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料需知厨者之作料,如妇人之衣物首饰也......
上菜需知上菜之法,盐者宜先、淡者宜后,浓者宜先,薄者宜后......”
老郭的路虎车上,小岳岳驾车,老郭跟于老师对着新活儿;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在德于社露面了,这次回到京都,两位相声宗师是一定要亲自坐镇几天的,否则观众都要有意见了。
演电影拍电视上综艺节目,这些终究都是外撇儿,老郭从没忘记他的根本还是在相声圈子。
周栋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手中拿着一本《随园食单》在阅读,刚好读到了‘须知单’这一篇,一面读一面暗暗点头。袁枚可是位真正吃透、吃明白的主儿,绝对是吃货中的霸王、老饕里的盟主。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新一代随园主人,周栋也感觉有些压力,提前阅读《随园食单》也是要知己知彼。如今他可是‘华夏面王’了,一举一动可不光是代表自己,还代表着华夏白案的面子。
昨天易知鱼的话犹在耳边,就连周栋都没想到,易老当年居然也在随园闹了个大笑话。
易知鱼毕竟身份特殊,又是勤行高手,当年倒是不用排队,袁子丹的父亲还给了他这位‘御厨’单独加宴的特殊待遇。
这是多大的面子?易知鱼当年也是年轻了些,得意之下竟然呼朋唤友带了足足十几个人同去随园吃这顿‘荣誉加宴’。
袁家也不多说什么,该接待还是接待,客客气气优雅从容,瓜子香茶一样没缺,可结果到了上菜的时候,端上来的却是四菜一汤......
十几个准备吃筵席的家伙望着顿时傻了眼,易知鱼当时脸都青了,跑去询问原因,袁家却说给他的加宴就是这个标准,两三个人都是足够吃的,可谁让你带了这么多人来呢?
菜是不可能加了,袁家也只提供最多三人份的米饭,酒不给,茶水可以管够。他这种级别的加宴能有多好的茶水?倒是顶级的茉莉花茶,可这茉莉花解渴是解渴,要在茶中排位,实在是附随骥尾的货色啊......
从此之后,易知鱼是绝口不提随园,今天要不是周栋请托到他这里,才不会提起当年这桩糗事呢。
这也从侧面说明易知鱼是如何的看重周栋,为了不想周栋以为他是遇事推脱,甚至不惜主动说出自己当年丢脸的故事。同时易知鱼还存了个小心思,他越是把随园说得来头高大、袁家是何等的不近人情,周栋这样的年轻人就越是会好奇,甚至生出不服心理。
他可是非常期望有人能够煞煞袁家的威风!随园在京城勤行也算‘横行无忌’了,要是被个年轻人破题折服,那才叫有意思。
小岳岳开起车来龙腾虎跃,一路120的速度狂飙到京都,进了五环之后,车速开始慢得像蜗牛,周栋本来有些着急,见到老郭他们都是一付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得不佩服首都人民的胸襟涵养。
果然是能容五环车速、便可笑行天下间。看小岳岳一面堵车一面开嗓儿,估计五环之歌就是这么来的吧?果然有生活才有市场,才能够被广大人民群众接受啊。
这些年德云社发展迅速,可最得粉丝们看重的还得说是天桥总社,老郭和于老师便是常年坐镇于此;或许是为了来往方便,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老郭囊中丰润,老郭的亦庄别墅如今已经成了周末与家人、友人散心聚会的场所,常年居住的其实是位于后~海的一处四合院。
来了京都就得找寻京味儿,可要说京味儿最浓的地方,那就是存量已经不多的各种巷子、各种四合院儿了。在这种院子里炸大酱捞面条儿,那才能吃出正经炸酱面的味道来。
一出门儿,遇到个看着眼顺的爷们儿,甭管是不是认识的,都可以笑着招呼一声:“您吃了没?”
哪怕这位爷刚打对面的公共厕所出来,您也尽管大着胆子招呼,人家不但不会生气,还会笑着应一声:“吃了您呐,怎么,今天没喝两口儿?”
换了是于大爷这会儿准会晃悠下手中的鸟笼,笑眯眯地道:“人吃了,雀也吃了,这不带着它溜食儿呢麽?您听听我这黄莺,口儿正不正?”
