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长夜看得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咽口唾沫,吞吐道:“妈的,这两个还是人么……”
——强得未免太过离谱,连几乎没可能改变的梦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被改变了。
姜采是剑修,很强、很强,所有人都这么说,巫长夜也见过这人打斗,自然有些信服。然而张也宁……
他一直听人说张也宁已经快要成仙了,实力非常强;但张也宁是道修,道修很少擅战,且他有几百年都没在修真界中行走,巫长夜心里不以为然,何况眼前只是他的一尊分化身而已。
他找着借口:张也宁这个分化身只是辅助姜采而已,并非战斗主力;他有青龙鞭这种神器在手,他……
咦,张也宁在梦中不是已经失去灵力了么,他怎么突然就恢复灵力么?
巫长夜瞳眸瞠大,如同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般,目光不可置信地在姜采和张也宁之间梭巡:这对狗男女!
姜采和张也宁哪里顾得上理会巫长夜的小心思。神剑因承受太过灵力而被摧毁,姜采神魂与玉皇剑相通,玉皇剑碎之时,她亦闷哼一声,眉心向下滴出血,几乎漫了视线。
她落地之时,面色苍如雪,向后退两步,张也宁从后扶住她。
他手一挥,月华之光落于她身上为她疗伤。同时,他低头看她,目露关切。
姜采摇摇头,示意无事。
而火熄灭后,盛知微当即扑过去,扑入火中青年的怀中,声音因哭了太久而凄清惨然:“江临!”
江临如今形象,何其有大魔头的架势。修真界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魔了,连芳来岛那些未死的女修,都情不自禁看他。然而魔又如何,江临低头看盛知微的眼神,依然带着些许宽慰温和之色。
他轻声:“死不了。”
盛知微的眼泪夺眶,说不出话,又再次抱住他。
而上空那些合力施展出三重焚火的长老们,亦被姜采与张也宁的合击所伤。丹青君、玉宵君这些长老面色更加枯槁,唇下渗出黑血,惊疑不定地看着下方的两个小辈——
这便是修真界公认的两位天才么?
长阳重明,剑元不群。所有人津津乐道,想着这二人若是打起来,山崩地裂,战斗场面会如何惨烈。谁也未曾想到若是这二人联手……他们这些老人家,哪里打得过?
何况……张也宁只来了一尊分化身而已。姜采还未渡过生死迷劫、天道雷劫、无悔情劫,她的实力,亦未曾到达她的巅峰。
长老们骇然半晌,然而下方是魔头,盛知微又是他们的任务!
这二人要撼动的,可是修真界定下的已有五千年历史的规则。
丹青君忍不住道:“张师侄,姜师侄,你二人这般袒护芳来岛中人,难道不怕更厉害的人物前来?你二人前途光明,何必折损在这里?不值得。”
玉宵君则很生气:“阿采,看来你一意孤行,是不顾自己是剑元宫的首席了。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显然他已气得无话可说。
其他长老则冷道:“你拦得住我们一时,护得住芳来岛一世?”
有人嘲弄:“你连剑都碎了……一个剑修,没有剑在手,你能奈何?”
此话一出,其他人尚未反应,剑元宫的玉宵君便斥道:“住口!”
下一刻,姜采淡漠道:
“剑虽毁,我骨却未碎,血未流干,心未融化……剑骨,剑血,剑心皆在,我以自身为剑,如何不能胜你们?”
她仰着面,望着上空那些苍老的长老:
“我在芳来岛一日,便不会让你们如愿一日。你们打不过我,困不住我,不如早早回去,请更厉害的帮手来,比如……”
她微笑:“永秋君?”
长老们皆怒:“竖子敢尔,竟挑衅真仙!”
丹青君更是暴怒:“张也宁,她这般说你师父,你无话可说?”
张也宁声音清冷:“师叔,我亦是你们要入芳来岛、必须过的一关。”
众人:“……”
那些长老们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他们护着那魔、护着芳来岛中人,然而打也打不过,几个长老很快冷静下来,一言不发,拂袖而走。临走之时,他们森寒的目光盯住盛知微、江临等人,暗蕴警告。
待岛中重新平静下来,盛明曦跌坐下来,呆呆道:“七月七日,他们真的走了?灭天之战下,芳来岛没有被毁掉?”
