柄。更遑论柳玉从江南回来以后,搅乱了他好几次行动。
他是当今太子,人人称颂的储君,身上怎么能有污点呢?柳玉的种种行为无疑在挑战元瑞的底线。
他非要除掉柳玉不可。
原来他喜欢姚宁谷啊。元瑞感谢自己今天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佳玉这个蠢货,让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也要让你尝尝受重视之人受到伤害的滋味啊。他充满恶意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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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加上元宵,从初一放假一直放到正月二十,空出来这么长时间要做些什么呢?安宁大长公主身体力行地告诉大家,开宴会,开宴会,开宴会。www.xiumb.com
姚宁谷又遇到了与去年一样头疼的事情,安宁大长公主给她发了冬日宴的帖子,她不能不去。
春天开春日宴,冬天开冬日宴。姚宁谷对此感到很无语。
这些女人平时很难有机会出门交际,所以才会对各种宴席如此热衷吧。她突然有些不平,为什么中原女人不能同他们部落那样能和男人平起平坐呢?
这样她就不用被逼着去赴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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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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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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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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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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