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如何救?”
“本道想真正增殖百姓的财富,此其一。
本道希望国家和百姓间,除去元额和常赋外,有更多的取予的途径,此其二。
本道希望普天之下,在钱的方面,能定于一,将来钱和国能完全对等起来(天朝几千年都不曾有过的主权货币),然后人们可以凭借‘国钱’,自由地互相转通货殖,并且能用这国钱,将九州之外的土地紧密地结合在华夏的羽翼之下,此其三。
本道想让官吏和百姓,不要光顾着看德,也要看到利,兴元的织机意义便在于此,在道德规范下的逐利并不可耻,此其四。”
韩愈着实有些被吓到,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副生动的画面,他理想的“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寒衣及饥食,在纺绩耕耘”,即男耕女织、封闭自然的乡村,在高岳的这番话语下彻底坍塌了:村落原本淳朴的百姓,看到雪般的白金(银子),提着黄亮亮的铜钱,明白这带着魔力的金属能换来一切东西,都发了疯似的,他们扔下了农具,抛下农田和桑树,背井离乡,无拘无束地穿梭在山路或水乡间,哪里能得到银钱,就前去那里,‘家门’解体了,‘乡党’崩溃了,无论是商贾还是农人,还是工匠,在外或家里都带着秤盘或算珠,锱铢必较,测量着钱币的重度厚度,国家的血液再也不是圣贤们的训诫,而是白色的银,或者金、铜——这种情景,比韩愈先前设想的“兴元革命”景象还要刺激,还要让人惊骇。
此刻韩愈抱起脑袋,对高岳说:“如此来,一乡之间一村之内,东户无钱则贫,西户有钱则贵,上下竞相构利,无不逐金银,道德可就完全坍塌了......”
可柳宗元却似乎懂了些,“兴元织机相传一日之功,可抵五人,乃至十人。那也即是说,而是于津要处设集镇监司,如有五十张织机,即相当二百五十人之功,然则一人一机足矣,那么二百人的功用便冗余下来,省功的话,棉布或丝帛之价必然会降低,那么很快全天下既能遍有布帛。”
“可人功的酬直也要下降四五倍!”韩愈愤然纠正说,他认为柳宗元只是看到了好的方面而已。
高岳说:“退之只见其一,不见其他。既然发明机巧,可以让酬直下落,那么商贾坊主很快就会趋之若鹜,以求减省本钱。至于冗余下来的人功,便能用于其他方向,比如可烧瓷,可搬输,可做其他任何事,既然财富都是人所创造的,如是财富才能真正得到扩张增殖,财富愈多,商户、廓坊户愈多,朝廷、官府可以抽取的税钱就越多,且不用增加元额,也无需在国家有事(比如战争)时过分横征暴敛,因为这两种人户交纳的两税,全是现钱。”
“既然税钱多了,那么就得需要更多的钱来转通。这也就是卫国公所言的,不但要铸更多的钱来,且光是铜钱,也不甚得力了。”柳宗元很敏锐地举一反三,“那样金银就必须得加入进来。”
高岳颔首,“农人、匠人数日劳作所得,非常寡微,以铜钱结算就可以。然想要商贸扩大,征赋便利,非金银不可。”接着他说到:“比如白金,往日都铸成铤、锭,全无体统,本道准备雇佣波斯大食的工匠,能将白金铸造成钱,定于一,为国币(韩愈惊恐地想,凭什么你铸造的就是国币)。”
在天朝的语境内,钱专指铜钱,因为天朝几乎从来不曾把金和银铸造为钱币。故而在后来和西方的贸易里,与西方铸造精美、成色稳定的金银币一比较起来,天朝的银因无固定款式、成色混乱粗糙,便吃了极大的亏(比如清政府历次赔款,条约里写的是多少两白银,可最终列强不认可清政府的银,所以还得折换成如墨西哥银元赔付,在此过程里又被宰了一刀。)
此刻韩愈产生了新的疑问,“只知江南西道信州等数地有白金出产,西北又有陇西秦州有产,最近又听闻卫国公在军衙里说过,福建五州也产白金。故而卫国公若只在淮南一地行白金为钱币,应当足够,可要推广其为国币,我恐山川所产,不足以转通天下所需。”
这时高岳很平淡地告诉韩愈和柳宗元:“退之说得没错,陇西、安西、江西和福建诸地所产白金,是完全不够的(天朝自古以来就极度缺乏贵重金属),但还有个途径能得到白金——南诏、婆罗洲,还有海东的日本,都有这种东西,只要我们把它们给引入进来,不但可供本国转通,还可牢牢控制住这些国度,若它们不驯服,便使用武力去争夺。”
韩愈大惊失色,卫国公的意思是?可能要为了白金,对这些国家施行商贸,甚至,甚至是战争......
驱赶军队发起战争,只是为了得到白金,附带着还会掠夺人力,这,这,这完全不符合历朝历代的道统!
对此柳宗元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那时在过堂拜谒高岳时,曾大谈讨伐和侵攻间的区别,可没想到马上我唐也要开始为了金银,去侵攻别的国度了吗?
韩愈在《兴元革命论》里,曾经预想的情况,怕是不久后就要成真了!
一个甲子六十年,所谓的历史循环,这是韩愈自己能力所能预料到的极限,然而高岳,他面前的卫国公,根本没有被六十年这个数字所拘束。
就在这时,恰好一阵号子声响起,高岳指向广陵其下的江面,韩愈和柳宗元上前来观,他们才了解到高岳的行为,是绝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上的:
两艘各有八千斛的新大海船,船帆扬起,若大鹏鸟的垂天之云,正怒而从风,劈波斩浪地向着更东面的海洋而去。其旁侧还跟着不少小一圈的异国海船,起起伏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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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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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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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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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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