“喝,真没得挑!可得给您提个醒儿啊,前街转角的电线杆子上可落了只老鸹,您还是绕着走吧,回头再把您的黄莺带到沟里去,脏了口儿就可惜了!”
“哎,谢谢您嘞。”
这就是老京都的日常招呼,透着股子亲热、慵懒、大气和喜庆。
于老师曾说过玩儿在京都,这话说得可太对了。
玩儿也是要看气氛看环境的,您提溜个鸟儿笼子在香江街头上晃荡,满大街行色匆匆的人们个个都像竞走运动员,您能找着玩家的感觉?回头被卫生署的人盯上,备不住还要罚您款呢。
这就是一座城有一座城的容色、一座城有一座城的气口儿,老京都的气色可是几代玩主一同养出来的,您甭提八旗风气、上纲上线的全没用,您就说这种气氛养不养人吧?
一下车,走在后海的小巷中,周栋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京城气。
什么是京城气?简称大爷气,这里的爷们儿对谁都有礼貌、透着大气,可也从没拿正眼夹过谁,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气,管你是大老外洋毛子还是头上戴着几品顶戴,一概从容面对肆意调侃。
这或许有些油滑,却又何尝不是大国之民该有的骄傲?反正这种感觉让周栋非常新鲜,比起新兴的那几座国家经济大都市,老京都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
老郭的四合院不大,前后两进院子,估摸着能有五百平米左右,入门有屏风、堂屋南屋各三间、东西各有待客的厢房,绕过南屋西头儿的月亮门儿,就看到后院已经被改成了一个小花园。
水池子里养着大鹅,不光好看关键时候还能吃,见到周栋一个个全都眼神迷离;水池旁有几米长的回廊、凉亭,还栽种着几棵柳树;传说中的德于社内掌柜正拿着个小铁铲在树下挖金蝉,看那翻出来的几十个土坷垃,估计是抓了不少。
没等老郭招呼,内掌柜就笑嘻嘻迎了上来,见人就有七分熟:“这就是周弟吧?等会儿晚饭就得了,今天人少,就咱们五个人,我炸了花生米、称了二斤猪头肉、还有煮毛豆、炸金蝉,你们哥仨儿先喝着。
周弟你可是勤行的大人物,不会嫌咱家待客简陋吧?”
周栋一笑:“那不会,我就喜欢这么吃,这样能吃饱。”
“哈哈,看你说的,吃什么不饱啊?
不过这几样下酒菜看着简单,还真是最经典;早就听说你们当大厨的吃喝都简单,都是见多吃多的主儿,所以我今天专门准备了这些下酒小菜和绍~兴黄酒。”
内掌柜笑着道:“等你们喝得差不多了,回头尝尝我的打卤面。岳岳,你帮我去和面,要是能被华夏面王夸个好,以后我就在德于社支上摊子专卖打卤面去!
小岳岳笑道:“得嘞,周叔您稍等,一会儿就齐活儿了。”
周栋脸一红:“我看你先等等吧......岳岳,辈分乱了,叫什么周叔啊?”
“没乱,周弟你跟我兄弟相称,他可不得叫你叔麽?
借这机会我提个意见啊,你管老于叫哥,管我却叫‘郭老师’,这是瞧不上谁还是欺负谁啊?以后叫郭哥老郭都行,兄弟你称量着办。”
周栋被郭悳冈说得无奈,点点头道:“成吧,以后我就管您叫郭哥吧。”不知不觉被环境影响,他也有点京片子的味道了。
“哈哈,好啊兄弟,快坐快坐,咱哥仨先喝着,让孩子和娘们儿去忙活吧。”
郭悳冈拉着周栋在凉亭内坐下,这会儿已经上了月色,清光照水池、芳霰映大鹅,景色算不上优美,却特别接地气。
凉亭内没电灯,却别出心裁地亮着两盏走马灯,灯内的油火气一逼,外面的画就转,又是三英战吕布又是天蓬戏嫦娥的,文戏武戏算是全了。
少兴黄酒是正经的老酒,看着黏稠挂碗喝着香甜,就着花生米、猪头肉,那真是别有风味,酒过三巡炸金蝉也送来了,这东西又叫‘肉米子’,和花生米一样最下酒。
有了这几样小菜在,真比满汉全席更能令人生出酒意来,可惜就是少了茴香豆,无法体会那‘多乎哉不多矣’的意境。
菜过了五味,小岳岳拿了一个锦盒送过来,郭悳冈直接递给周栋道:“兄弟,看看哥哥为你准备的‘片子’怎么样?够豁亮不?”