她形象憔悴又疯癫,捂住脸,两行泪从指缝间渗出。她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痛苦了多久,而今敌人离开,她只顾着哽咽:
“好、好……太好了。”
圣女明秀握着手中染血的金扇子,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巫子清在旁突然吐血,跌坐在地,她忙转身去扶。她蹲在地帮他疗伤时,目光扫过周围,看到女修们和她一般呆滞四顾,而那裂开许多的神像,稳稳地落回原地。
神像没有被毁。
明秀心中当即涌出一丝欢喜。
而她听到少岛主的声音响起:“那些人虽然走了,但是他们还会回来。从今往后,芳来岛要做好被覆灭的准备。”
盛明曦抬起眼,看向这个梦境中的女儿。
这个女儿苍白,瘦弱,却冷静。她从小不在芳来岛长大,她长大后也对这里没有依恋。让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江临。然而此时此刻,盛知微与江临立在一处,却说着芳来岛日后将面对的灾难:
“芳来岛从此解散吧,我与母亲已经护不住岛中人。尔等各自逃命,比一网打尽要好得多。”
她面向姜采等人:“姜道友,张道友,多谢你二人援助。然芳来岛生机已灭,不过苟延残喘,辜负了二位的一番心意。岛中弟子听令,日后我岛中人若有活着的,再见到几位援助者,当不遗余力帮助他们。”
岛中女修们怔然而立,然后,明秀先俯下身,以芳来岛面对客人最尊贵的仪式,用指点在自己眉心,血滴入眉心,契约便成:
“日后几位若需援手,明秀当不遗余力相助。”
其他女修们跟随着圣女,纷纷俯身,以血结下契约:
“我亦然!”
“我亦然!”
姜采与张也宁立在她们的拥护之下,契约生成结出的道光丝丝缕缕,漫向二人。二人并没有阻止,看着盛知微俯身,同样以血为誓:
“我亦然。”
江临在旁望着,微微一笑,问:“魔的立誓,你们需要么?”
虽则如此,他手中掐诀,咒术念出,以魔的方式与二人定下契约。
盛明曦缓缓地站起来,怔然看着女儿这般。她心里知道真正的女儿在现实中,然她心里五感交集,想到百年前、百年前……
若是芳来岛神像没有被摧毁,江临没有死,她的女儿,是不是也应当是这般模样?
巫长夜则手足无措,这么多人的宣誓之力,让他这样不过百岁的修士从来没见过。他就如乡巴佬一般,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不必这样,不必这样,我们也没做什么……”
百叶沉着眉,根本不关心这些。雨归则有趣地看着巫长夜的窘态,看这位少主口不择言:
“妈的这只是个梦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现实,我要这些契约也没用……”
他被雨归轻柔一斥:“少主,这般无礼不太好吧?虽只是梦,但此情为真,真假又何妨?”
巫长夜无言,而姜采和张也宁突有所感,二人同时抬头,见到半空中虚幻的一道黑氅掠过——那位一直观战、未曾出手的陌生女子,终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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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从现实中进来的盛知微转过身,顺着魔子牵连她心魂的那条线,向梦外步去。
七月七日,她已然再次看到。
没想到江临会在这里活下来……也罢,他好歹,在这个虚幻的地方,活着这片刻时间。
忽而,盛知微听到下方那个巫家少主惊喜道:“诸位,我妹妹已经破梦成功了,我们可以出梦了!”
高空中的盛知微身子一顿,她忍着再回头看江临一眼的冲动,身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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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江临突然抬头,看向无云的天幕。
他旁边的盛知微紧张:“怎么了?”
江临摇摇头。
他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地方,喃声:“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好像有谁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盛知微吃醋道:“哼,不知道是谁!”
江临低头笑,捏她鼻尖,笑眯眯:“对,不知道是谁。”
盛知微:“哼!”
旁边的巫子清,支支吾吾半天,想与照顾他的明秀说话。明秀望着虚空,在他开口前忽然开口:“我嫁你为妾,好不好?”
巫子清愣住。
明秀垂目,道:“我给你做妾,你护我一条生路,给我留个子嗣……给芳来岛留个血脉,日后有其他机缘,可好?”
她圣洁美丽的面容,看向自己这一位一路跟随她、帮助她的巫家少主。她的心如同铁石般,最后想的,依然是如何助芳来岛:
“你不是喜欢我么?娶我为妾,好不好?”
巫子清长久地看着她,他眼神变得些许冷,些许恼。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手指微微颤抖。
他半是失望:“明姑娘,你让我觉得,爱情一文不值。”
明秀低下的睫毛轻轻一颤。
她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睛,她要靠心魔来压下自己想要反复的冲动。她拼命地藏住眼中泪,拼命地让自己低着头,让自己像一个真的没有感情的人。
明秀压下喉间涩意,平静道:“爱情本就一文不值。”
与此同时,姜采等人,则迷茫站着,与同样迷茫的盛明曦面面相觑。
巫展眉已经破梦,但是他们等了许久,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这个梦境。连明秀神海中刚刚破梦、身体虚弱的巫展眉都坐不住了,忍不住再次依靠血缘之间强大的联络作用,询问自己的兄长:
“哥哥,为何我们还不出梦?”
