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股人马,全骑着骡子,有说有笑地自灞桥来到驿站,来了后就向崔清出示“食牒”,高声称是从蔡州来的,为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的步奏官,要入大明宫客省等待觐见圣主。
所谓的食牒,就是节度使批的条子,靠着这个便能在沿途驿馆白吃白喝。
崔清听说是李希烈的人,就很是紧张,不敢得罪这位新任淮西节度使,取来那食牒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累路馆驿,供菜饭而已。”
结果吃完饭后,这帮进奏官又索要东西,崔清便说“不是供菜饭而已吗?”
带头的步奏官冷笑两声,说“没错,供饭菜、而已——这位驿子,你方才只供应了饭菜,可这‘而已’还没供应呢!”
崔清哭丧着脸说“而已”是什么东西?他从未听过。
那群蔡州的哈哈笑起来,说“而已而已,大于驴,小于骡,值价每匹三千钱,我等入京共十四人,驿站便要供应十四匹‘而已’,共是四万二千钱。”
这时候,高岳已然从座位上起身,四周的人见是巡驿的监察御史,无不吓得纷纷躲避。
“你是何人?”蔡州的步奏官们茫然不觉,还对高岳不服气地说到......
一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淮西进奏院派来数名骑着快马的邸吏,携了数根棍杖飞驰而来,接着十四名步奏官哭喊着,褪去裩子和外衫,在灞桥驿门前光溜溜趴了一排,然后淮西进奏院的邸吏们亲自挥杖打脊,在秋季的日头下,“噼里啪啦”打得这十四人是血肉模糊,不断对着高岳求饶道:“高侍御,高侍御,饶命则个!”
“而已是什么?”高岳背着手问他们。
“而已,而已只是而已。”
“以后沿路还索不索而已了?”
“不敢索而已,不敢索而已!”
最后这十四名敲诈勒索的步奏官,各个被打得足不能行,被扔到犊车上,唉声叹气地被拖到京中进奏院里去了。
整个灞桥的草市和转运院的人都涌过来,无不喝彩鼓掌,人们早就被这些到处仗势勒索的方镇进奏官与宦寺中官害苦了:没想到高侍御先前弹劾了内侍邵光超,现在又狠狠惩治了淮西的进奏官,真的是大快人心!
崔清也走过来,对高岳千恩万谢。
“唉,十八兄,这么多年你经营驿站,真的是不容易。以后我高三为察院馆驿使,就要好好保护这座京东第一大驿站。”高岳急忙扶起崔清。
话音未落,只见又有一批人,自那边长乐坡的方向而至,高岳一瞧,居然有新被提拔的中书舍人高参(高氏宰相房)的,还有新任的内侍霍忠唐,于是便立在道路旁边拱手。
霍忠唐最先看到高岳,急忙下马,和高岳对着行礼,亲热地喊道“高学士......不,是高侍御。”
高参后下马,也和高岳平拜完毕,高岳就问他俩来灞桥驿所为何事。
“是,是杨司马。”这时崔清眼尖,指着灞桥端喊到。
只见桥上可不是杨炎,须髯飘飘,穿着身绿袍,骑着匹马是得意非凡,身后跟着辆钿车,想必是他妻子所乘的,杨炎果然从道州归来了!
但此刻高岳望着这幕,心中反倒没有预想中的快乐,而是泛起丝复杂的味道,“杨炎,毕竟还是回来了。”
只见霍忠唐快步而上,截住杨炎所乘之马,而后毕恭毕敬地奉上细竹笥,杨炎下马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自然是紫色袍衫、象牙笏板。现在的局势真的如杨炎昔日被左迁时,在灞桥驿所发的宏愿:将来我还是要褪去绿袍换紫袍,抛去木简换象笏,一步步重新走回到宣政殿正衙里去。
而中书舍人高参则当场宣读皇帝的白麻制书,即拜杨炎为门下侍郎、平章事。
杨炎随即便入驿站正厅,将身上的绿袍和木简换成紫袍、象笏,将前者扔入竹笥里面,交到门外侍立的崔清手中,接着他望见高岳,心知三郎现在已是宪台的监察御史,便大步走过去,就要来握手。
谁曾想高岳与崔清齐齐作揖,口称见过杨门郎。xǐυmь.℃òm
“唉!高三郎、崔十八,你我生死情分,不必拘礼!”杨炎急忙上前扶住二人,接着紧紧握住高岳的手,“三郎!”
接着整个灞桥镇的百姓都在道路两侧旁观:只见新任门下侍郎杨炎与年轻的监察御史高岳并辔而行,一紫一青,紫者丰神俊采,青者意气奋发,反倒是中书舍人高参只能骑马蹑后。
杨炎接下来就按住辔头,公然问高岳:“大兄今日得以从道州生还,皆是三郎之恩。况三郎之才,何适不可?大兄必要力致,是继续在柏台(御史台),抑或谏省(门下省),三郎但言无妨。”
高岳若有所思,谦让不语。
杨炎察觉了他的心思,“大兄我知道,你进士及第的座主为潘炎,如今又是西川节度使崔宁的高婿,升官之途不止一处,可这也是大兄的一片心意,勿疑!”
高岳便劝说杨炎:“大兄可先报灞桥驿长崔清的恩情。”
杨炎仰面大笑,说“此事不用三郎烦心,一月后我自当拔擢崔清。”
这下高岳才开口,他其实心中惦记的还是泾原及整个西北的军防屯田,于是说到:“高三不乐在台省,如今国家边陲多事,希望此后能挂宪衔,前往西北军镇行屯田之策。”
这句话恰好戳中杨炎的心窝,他一直想继承元载拓边西北的遗志,和高三郎志同道合真的是太好了,于是当即承诺:“二三月后,三郎便是七品殿中侍御史,随后可以宪衔为某使府营田判官,不知三郎意欲朔方,还是凤翔,还是泾原,或者是振武军?”
“泾原。”高岳不假思索。
接下来数日间,朝政继续风云变幻。
杨炎为相后,先是拔擢吕华(以前的灞桥驿长)为中书主事,以前在道州照顾他的也纷纷得到美职,而更让高岳意外的是,杨炎忽然找个借口,贬窜中书舍人薛蕃和门下给事中刘遒出千里外为官——大约原因就是,他俩在回纥东市杀人案里曾刁难过高岳,杨炎这是在为高岳复仇。
不过杨炎似乎将还留在灞桥驿的老实人崔清给忘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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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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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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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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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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