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午时俩刻,午时三刻……
沈清弦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怎么这未时还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他又在屋里如热锅蚂蚁般晃悠了几圈,实在是待不住了,索性推门而出,打算提前半个时辰就去山下等着。
虽说约在了未时,但他身为前辈早些过去也没什么,还显得自己和蔼可亲……
大……大概吧!这么安慰着自己沈清弦便出门了。其实路上他又想到,即便他等在山下又如何?反正顾见深不会早到,又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在等人,与其在屋里这般难受,还不如尽快过去!
如此一想他便安心了,在上信峰住了这近二十年,他从未有哪一天像今天这般急于下山,也从未觉得这上信峰竟如此高,下山竟如此慢?
他这般急匆匆的模样,亏了没让人看见,若是让熟悉他的七师兄亦或是十一师兄看到,只怕又要以为他在干什么坏事情。
沈清弦终于到了山下,同门弟子看到他,纷纷向他打招呼,沈清弦微笑以对,心情极好。
他本打算着找个隐蔽的地方藏一藏,等顾见深来了他再出去,也显得没这么急切。
哪成想他一下来,便看到了一抹殷红……
沈清弦心里想着:不会吧,是顾见深吗?他……
沈清弦特意看了看时间,非常确定,距离他们约定的未时还有足足半个时辰!
难道顾见深也同他一样在屋里待不住,所以早点过来了?
这么想着,沈清弦心里竟甜滋滋的,好像出门前吃了块糖,到了目的地,糖全化成了水流到了心坎儿里,真是说不上来的甜蜜。
他很开心,可其实又有些不好意思,万一顾见深只是提前过来办点儿事儿,他这么着急出去,岂不暴露了?
即便他不是来办事的,真是提前这么久来等他,那他出去不也意味着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想和他见面吗?
沈清弦脸上有些热,想出去又走不出去,不出去又很想出去……纠结半天他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出去了!
管他那么多,他就是想见他,让他知道了又怎样?
沈清弦一出来,顾见深便一眼看到了他。
沈清弦道:“你来啦?”
顾见深说:“刚到。”
可其实他到了很长一会儿了,几乎是沈清弦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沈清弦假装说道:“我没迟到吧?”他终于想到一妙计,可以缓解尴尬,他说道,“应该刚到未时吧!”
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圭表,再假装诧异道:“咦,是我看错时辰了?我还以为要迟到了呢,竟早了半个时辰!”
顾见深说:“是的,时间还早。”
沈清弦又故意问他:“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他本以为顾见深也会找些理由来解释一下,哪成想顾见深直白说道:“我那边没事,就先来等着你了。”
沈清弦心一颤,说道:“你这也来得太早了吧。”
顾见深说:“我想着你万一记错时辰,我也许就能早些见到你了。”
沈清弦脸一热,分不清他是在促狭,还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他忍不住看他一眼,说道:“你是在笑话我吗?”
顾见深说:“不是,只是不忍心错过这万分之一的机会。”
沈清弦被他这句话给弄得脸更热了,他说:“那你运气可真好!”
顾见深说:“是,真的太好了。”他说话的语调平淡,可这一句话却说得很是真切,竟真让人听到了他心中的庆幸和满足。
奇怪的是沈清弦竟隐隐觉得他说的这句“真的太好了”是在暗指和他相遇……
嗯……
沈清弦被自己的厚脸皮给震惊了!这么想也太不要脸了,沈清弦赶紧堵住自己歪掉的脑洞!
他说道:“我们走吧,反正都见面了,也无所谓什么时辰。”
顾见深自是好生应下。
沈清弦并不在乎顾见深的私院在哪里,也不在意他的私院是怎么样的,他只是想和他独处而已,所以在哪都行。
但这一步步走着,竟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以前也来过,而且很喜欢来。
他四处看看,好奇道:“这儿……是杂役处吧?”
顾见深应道:“对。”
沈清弦笑了:“你的私院怎么会在杂役处?”