巫长夜暗骂数声,万万没想到什么都做了,偏偏在这时出了差错。破梦时间就这么短,若是错过了,他们就离不开此梦了……他扑上去,一把拽住盛明曦:
“说,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这几位年轻修士这般帮助自己,盛明曦压根生不起敌意,也希望他们能够破梦离开。她也以为七月七日神像被毁是自己最大的意难平,巫长夜询问她,她自顾茫然:
“我、我也不知……难道不是护住神像么?”
巫长夜:“艹,你连自己的心愿都不知道,你问我啊?”
巫长夜焦灼万分,既怕这时间错过他们会困在梦里,也怕巫展眉受到反噬就此受伤,他暗骂连连,求助地看向四方。
姜采怔忡。
盛明曦是梦主,她的心愿不就是七月七日这一天的不平被改变么?总不会是要自己等人一直留在芳来岛,保护岛中女修们吧?可是连盛知微,都要解散这里,让女修们各自离开……
巫长夜大吼:“三息!还有三息时间,再完不成她的心愿我们都出不去了!艹艹艹,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啊?!”
姜采仰头,冷不丁与傲明君神像的悲悯目光对上。
神像已经有了些许裂缝,但是神像到底保存了下来,和现实中不同。傲明君是芳来岛诸人的希望,他一手创出逆元骨和无生皮的功法,将所有生机无私地给了女子,让男子承受恶果……
五千年前,傲明君身死,修真界改了芳来岛的功法,从此后,女子沦落为无生皮,男修才是被她们供养的逆元骨。
五千年的痛苦,五千年的耻辱……
盛明曦不惜要创出此梦,只为了能在虚假的世界中,女子重为逆元骨。这种功法本就不对,但这是盛明曦的希望。那盛明曦深恨世间男子,恨那些要岛中女修一个个牺牲的男子……那她的心愿,当是——
姜采猛地看向张也宁,眼中霎时间出现短暂空白。
少年张也宁微蹙眉,长眉半垂半皱,与其他人一眼,他低着头思考盛明曦的心愿是什么。蒲涞海澹,赤白晴空偏有一月,月下寒余飞雪,少年白衣如鹤,无风亦无月,但风月都是他。
巫长夜吼道:“两息,只剩下两息时间了!”
姜采垂在身畔的手骨微微颤抖。
张也宁察觉到她的凝视,他偏过脸,染血的白色发带拂过他面颊。少年轻轻望来一眼,宛如雪色月光铺陈银光海面,她的心,就像春三月等来春水淙淙,冰雪消融,草木复苏。
姜采大脑空白:若是我猜错了,若是我想错了……
巫长夜绝望:“一息了!完了,我们要困在梦境出不去了——”
姜采手向下张开,黯然无比的剑出现在她手中。她浑身乏力,都要握不住这剑。而她另一手抬起,搂住了张也宁的肩。
张也宁并未抵抗,只诧异地被她抓住,依然满目疑问地垂头看她。而下一瞬,他身子猛然僵住,伴随着其他人震惊的喊声“师姐”,张也宁怔怔低头,看着姜采手中剑,刺穿了他的身子。
血立刻弥漫。
其他人扑来:“姜采(师姐),你疯了!”
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姜采说话解释。她握着剑的手从未这般颤抖,又这般坚定。她用剑刺穿他的心脏,张也宁怔忡而不可置信的眼神,让她心间骤然一痛,几乎喘不上那口气。
她低声:“别怕。”
眼中水光盈漫。
她松开剑,抱住他倒下去的身子,她与他伸出的沾着血的手握住。
二人目光对上,手指交握时,姜采恍恍惚惚、又专注地凝视着他。
其他人呆滞,却眼睁睁看着二人的身形模糊,不是那种身死的模糊,而是破梦之光环绕着二人,吞没二人。巫长夜恍然大悟,高声:“我知道了!盛岛主的心愿,是杀了世间男子,再无奴役女子的男子!雨归,杀我!”
雨归:“啊?”