片子是名片的前身,可老年间真正讲究的‘片子’可要复杂多了,除了片子本身制作繁琐,遇到正经拜访的时候,还要装入锦盒,盒子里面要放上各种点心,甚至还有金银等物。
往年间下者拜访上者,那里面的银钱定份都是有讲究的。有准备给门房的,有准备给管事的,还有准备给大太太、二太太、三姨太的,别的不说,光是这锦盒里面的分层分格,就有很多的讲究机关。
周栋打开这个黑漆锦盒,只见上面是个九宫格,旁边的八个格子中放着桃、杏、李、枣、冬瓜、生姜、话梅、山楂等八蜜饯,中间的格子却是空着的。
问了于老师才知道,如果是主人过寿,中间的格子里就要放上一枚寿桃;而寻常时候拜访主人则要空着中间的格子,讲究的是‘客人不占极数’,以八数讨个吉利。
提起这个九宫格,下面才是黑色牛皮的片子。说是片子,其实是有面有背的折子片,上好的牛皮做成,四角都镶嵌了黄铜,这样一来好看,二来又没有在主人家面前炫耀金钱的意思,最是中正平和。
打开这个折子片,左阴背写的是拜访主人的话,多是些客气又不失气度的词语,右阳面书写的才是自己的名字,后面挂着头衔,华夏面王、九州鼎食主厨周栋云云。
周栋皱眉道:“郭哥于哥,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怎么会呢?”
于老师笑道:“你可跟那些去排队的食客们不一样,你这算是以厨会友,还要破解袁家的题目,当然是要表明身份了。否则你以为是个厨师就能去袁家递片子,那样袁先生还不得累死?”
“放心吧兄弟,对袁家这样的人家,就得递这种片子。不卑不亢、才显得你这位华夏面王的风采嘛......岳岳,立即安排人把片子递过去,务必要在晚上八点前递到,要是误了时间,那就得等明天早上了......”
郭悳冈笑着对周栋解释道:“其实按照规矩,像咱们这样递片子应该是要提前三天的,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也只能请袁先生谅解了,好在这里面有兄弟你的面子在。”
“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是啊,华夏面王代表的可是华夏白案一脉,袁先生要是不给你面子,恐怕天下做白案的厨师都会恼怒,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不顾及?”琇書網
郭悳冈笑道:“来来来,咱兄弟喝完杯中酒就开吃吧,热腾腾的打卤面可来了。”
德于社内掌柜的打卤面名不虚传,周栋在没有开启大师级尝味的情况下居然连吃了两大碗,郭家媳妇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当晚周栋就宿在郭家,第二天一早起来,在郭悳冈的陪同下刚吃过早点,小岳岳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师傅,周叔,随园有回话了!袁先生说今天暂停营业一天,要扫榻迎接华夏面王。”
扫榻?周栋听得有点牙酸,这词用的......不过也知道人家是爱讲古,这词得按古时的词义解才对。
郭悳冈哈哈大笑:“兄弟,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位华夏面王的面子够大吧?
走,咱们这就去随园,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袁先生!”
巧得很,随园也在东城,就位于十刹海和地坛之间,若不是亲眼目睹,周栋根本无法相信在这寸土寸金的区域竟然有着一栋广阔庭院。
粉白色的墙壁、黄橙橙的琉璃瓦,院墙透着古旧气息;一枝红杏探出墙来,搬弄丽色、招引春风,透出骨子里的一片风流。
正门有匾无联,匾上也只有两个大字——‘随园’。
周栋和郭悳冈、于老师下了车子,刚刚走到门前,两扇大门便吱呀开启,门里面走出个一身青色唐装的年轻人,笑着看了看三人,却对周栋微微一拱手:“家父已经等待华夏面王多时了,三位请。”
如果只看他的做派,周栋还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到了古代呢。
过屏风走过遍植翠竹的前院,眼前就是二门了,只见门左右挂着烫金字体的一副对联。
上联写着,且拒庙堂寻国色。
下联是,只参性灵为野狐!
却是没有横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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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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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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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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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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