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奴仆又望着这位“乡贡举子”哄笑起来,“看来你真的是从乡野里走出来的,要是平日里这些饭菜倒也可以让咱们这样的奴仆吃吃,可今天是小杨郎君宴客,所有的浙米煮熟后须得用鸟羽再细细择一遍,否则诸位贵客吃到参差的话,是会折损道政坊杨家名声的。”
“鸟羽择米,简直是......”气得身后的唐安俏眉如小山聚,刚要发作却被父亲拦住。
“都说羌马、蜀麻、吴盐、浙米,我都没见过真正的浙米,敢问这些米正宗否?”李适依旧不动声色地装出副呆呆模样,问到。
“这些米可是真真正正的浙米,是浙东西观察使韩太冲用船特意送来的。”接着领头的奴仆见李适一脸羡慕的表情,便用手指从箩筐里沾了几粒米,“不信?这位举子你尝尝。”
李适伸出手指刮了下,果然是真正的绝好浙米,如小珍珠般轻易从他人手指跃到自己手指上,既糯软饱满,又细腻芬芳,李适张开口吞下去,随后转过身来,笑着对唐安、霍忠唐说道:“好吃好吃,不愧是宰相家的米啊,不愧是......”
唐安心疼地望着父亲。
杨炎家的奴仆像看场杂戏般,看着“乡贡举子李逢龙”的大惊小怪,哈哈笑个不停。
很快唐安看到,父亲的脸颊微微抬起,狠狠地咬断颗口中的浙米,那半粒白白的米弹出,带着牙齿碰撞的脆响......
次日近午,御史中丞卢杞忽然得到皇帝送来的牓子,召他单独去小延英殿奏对。
御史台南食堂中,卢杞不慌不忙地振振衣袖,端正法冠,起身后对分坐两列的诸御史们笑着说:“我说的是没错的,不要着急,慢慢饮茶就好,圣主自然会有分寸的。”而后缓缓地走了出去。
殿院席位上,高岳端坐在食案前,他的面前多了盘公主特意让中使送来的花肚粟米糕,“饮茶,饮茶......”在其他御史狐疑不定的眼神纷纷里,高岳却不由得在心里松口气。
为刘晏而松的。
皇帝和卢杞密谈了很长时间。
春季的日头慢慢变长,阳光照到政事堂里默然焦灼的杨炎背上,也照到静坐于御史台监狱的刘晏脸庞上。
升平坊崔府里,云韶则正倚在月窗前,在母亲的教导下,嘴角挑着微笑,挺着已开始凸起的腹部,在为未来的孩子缝制着小小的衣服。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皇帝出人意料地宣召来翰林院学士张涉。
等到张涉赶到便殿里,只见李适坐在案后,面前的食盘里是几块麦饼和一段羊肉,杂乱的文牍堆积其上。
皇帝直勾勾望着自己,随后举起麦饼,细细地将切肉小刀上的油渍给擦拭干净,再将蘸上油渍的麦饼掰碎,一口一口吞下去。
“先生劝朕减车马、服饰、膳食,以补泾原前线,所以朕就吃这些东西,试问中先生意否?”
张涉只觉得皇帝的眼神有些发毛,整个便殿的气氛也十分尴尬,心中立刻忐忑不安,但也不能不当即引经据典,盛赞番。
皇帝继续悠悠说下去:“此外,朕还下了狠心,削减元陵诸位守陵人的衣粮,削减宫中诸人用度,而京兆尹严叔敖(郢)也大批削减了京兆府工人匠师,试问中先生意否?”
张涉头皮阵阵发麻,但也只能鼓动唇舌,结结巴巴地又将圣主之德夸耀番。
“皇太子缩减膳食,妃嫔、公主亲手为前线将士缝制春衣,试问又中先生意否?”
张涉嘴唇剧烈抖动起来,不由得双腿瘫痪,咕咚声跪下。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长叹口气,而后谭知重和霍忠唐各自抬出个箩筐。
张涉望去,里面重重叠叠全是各种山珍海味,当即眼珠发颤,他隐隐明白,这些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先生,昨日朕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便走在长安城街道上,可没想到却大有斩获。”皇帝这时语气忽然喜悦起来,好像捡到宝的乞丐,“在路过几处南衙执事的府邸时,才发觉后院庖厨不要的食物,都是那么美味,朕居在深宫当中,孤陋寡闻,可真的没吃过这么好的食物,真的没有......”
张涉再也撑不下去,开始咕咚咕咚地猛烈顿首叩头,很快麻木的疼痛灌满了他的脑门和双耳,然而还是得不停地叩下去。
“另外先生你,似乎日子也不错呢——先前侍御史张著去衡州,平反了曹王皋,也弹劾了湖南观察使辛京杲。不过朕派去的另外位潜行的监察御史,却发觉了这张著欺君罔上,看来是有意隐瞒了辛京杲的另外项罪行。”
这时听到皇帝的话,张涉几乎要当即绝望地死去。
没想到皇帝会在派一名御史去出刺同时,还会派另外名专门负责暗中监察,是为“御史的御史”。
可他也无法阻挡皇帝继续说下去:“辛京杲不但诬陷曹王,也不但枉杀麾下将吏掠夺他们家财,辛京杲还贿赂在京的官员,其中就有先生您,三万贯,三万贯......”皇帝说着,用手指比画着“三”这个数字。
接着皇帝说不下去了,两行泪水无声从他的脸颊滑落。
“死罪,死罪!”张涉只剩下号叫。
“先生侍读朕多年,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是朕变了,还是先生变了。”李适慢慢背过身,不忍心让张涉见到自己失望落泪的模样,“怪朕,身为朕的先生,你清贫这么长时间,以致乏钱要接受贿赂的地步......朕不堪再见先生,也不忍刑戮先生,可放归田里。”www.xiumb.com
“陛下,陛下!”张涉就此被霍忠唐等中官拖曳出去,自即日起他被罢免所有官职、身份,驱出银台门翰林院。
张涉被拖出去好远,号哭声杳然不闻后,李适才重新坐在绳床上,“出敕书,台院侍御史张著,奏事不实,隐瞒元恶,流为合浦县尉。”
敕书雷厉风行,中午侍御史张著还在南食堂和诸位一起会餐,下午即被长流岭南,并且不允许回家,不允许携带妻儿家眷,即刻去都亭驿,取马后立刻独身踏上万里路。
张著在御史台里的同党员寓,吓得面如死灰。
消息传到政事堂,杨炎顿时如坐针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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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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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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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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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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