破梦之际,意识消失之际,姜采已经顾不上其他人,她抱紧张也宁,微微发抖。而在这刹那,她的神海中发生了变化——
盘腿坐于玉皇剑下的先天道体,是少女姜采的模样。这里从来冷冷清清,先天道体一直在修行。在这一刻,丛丛青蔓自神海中长出,环绕向少女姜采,攀爬上姜采的身体。
绿意丛丛,枝蔓相缠,春意盎然。
只丛丛绿意,让剑光的冷清凛然,都变得生动鲜妍了许多。
姜采闭目。
心中情意生,自有情劫到。她的“无悔情劫”,竟在自己杀张也宁的这一刻,无缘无故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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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意识再次清明时,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一艘船上——之前盛明曦骗他们出去的那艘船。
她的判断没有错,她回到现实了!
姜采呆了一息后,即刻起身,拉开船舱门冲向外面。黑夜星光几点,流光如波,正好一道白衣与她迎面走来。她一时失控,撞入了这人怀里。
张也宁反握住她的手。
姜采低着头,额抵着他的肩,半晌未动。
她疾跳的心脏,在看着他安然无恙时一点点放松。但这还不够,她不知道梦境里死去,在现实中会不会受伤……按说应该会有影响的。她握住他手腕,神识探出,要查看他的身体。
她的动作,被张也宁躲掉。
姜采诧异抬头。
张也宁微抿唇,偏过脸,道:“你不能看我的神识……我没事。”
姜采呆住。她还从未被他这么拒绝过……心里一时有些失落。
张也宁轻轻看她一眼,他目光闪烁,语气几分别扭:“……我有一个秘密,待我本尊来了,才能给你看。”
姜采:“你本尊要来?”
少年扬眉,突然换一种语气,又是调皮,又是戏弄:“是。你喜欢和现在的少年重明在一起,还是喜欢我本尊来啊?”
姜采愕然。
他笑嘻嘻:“你说啊?”
姜采莞尔,心知他故意做出重明的活泼模样,是宽她的心,让她不要多想梦中杀他之事。他既不想多说,她又何必自困?姜采反问:
“那若是遇到危险,我与我的分化身都在,你是救我,还是救我的分化身呢?
“我的分化身与你有肌肤之亲,我本尊与你共患难……你说呀,重明弟弟?”
张也宁:“……”
他瞠目结舌,恨恨剜她一眼,姜采噗嗤笑。她心里松快,放开他的手腕,后退几步,打算去看其他人是否平安从梦境出来。
张也宁跟在她身后,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其实我在梦里,还是连累你了。对不起啦。”
姜采眼角余光看到了谢春山扶着墙、脸色有些不太好,她关心自己的师兄,便敷衍张也宁一句:“嗯。”
身后少年便不说话了。
姜采走了两步,迟钝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张也宁淡漠冷然的面容。
呃,他又生气了。这个人啊,总是她随意一句话,他就开始生闷气。
姜采对他挑一下眉,任劳任怨地走回去,哄他道:“不连累,不连累。你怎会连累我?”
张也宁淡漠:“我确实连累你了,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姜采顺着他的意思,微笑着改口:“好好好,那就这样,心肝宝贝儿,我心甘情愿被你连累,好不好?”
张也宁一愣,他愕然看她。
她对他挑一下眼,眼波流媚,几分勾搭,欲说还休。
他僵立,乌发所掩的耳后肌肤霎时红透了。他拂袖,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嗔怨羞耻:“胡说八道!不要乱叫人。”
姜采耸肩,想他害羞,总比生气好。
逗弄张也宁的期间,谢春山、巫长夜、雨归,都各自拉开舱门,走了出来;巫展眉蓦地出现在船板上,茫然一下,欢喜扑过去:“哥哥!”
巫长夜被妹妹撞得晃了一下,瞪巫展眉一眼后,他和雨归将用法术捆住的盛明曦从船舱中拽了出来。
巫长夜没好气:“盛岛主,这么害我们,你还有什么话说?”
盛明曦垂下头,一场梦境,让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些小辈。她道:“我无话可说。”
巫长夜:“好!那我们就把你抓起来,带去永秋君那里评评理……呃。”
他一顿,因他想到如今的问题,不是给盛明曦治罪,而是芳来岛的秘密被挖出来,有人绝不会当无此事的……他偷偷看一眼笑着走过来的姜采。
啧,那俩人又凑在一起。
姜采问谢春山:“师兄,你如何?”
谢春山叹气:“这织梦术,当真厉害。我早在梦境中死了,却被困在一团黑暗中,根本离不开那梦。好在随着你们破梦,我也能跟着出来了。”
雨归刻意躲过巫展眉有些冷的目光,几分躲闪——
梦境中,姜采和张也宁离开后,她和巫长夜效法,她杀巫长夜时,巫展眉从明秀姑娘的神海中飞出,道法挥向她,要杀她。那片刻杀意,绝不作伪……
然而现实中,巫展眉依偎着巫长夜,柔柔弱弱道:“雨归姑娘,原来你是为了帮哥哥。我在梦里错怪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不然哥哥也会生气。”
巫长夜立刻敲巫展眉的头:“胡说!”
