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万琉哈夫人太像妈妈了。
万安然鼻尖酸涩,记忆里母亲的脸庞和完颜氏几乎合二为一,让人着实有些怔愣。她哪里还有先前的忐忑不安,绞着帕子重复喊着:“额娘……”
万琉哈夫人眼角微微泛红。
她听出女儿声音里的委屈,忍不住捶下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再是激动,万琉哈夫人也谨遵礼仪。
她深深蹲福一礼:“奴婢给琪嫔娘娘请安。”
“额娘快快请起。”
“谢琪嫔娘娘。”起身以后,万琉哈夫人才抬眸细细端详着万安然。
打从女儿入宫的头一天起她就没有安心过,只恨不得女儿能因笨出宫。就算愚笨名声差点,起码也能找过如意郎君,不用让娇生惯养的女儿在宫里伺候旁人,更不用母女之间备受相思煎熬。
只是自己的心思没有成功,出乎她和老爷的意料,女儿竟是成了庶妃。面对亲眷的庆贺和献媚,家里反倒没有多少高兴,更多的是忧愁。
说句不中听的女儿,自小就不是个聪慧的性子。而自己家又无权势也无地位,女儿在宫里会不会更容易被人欺负?
果然很快,他们就听说女儿失宠重病的事情。正当家里人担惊受怕的时候,又听闻女儿搬宫复宠,晋了常在、贵人乃至于封嫔,甚至还诞下皇子。
这一年以来,万琉哈氏一家的心都飘荡在空中,脚下像是踩着云朵,软绵绵飘乎乎,完全没有实地的感觉。
直到入宫以后,万琉哈夫人的心才微微放松。皇后宽和,宫人殷勤,看得出女儿地位稳固,和皇后的关系也很不错。
等见到眉眼明快,气色绝佳的女儿以后,万琉哈夫人的心也彻底落地。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眶里的泪意散去:“都是当嫔主子的人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哭哭啼啼呢?”
万安然哽咽一声。
她在完颜氏怀里蹭了一蹭,皱了皱鼻尖:“在额娘面前,女儿当然可以了。”
话说出口,万安然就是一阵怔愣。
她脸颊微微泛红,在万琉哈夫人的眼里那就是女儿害羞了。
万琉哈夫人乐呵呵的退后一步。
瞧着宫人们有条不紊的上前,伺候女儿擦脸洗手,她的脸颊上扬起浅浅的笑容。
“夫人,请喝茶。”
“谢谢。”万琉哈夫人落座,瞧着万安然左看不够右看不够,直到鼻尖隐隐闻到一阵淡淡香气,她的注意力才落在了杯盏上。
“这是……”
“额娘,这是巧克力奶茶,您尝尝。”万安然笑着说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呢!”
万琉哈夫人尝了尝。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真是……挺好喝的?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奴婢似乎还是头一回喝到?”
老爷拖尔弼乃是御膳房总管,天下奇珍,各色美味,他都曾见过。万琉哈夫人尝过的也不在少数,偏偏眼前这一样东西,她竟然没有任何的记忆。
“额娘,这是巧克力。”
万安然笑着解释:“乃是海外诸国上贡给皇上的,外头自然是见不到。不过女儿已经求了皇太后,想必不久外头也会有的。”
这是异国人的贡品?
万琉哈夫人端着杯盏的手都微微颤了颤,她原本还想问问女儿在宫里生活,到现在已经彻底没了顾虑。
万琉哈夫人放宽心,也变得随意自然了许多。比如她目光一转就问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小阿哥……如何?”
万琉哈氏只是包衣,地位不高。
此前佟贵妃所办的满月宴她没有出席的资格,又因十一阿哥年幼,在后面几次节日宴会上也没有见着。
万琉哈夫人期待的看着万安然。
不过这点小事罢了,万安然笑着让赵嬷嬷把毛桃抱出来。
说实话光听到毛桃这个名字,万琉哈夫人的嘴角就开始抽搐了。五阿哥名叫保清、九阿哥名叫万黼,十阿哥名叫安康,怎么轮到十一阿哥这名字都换了个画风?
万琉哈夫人面色古怪。
她压低了声音:“这名字……是你取的?皇上,皇上没意见?”
被抱出来的胤禛好生扎心。
为什么自己都忘了这一茬,这素未闻面的外祖母又得在他心口扎上一枪?
毛桃蔫巴巴的呀了一声,万安然随意的点点头:“皇上说要给太子殿下和诸位阿哥改名来着,先头的乳名就随本宫自己取了。”
万琉哈夫人:……
她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目光一转看向毛桃。这一看,万琉哈夫人的表情又怔住了。wWW.ΧìǔΜЬ.CǒΜ
毛桃穿着新做的衣服。
衣服是黑白两色的,身体是白色的,四肢都是黑色,头上还连着一个小帽子。
“这是竹熊?”
“可爱吧!”万安然炫耀般的将毛桃高高举起,放在万琉哈夫人的怀里。
可爱是可爱。
就是……拿这衣服给皇子穿,会不会有些不够体面端庄啊?万琉哈夫人微微皱眉,而且她似乎在十一阿哥的脸上看到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嗯?
万琉哈夫人眨眨眼。
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她的错觉,眼前的十一阿哥咧开嘴,笑得格外天真可爱。万琉哈夫人笑着颔首:“可爱,真可爱!”