顾见深说:“让师叔见笑了,我以前不过是上德峰食堂的一位杂役,后来偶得机缘才通过入门考核,拜入上德峰。”
“竟是这样的。”沈清弦觉得挺新鲜的,“上德峰的天骄,竟是杂役出身?”他这话别人说来可能还有些嘲讽的味道,但他说的却很柔软,完全不会惹人不快。
更何况无论他说什么,顾见深都觉得很是悦耳。
只听沈清弦又说道:“你若是在食堂做过,那想必很会做菜?”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虽说顾见深是自己的后辈,但也是万法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很有威信,自己该注意些言辞。
谁知顾见深丝毫不着恼,反而说道:“略会一些,师叔若不嫌弃,我做给你尝尝。”
沈清弦这已然辟谷的人,哪里还需吃东西?只是听顾见深这样说,他心里竟有些期待。
他说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顾见深摇头道:“太久没做,只希望不会令你失望。”
沈清弦说:“绝对不会。”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小院。杂役处的院子,大多窄小闭塞且十分简陋。沈清弦本就没对这住处有任何想法,他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顾见深这个人,哪里还在乎其他的。
可走进一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屋子怎能如此漂亮!
沈清弦曾想过若是师父给了自己洞府,他定要好好装饰,而脑中的形象竟和此处相差无二!
只是他的洞府肯定会更宽敞更大一些,但家具肯定会是这样的!
沈清弦顿时更加欣喜,只觉得顾见深这人不仅讨他喜欢,竟连这房子都如此合他心意,真是不能更好了!
顾见深道:“进来坐吧。”
沈清弦四处看着,越看越心动,忍不住说道:“你这屋子可真好。”
顾见深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沈清弦四处打量着,突兀的看到了两张挨在一起的床,他愣了一下:“这……”
顾见深说:“并未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沈清弦说:“那为何会有两张床?”
顾见深摇了摇头,眼睛中带了点苦涩,只听他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沈清弦好奇道:“这也能不记得?”
顾见深说:“我五年前曾大病一场,醒来后便隐约忘了些事。”
沈清弦道:“那旁人不知道吗?既然有床这人应该是你的室友吧?”
顾见深摇头道:“我那时初初入门,师兄们都还同我不熟,并不知道这小院。”
他们连这小院都不知道,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之前住过谁。
沈清弦说道:“那这人从没来找过你吗?”
顾见深说:“没有。”
沈清弦道:“这可真奇怪,按理说你们该是很熟悉的朋友,怎么会突然之间又不联系了呢?”他心里隐隐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又不愿顾见深伤心,于是便没有再提。
顾见深说道:“我觉得可能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这么一说,沈清弦觉得挺纳闷的:“什么意思?”
顾见深说:“我问过许多人,都说我独来独往从未与谁亲近,在杂役处时也是独居一处,瞧这屋里的装饰,定是我入门后重修的,那时更不可能有人同我一起住在这里。”
他说的很有些道理,可沈清弦还是不明白:“既然没有人,那又为什么要安置两张床呢?”
顾见深看了看他,垂眸道:“我并不住在这里,安置成这副样子,大概是在安慰自己吧。”
他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失落,似乎还有些难过,沈清弦莫名听的有些心疼他说道:“你这其实是提前准备。”
顾见深一愣,没听懂他这句话。
沈清弦弯着眼睛说:“……等着有人来睡你这张床!”
顾见深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沈清弦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可又忍不住想说,他轻声道:“比如我……”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是敲在了心脏上,这一刻顾见深当真觉得这屋子是为他准备的,他也一直在等着他。
沈清弦说完,又很是不好意思,他岔开话题:“我还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吗?”
顾见深猛地回神,说道:“你且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沈清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忽然就冒起一个念头,他说道:“你会烤肉吗?”
顾见深又愣住了。
沈清弦以为他不会,便改口道:“你做你拿手的就好,我什么都吃。”
顾见深说:“我正想问问你想不想吃烤肉。”
沈清弦眼睛微睁,讶异道:“这么巧吗?”
