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汾阳王府见到他,高岳就打心中觉得对方也够可怜的,他来见濒死的郭子仪,推销元载的计划,还不是希望郭子仪能借助军功元勋的身份,在临终前上皇帝一份奏疏,让皇帝念念元载昔日册立太子的旧情,能把自己分配到某处边陲军州去,那样也好啊!
杨炎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
高岳无言,也没有个答案。
因为他清楚,想让杨炎死的人其实并不是刘晏,而是卢杞,也是皇帝本人。
果然在雨停后,当三院御史黑压压地坐在御史台的都厅内时,严郢亲自坐榻,阅览诸位的考状。
待到高岳时,“侍御高某,考功可为上下。”
其实原本高岳给自己打的成绩,是“中中”。
他望着表情严肃的严郢,内心中叹口气严郢原本是位正直清廉的官员,为京兆尹和御史大夫都甚为人心,可现在也卷入到党争的漩涡里来。
现在的御史台,杨炎的亲信已陆续遭到各种名义的“清除贬黜”,全都换上卢杞与严郢的自己人。
残余的雨滴顺着屋脊,不断往下坠落,落入瓦瓮当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榻上的严郢在考功结束后,让人送去给皇帝御览,因御史台里全是皇帝直属的“供奉官”,故而他们的考核不走吏部选司,也不走中书门下省,而是直接交给皇帝决断。
接下来,严郢的话让都厅内外都浸着寒意,“最近东都有一桩案件,某朝廷当路大臣,在东都售卖私宅,指示亲信官员,把私宅卖为官府公廨,高估其值数倍,坐收其利,此案依各位的见解,该当何罪?”
严郢的话一出,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们都面面相觑,议论纷杂,心想这种案件的审判,应该是大理寺卿的事情,我们只负责弹纠揭发啊!
但严郢明确说,此案我们宪台先审议,交由大理寺过一遍就行。
席位上的高岳,垂着手,默然不言。
这时一名年轻的监察御史走出来,说“当路宰臣命人代卖私宅,高估其值,所得钱财应视作赃款,所以当论贪赃之罪。”
结果严郢冷笑两声,说你如此不谙律法,也不用在宪台做下去,当即就让主簿取笔,把这位监察御史的考状改判为“下中”。
这监察御史当即冷汗直流,惊惧欲死,有了这个成绩,他这辈子怕是都难以翻身。
“大夫既然在都厅论案,大家各抒己见,何必和考状挂钩?这样众情不安,所出结果也难以服人。”高岳这时开口,不疾不徐地谏言。
这下严郢望望高岳,又暗自想了想,便努努嘴,叫主簿再将这倒霉的监察御史考功成绩改了回去。
“高侍御说得对,大家畅所欲言即可。”这时,都厅门帘后,门下侍郎卢杞突然步出。
“卢门郎!”大家都非常吃惊,急忙起身行礼。
卢杞公然在御史台召集御史们论案,足见他对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这时升任为知杂侍御史的朱敖走出来,说“此大臣既为宰执,负责的就是监临百官,而洛阳官员受他指示,公然将私宅强卖为官宅,从中牟利。可以看作为宰执向下属官僚索贿,可论为‘乞取’之罪。”
“哦?乞取之罪,又当如何论处?”卢杞问到。
“夺官,左迁。”朱敖答复说。
卢杞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说朱侍御这个断得如何,本门郎说的不算,且送大理寺去。
接下来,都厅内气氛沉闷压抑,众位御史都不敢作声,等着结果。
许多御史都是世家大族子弟,消息自然灵通,如今卢杞和严郢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这个案件到底在针对谁,可以说是不言自喻。
大约半个时辰后,御史台里出去报信的吏员跑回来,衣衫皆湿,立在庭院中,对卢杞、严郢汇报说:“大理寺正田晋、少卿蔡廷玉,皆认可朱端公(御史台称知杂侍御史为端公)的断案。”
谁想卢杞当即缓缓地说道:“飞堂牒,外放田晋为衡州司马,不用再呆在大理寺里。”m.xiumb.com
随着这声冷酷的话语,一道闪电干燥燥地刮下,原本昏暗的庭院顿时雪亮,那报信的吏员吓得蜷缩起来。
其实厅中的诸御史们也都吓得一激灵,胆子最小的宇文更是趴在席上,连连低声说“菩萨庇佑、菩萨庇佑。”
而朱敖脸色发青,他知道这是卢杞在有意针对自己,在“杀鸡儆猴”。
结果卢杞的眼光,不偏不倚,落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宇文身上,还以为这位有什么意见要发表,便问“这位监察,可起身说话。”等到这位起来后,卢杞不由得皱眉,这不是那个“实力划水”、“俸料老贼”宇文吗?
什么,菩萨啊,怎么是我!
宇文在御史台混了半辈子,只拿俸禄,从来不参与实际事务,之前就因此被当时任御史中丞的卢杞叱责过,现在更是两股战战但宇文虽则平庸无为,智力尚不算低下,他清楚现在必须要说门下侍郎、御史大夫爱听的话。
于是宇文索性咬咬牙,当众说出骇人的话语来:“既为宰执,监临天下百官,却卖私宅为公廨,厚取其利,此为监守自盗之重罪!”
“监守自盗,该如何论处!”卢杞暴喝声,手指着宇文。
庭院外,雷电一声赛过一声。
而宇文的声音则盖过了雷鸣,回荡在御史台都厅之内,“回禀相公,监守自盗,当绞!”
“当绞”、“当绞”的回声,随着霹雳的訇然,重重敲在众人的心头。
高岳缓缓合上双眼。
卢杞却古怪地大笑起来,他当即指着瑟瑟发抖的宇文,尖声说到此乃人才,不应被埋没,并让主簿当即核宇文的考功改为“上上”,“马上便入殿院。”
“谢相公!”宇文如在梦中,急忙又伏在地上忙不迭向卢杞道谢,喜笑颜开。
这辈子,没想到因为这句话,居然升迁了。
雷收雨停后,高岳立在御史台的北正门下,几名中官来找他,说高侍御的绯衣和银鱼符都是皇帝假借于你的,现在高侍御不在地方,便要暂时收回,请高侍御前往左右藏所临的麟德殿,办理衣服、鱼符的交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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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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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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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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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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