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为偏僻的甲板上某一处,有着衣衫烈烈响动的声音。
紧接着,“噗通”入水的响动又盖住了风声。
翟不缚拍了拍手,即便他的“作品”没有压出一个完美的水花,看上去得不了什么夸奖了,可他浑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
自己身边那名正摸着下巴沉思的少女。
他们站在阴暗处,楼船上的灯光和皎洁月光都照不到,但少女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可以装满盛夏繁星。她淡定地根本不像刚刚揍了人的模样。
翟不缚开口道:“阿嫌,我们要打人直接打就好啦,干嘛搞背后偷袭,还给他套麻袋?”
原来被扔下船的,正是刚刚卖女换赌金的黑心爹。
陆万嫌嘴角一斜,道出她的言行准则:“你傻啊,我们是纨绔,搞英雄救美路见不平的戏码会坏掉人设的!”
干一行爱一行,身为纨绔,怎能行好事?
这是陆万嫌通过人生经历总结出来的真理。
她以前不是没救过被恶霸欺压的少女,但后来那少女嘤嘤嘤跑走,跑之前还撂下一句:“我就算是被恶霸玷污,也绝不会为你做事!”
她以前不是没扶过老奶奶回家,但后来进了门,那老奶奶就举起了刀,撂下一句:“老妇我虽行将就木,但绝不会为你做事!”
她以前不是没给过落魄书生银钱助他大考,但后来那书生中了探花,扔给了她双倍的银钱相还,末了还撂下一句:“钱已还你,我绝不会为你做事!”
瞧瞧,她陆万嫌做好事,不会有人信,反而都觉得她图谋不轨、另有目的。
拜托,你们真的醒醒好吗?
她出了名的闲人一个,并没有那么多事非要你们去做。
翟不缚听了阿嫌的话,受了启发似的点点头:“也对哦。”
陆万嫌俯视了一下河面,那位倒霉老爹头套麻袋双手扑腾地正欢,他喊救命的声音也完全被船上的欢闹掩盖。
陆万嫌又吩咐道:“扔一块浮板给他,就一块,别多扔,让他在河里冻一夜,冷静冷静。”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这事千万不能告诉缪临。”
虽然常在一起玩,但智商上面的鸿沟是如何也跨不过去的,因为翟不缚又一脸莫名,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万嫌:“缪临和我们的关系,就是老鼠屎和汤的关系。”
翟不缚听了顿时很不爽:“喂,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说自己是屎。”
“他是!他是老鼠屎!”陆万嫌愤恨地打了几下翟不缚的脑袋,想把他脑袋里的浆糊排出来,“是他要坏了我们这一锅好汤!不能让他得意的以为,我们被他影响了、变好了,我们要坚定地走纨绔道路,一百年都不能动摇,明白吗?”
“明白。那被卖的姑娘怎么处理?”
“你去找人赎了,记得打缪临的旗号。”
“不是吧,你要给他被窝里塞人啊?”
也不怪翟不缚跟不上阿嫌的思路,实在是她的思路太缥缈。英雄救美的下一步便是以身相许,若打着缪临的旗号,那位被赎的小娘子必会找上缪氏的大门。阿嫌此举到底是何意?
陆万嫌叹了声气,似是有些发愁:“人,拥有弱点才值得信任,相识这么久,可我始终觉得他与我们之间隔着云雾。”
“有吗?”
“你不觉得他无欲无求,总是让人摸不到底吗?”
“你好端端的摸他的底干什么?”话刚一出口,翟不缚就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了,“哦~!我知道了,都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办妥!”
他飞快地跑走,陆万嫌点点头,很是满意。
看来有时候做兄弟,不一定要思路契合,只要听话,一心为你,就足够了。
陆万嫌紧了紧衣衫,外面的凉气让她有些承受不了了,她回到了大厅,重回座位。此时,桌上的瓜果点心像是没怎么动过。缪临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正翻着一本书。
真是神经,曲不听,舞不看,酒不喝,来这脂粉豪奢之地,他竟看起了书。
书有什么好看的?
陆万嫌闷了一口酒,这酒滋味绵软,不怎么得她的心。她偏爱烈酒,呛喉辣眼的尤为喜欢,早知就自带酒水了,她的府邸梅树下,可埋了好几坛“神仙醉”呢。
“解决了?”缪临目不斜视,依旧盯着书,但却莫名抛出这样一句。
陆万嫌再斟了一杯,想都没想便答:“嗯,解决了。”突然,她倒酒的手一顿,抬眼蹙眉,“你问什么解决了?”
缪临合上书本:“自然是内急之事,陆典簿以为我说的什么?”
“没。”m.χIùmЬ.CǒM
“做善事并不丢人,何必隐藏。”
陆万嫌一拍桌子,嗓音都提了起来:“谁说我做善事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她爹就算把她卖上一百遍,我都不会插手的!”
“我说善事与她爹有关了吗?”
“……”
“怎么这么容易就招了,你也太经不起诈了。”
“……”陆万嫌此时的脸色,黑得就好像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似的。
她起身,又道:“我还要去一趟茅厕,缪大人去吗?”
方才说上茅厕是借口,这次是认真的,尿意比烦躁之意更胜。
“不了,陆典簿请便。”缪临道。
陆万嫌实在没有料到,女厕竟然在排长队,这么大的楼船,连一个空余的厕位都没有,她不耐烦地一脚踹开男厕的门,走了进去。
几位正在放松的男客一见她,顿时急急忙忙提起裤子,跑了出去。
仿佛生怕被女纨绔抓住,把他们折磨致死。
等解决完内急后,陆万嫌回来却没看见缪临,桌旁只坐着翟不缚,他正在往嘴里扔花生米。
“缪临呢?”陆万嫌不解。
“我有礼物送给你,”翟不缚起了身,将一个物件塞入陆万嫌手心,“喏,放在这间房里,拿好钥匙。”
陆万嫌低头一看,一把钥匙上连着一个挂牌,上书“睡春风”。
陆万嫌:“???”
见陆万嫌不动,翟不缚拉起她的手腕,直接上了三楼,领着她来到一个雅间前。
门牌上正好写着“睡春风”。
这里是掌柜的专门为陆万嫌预留的房间,生怕她何时来访没了房,会将他的楼船凿出个洞来。
翟不缚用下巴指了指她手心的钥匙:“开门,进去吧。”
陆万嫌:“这是干嘛?”
“何必明知故问,我把缪临放倒了,他就在房间里面,任你处置。”
陆万嫌没喝多,但觉得大脑一时有点晕,感觉传入耳朵的话里,处处都是知识盲区。
“你神经病啊?!放倒他干什么?”
“我见你对那些王族公卿的子弟都没什么兴趣,对那些低贱的小白脸也没个常性,唯独对缪临很上心,总是对他翻白眼。所以自然要帮帮你。”
总和对方过不去就是想和对方过下去的意思,翟不缚今日才将将勘破。
作为阿嫌的心腹和好友,只要阿嫌高兴,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包括出卖缪大人的贞洁。
陆万嫌无辜地都快要泣血了:“我那是翻白眼而不是抛媚眼啊兄弟!”
“别解释那么多。”翟不缚索性拿过她手心的钥匙,将门打开,又推了她一把,“上吧,阿嫌。”
陆万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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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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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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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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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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