顾见深嘴角的笑容很深,看着他的目光也越发温柔。
沈清弦只觉得脸上微热,心里想着:他俩竟是这般有缘分吗,真是太有趣了!
顾见深去了后头,过了一大会儿才出来。
沈清弦虽已辟谷,但嘴上贪欲未减,瞧着这外酥里嫩的烤肉,很是犯馋:“看起来就很好吃。”
顾见深说:“小心烫。”
沈清弦已经夹起一块放到了嘴里……遥远却莫名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迸发,好像思念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回来了一般……
沈清弦吃着吃着竟有些吃不下去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停的往上涌:涌上鼻尖,鼻尖泛酸;涌上眼眶,眼眶泛红,最后还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大脑。
察觉到他的异样,顾见深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沈清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了,他说:“好吃。”太好吃了,无法形容的好吃。其实也不一定是烤肉好,只是一个心愿达成了,所以觉得特别好。
顾见深笑道:“你喜欢便好。”
沈清弦吃了很多,吃完了他的心情也平复了,他抬头看他,说道:“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顾见深答得很快:“当然。”
“那……”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顾见深说:“你先说。”
沈清弦道:“你先吧……”
顾见深想了下,还是说道:“你明天下课后……”
沈清弦眼睛一亮,说道:“有空!”xiumb.com
顾见深笑了,他说:“那我在这等你。”
沈清弦眼睛也弯了起来,他道:“我明天可没法记错时间了。”毕竟上课的时间是固定的,他要是翘课,要挨揍的。
顾见深抿唇微笑:“我明白。”
沈清弦回到上信峰时已经很晚了,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顾见深,一会儿想想那屋子,一会儿想想烤肉,一会儿再想想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头发甚至是衣裳……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来,他紧紧裹着被子,从这边儿滚到那边,在从那边滚到这边,长发都乱了,可眉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倾人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好在以他如今的境界,已经不必再担心睡眠的问题,别说一宿不睡,一个月不睡也没妨碍。
他如今可不是去悟道堂上课了,而是要跟着师父上小课。
这可容不得他偷鸡摸狗,若是不专心,一个戒尺抽过来,疼得人心肝直颤。
好在凝神后时间过得飞快,沈清弦一下课便坐不住,急忙忙就冲出门去。
七师兄被他撞了一下,瞪他一眼:“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沈清弦跑得飞快,嘴上敷衍道:“不好意思啦七师兄,我有急事,先走了!”
七师兄嘟囔道:“小混蛋。”
沈清弦很快便来到了杂役处的小院,他推门而入,满心期待,结果屋里竟空荡荡的。
顾见深还没来吗?
他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急,想着这次该轮到他等他了。
他喜欢这屋子,待在这里就很开心!
沈清弦溜达了一圈,这才看到了桌子上的纸鹤,他一走进,那纸鹤便飞了起来,落到他的掌心。
纸鹤摊开成了一封信,沈清弦定睛一看,发现是顾见深留给他的。
——抱歉,临时接到宗门任务,外出一趟,会尽快回来。
顾见深竟然出去了,沈清弦顿时失落极了,他本以为再等一会儿就等得到的,可若是离了宗门,那没个几天功夫是回不来的。
人都已经出去了,他着急也没有用……沈清弦本想离开,可又实在喜欢这屋子,索性便多待了会。
之后几日,他若没事儿就会来这杂役处看看,明知道顾见深不会回来,可仍管不住自己的腿。
起初他还只是在椅子上坐会,偶有一日,他修行累了,便在这睡下了。
他分不清哪张床是顾见深的,可躺下后又觉得自己睡的一定是他的。
一时间,一股燥热涌上心间,他面颊潮红,紧紧盖着被子,似乎这样就能压住砰砰直跳的心脏。
沈清弦睡着了,他甚至不知道顾见深在半夜回来了。
顾见深一进屋便看到了穿着单薄的白衣,露着光洁的小臂,紧紧抱着他的被子,睡得毫无防备的、他心心念念数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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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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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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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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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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