“还做了小兔子、小猫咪、小狐狸之类的……”万安然颇为遗憾:“要是冬天的话更可爱一点,不过现在也只能用缎子将就下。”
胤禛面无表情。
上一个冬天他已经接受过类似的待遇,现在早已是习以为常。而按着额娘的话语,显然在未来自己有抵抗能力之前,这一切都会变成常规操作。
胤禛无欲无求。
不过是换一套衣服罢了、罢了……罢了。
胤禛泪目。
万安然和万琉哈夫人都没有注意小毛桃的反应,两人品尝着各色点心,同时也叽叽喳喳说得起劲。
海桃几人相视一眼,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行大字:有其母必有其女。
两人的叨嗑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万琉哈夫人愣是吃了个肚滚腰圆,甚至觉得走两步也撑得慌。
万安然掩唇一笑。
她赶紧使身边人送上消食的桃花茶,顺口问起家里人:“阿玛可好?大哥、二哥近来可好?”
万琉哈夫人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她脸上带笑:“老爷身体健康,如今他身为御膳房总管,又深受皇上信用,能有什么事儿?”
“御膳房油水众多……”
“老爷他为人谨慎,这点娘娘就放心吧!”万琉哈夫人面色一肃,认真答道。
乌雅氏之事在前头摆着。
万琉哈拖尔弼做事那是小心恭谨,细致认真,唯恐出了纰漏给女儿带去灾祸。
闻言万安然松了口气。
万琉哈夫人接着笑道:“而你大哥啊他已是一等侍卫了!”
别说万琉哈夫人得意,就是万安然也是惊讶不已。
一等侍卫乃是正三品五官。
万琉哈托合齐年纪轻轻便走到一等侍卫的职务,可见前程远大。
可不是嘛?
胤禛微微叹气,这位托合齐前程的确顺畅,一路走至步军统领,深受汗阿玛的信任。
只可惜与上辈子不喜夺嫡,平静内敛的定嫔以及十二弟胤裪不同,托合齐野心勃勃还自作聪明,以至于最后落了个病死狱中,挫骨扬灰的结局。
这辈子托合齐竟是变成了自己的舅舅……胤禛内心复杂,想着日后要如何说服他就一阵阵的头疼。
万安然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
她郑重的叮嘱万琉哈夫人:“额娘定要嘱咐兄长,一切都是听皇上的吩咐,专心致志做事才是重中之重。”
万琉哈夫人点点头:“娘娘放心。”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娘娘上回让老爷去寻的东西,老爷又找到了两种。”
万安然微微一怔。
万琉哈夫人笑着道:“就是您说的那什么番薯和土豆。”
“真的寻到了?”
“奴婢哪里敢骗娘娘?都寻到了!老爷说那番薯是几名皇商送来的,如今在福建等地还有人栽种当做吃食。至于土豆原来就是山药蛋,老爷说已经使人送来,不日就会送入宫中。”
有一个在御膳房当差的阿玛也是好事。要是换做别的宫妃,想要弄新的食材入宫,那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万安然一边想一边欢欢喜喜的应声。
有了番茄又有番薯和土豆,万安然觉得这生活啊肉眼可见的变美了。
只可惜允许家眷觐见,却不代表可以留到很迟。眼见天色渐晚,就算万安然和万琉哈夫人再是恋恋不舍,母女两人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万安然足足打包了数盒点心吃食,让万琉哈夫人带回去与阿玛兄弟共同品尝。等送别万琉哈夫人以后,回头万安然也开始摆弄着小毛桃,忍不住吐槽一句:“皇上的效率也太低了。”
万琉哈夫人不提自己都快忘了。
这打从去年起说到今年,皇子们的名字还没有改,眼瞅着别说过年连皇上的万寿节也过去了,指不定眨眨眼一年就要度过了。
皇上到底要什么时候给皇子们改名?当时觉得时间短给毛桃取的乳名,到如今万安然都要开始担忧了。
她戳着小毛桃肉嘟嘟的脸颊,忧愁叹息着:“毛桃啊毛桃,不会等要教你说话的时候,你都没有改名字吧?”
胤禛:…………别瞎说!
光是想想,今晚上他就要做噩梦了。
这倒不是康熙墨迹。
而是朝堂上为了阿哥们的取名,文臣们脑袋脸红脖子粗,从年前吵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康熙打定主意要在太子生辰之前改名改排行,也让朝堂上的议论越发增多。
等到五月初,虽然排行得等新年过后再改,但是名字率先落了下来:毛桃的大名是胤禛。
万安然早有怀疑。
等消息传到面前,她竟是无甚激动,一派平静,只觉得一切是尘埃落定。
只是端起茶盏时,万安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颤抖不已。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抿了口定心宁神的凉茶。
橘白顿了顿。
紧接着她又将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名字也告诉主子:“……七阿哥的名字是胤祚。”
胤禛:……???
万安然:……!!?
下一瞬她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噗!!咳咳咳咳!”
海桃等人惊呼一声。
她们赶紧上前,又是递帕子又是拍后背,万安然用力咳嗽数声,杏眼圆睁到最大:“胤祚!?”
等等!等等!
除去九龙夺嫡,要说康熙史上哪位早夭的阿哥最为有名,那他定然是胤禛的同母弟弟,六阿哥胤祚!
而如今这却是成了万黼的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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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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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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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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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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