巫展眉缩脑袋,眼神闪烁,好似有些恍惚,并没有冲哥哥撒娇什么的。
雨归尴尬一笑,连忙说没事,她环顾四周,紧张问:“百叶姑娘呢?”
谢春山道:“百叶受了点伤……没关系,不重要,我会帮她疗伤,她很快就会没事。”
姜采敏锐,立即问:“什么伤?”
谢春山与她寒目对上,知道这位师妹不肯善罢甘休,他只好道:“百叶出梦境时,被魔气攻击了,受了伤。幸好不严重,我会帮她祛除魔气。”
其他人惊:“魔气?那梦境中有魔?”
姜采若有所思。
盛明曦虚弱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量:“诸位,我们回去吧,这船是离开不了芳来岛的,我们还在古阵法的笼罩范围内。我们回去岛上,才有真正出岛的法子。”
几人对她不太信任,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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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曦操控船只返回,几人重新踏上海滩,看到那祭台上微弱的光,皆有些心神恍惚。
然而那些祭台上的女修们已经不在了,海滩上,一个女郎盈盈含笑,带领着一众人,迎接他们。
这人是一直没有出现的盛知微。
姜采目光轻轻掠过盛知微身后,见那个长水依然戴着面具,安安静静地,如同最忠实的仆人一般。
盛知微向他们俯身道:“诸位都是客人,一直未曾迎接,是我礼数不周。我母亲叛离芳来岛,逆转逆元骨和无生皮,罪大恶极,几位想来已经发现了,我亦没什么好说的。”
巫长夜道:“你之前……一直被你母亲困着?”
盛知微颔首:“是,我一直被困在地宫中,无法出去,无法救人。幸好你们入梦了,长水才想办法将我救出……母亲,这些事,你做错了。”
盛明曦颓然垂着头,并不语。
谢春山怀里抱着缩小版的孟极,一直吊儿郎当地听着他们的话。这会儿,他轻轻一笑,道:“如此,何时放我们出岛?”
盛知微手在上空一划,那古阵法濛濛,微有光一闪,再次合上。她抱歉道:“我母亲用上古阵法封住了此岛,我只能勉力开一瞬。母亲,你可愿出手,送客人们离开?”
盛明曦冷淡道:“我不愿。”
巫长夜一下子怒了:“你!我们可是在梦里帮了你的!你刚才还不是这个态度!”
盛明曦冷笑,直视他:“巫少主,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梦里发生的事改变不了现实,你不知道么?在现实中,我女子依然是无生皮,依然是被奴役的对象。我不杀了你们已经是不将你们当敌人了,但也别妄想我送你们出去,让你们通风报信。”
盛知微打断:“既然母亲不愿送你们出去,那便由我来吧。我实力弱一些,所以要等待阵法最弱的时间,才能施法。我已经算过这个时间,是三个时辰后。
“几位留在岛中参加晚宴,让我感激几位擒拿我母亲、救我出来的恩情。三个时辰后,我送几位离岛!”
巫长夜还要说话,谢春山抢话,笑道:“如此甚好,麻烦盛姑娘了。”
盛知微的目光与他对上,颇停顿了几息,才移开。wWW.ΧìǔΜЬ.Cǒ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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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跟着盛知微等女修往回走,姜采与张也宁落在最后。
姜采:“你信盛知微么?”
张也宁:“不信。”
姜采:“嗯?”
张也宁淡声:“一个与母亲反目成仇、篡夺母亲岛主之位的女子,在母亲为梦主的梦中,不应该那般无辜。”
姜采道:“七月七日,万人来诛;血漫芳来,神像倒塌;爱人被焚,永生不见。经历了这些的女子……绝不是简单的女子。”
张也宁“嗯”一声,问:“你要如何?”
姜采低声:“让其他人去探探岛中傀儡,三个时辰后能不能一起救了带走;我,去找一下长水。长水和江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江临早就死了……长水身上也许藏着很多东西。”
张也宁握她手腕一下,没说话。
姜采挑眉,偏脸看他。
她的神海中,包裹着先天道体的青色藤蔓生长得更加浓郁一些,隐有花苞藏在枝蔓下,摇曳生姿。
二人继续跟着诸人行路,他们之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一会儿,姜采慢悠悠:“你关心我?”
张也宁没说话。
姜采道:“别否认。”
张也宁觑她一眼:“没否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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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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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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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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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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