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师兄在北荒之渊发现了空间缝隙,有很多魔气。大仙门都组织人手过去除魔了哎。”
姜采和雨归一前一后,被道童有泽领着在松林雪间行走。她听到了道童们关于北荒之渊魔气的讨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虽然蒲涞海才是通往魔界的入口,但整个玄真界其实有很多隙缝被那些魔族人控制,经常有魔族人借着空间裂缝偷来修真界作恶。这不过是修士与魔族人之间争夺天地资源的其中一个口罢了。
姜采如今更上心的,还是如何哄得张也宁高兴。
有泽将她领到住舍外便停了下来,恭敬又抱歉:“主人在舍内疗伤,若无紧要事我们不能打扰主人。姜师姐你……”
姜采抬手,豁达地摆了摆:“放心,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绝不为难你。”
有泽躬身行个礼后离开,但他少年心性,躲入松林间又忍不住趴在一颗树后,好奇不群君要如何哄他主人——
姜采背着手,围着竹舍转了几圈后,找到合适位置。她靠在廊柱前,一撩袍坐在竹阶上,手腕一转,变幻出了一只碧绿长笛来。
雨归拧着眉,在师姐背后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师姐,我还是认为哄男人高兴的话,得给他做好吃的……哪个男人会听到笛声就不生气了呢?”
姜采打个响指,歪头看她,似笑非笑:“你可以把你准备的美食端出来,到时候讨好他。他高兴了,我算你的功劳好不好?”
雨归心里一惊,以为姜采发现了她的司马昭之心。她红着脸慌乱地看向姜采,想向师姐解释,但她见姜采已经垂下长睫,长笛置于唇下,悠缓笛声徐徐响起。
那笛声清幽、宁静,虽有些气息劈了,但极为轻微,不影响整体。
雨归怔怔听着,灵台上的浮尘,似乎都被笛声拂去一些,变得清明。天地间余光霭霭,林间雾雪交融,女郎立在雨后竹台前,泛红的双颊与湿润清澄的眼睛,让那些扫落叶的小道童们都为之惊艳。
姜采则吹着这笛声,在想谢春山。
她早日去寻过师兄,请教师兄怎么哄男人。谢春山表情精彩,震惊万分。不光是他,连他身边的百叶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姜采。而谢春山弄清楚姜采要哄的人是张也宁后,更加无言以对。
谢春山端详她许久,意外:“铁树开花了?你爱上张也宁了?”
姜采微笑:“师兄找死?”
谢春山摊手:“那就是你在撩拨人家。”
姜采嗤笑:“师兄高看我,也小看张也宁。他那般铁石心肠,岂会轻易能撩得动?我心中光明,与他不过同道之人,几分朋友之情罢了。师兄莫把男女之间的感情,皆定义为情爱,未免狭隘。”
谢春山:“……”
他眼皮微抽,调侃几句,还被师妹一通教训。他却轻笑一声,啧啧道:“我看你嘴硬。”
他快速转移话题道:“你这么大本事,给他送点灵丹妙药不就好了。”
姜采质疑:“你不是很会哄女人高兴么?难道你哄姑娘家的时候,送点儿药就够了?”
谢春山:“……张也宁是女人么?!”
姜采:“男女无忌,这有何区分的必要。”
师妹那般不以为然,又坚持要学谢春山哄女孩的招术去哄张也宁。谢春山忍俊不禁,本着看好戏的劲头,当真倾心传授,例如送送花,例如甜言蜜语,例如吹吹笛子……
姜采选择了能让人沉心静气的笛子。
修行之人,自然学什么都快。她将灵气注入笛声后,那笛声便自带清心作用,张也宁前前后后内伤重重,她总是想让他舒服一些。
笛声幽若,传入舍内。
舍中白雾飞缭,张也宁盘腿静坐,清神静心疗伤。他体内道体与他一般静坐,吸收道元中的灵气,一遍遍刷去身上的伤。
他思绪却有些飘乱,想到前一日与师父永秋君关于堕仙的询问。
永秋君严厉道:“所谓堕仙,是成了仙人后,不愿为仙,自甘堕魔,才成为堕仙的。堕仙为世间难容,在正道修士间如何立足,在魔族邪灵间又如何立足?这般所谓堕仙者,本就为天地不容!
“既已成仙,何必自甘堕落?况且堕仙之修行,颇为邪恶,又远比不上真仙之术。长阳观培养你千余年,难道指望的是你为虎作伥,为恶堕仙么?重明,你是被噩梦魇住了,才问出这种问题,我不与你计较。”
永秋君言辞间声音颤抖,仍可见他恨其不争之心:
“五灵五衰过去,方见成仙机缘。在成仙机缘出现后,又有四灾来为难你,六难来阻挡你,三劫来诱惑你……三劫皆过,方可成仙。
“成仙本逆天,重重天道劫难来临,万物皆来阻你挡你……你所说的梦魇堕仙,也不过是天道阻挡的一种方式而已。你早已坚定道心,为何只差最后一步后,却退缩了?”
张也宁被师父训斥,灵台被喝,当真心神一空,从自己的杂念中惊醒。
是了,他十年来,都在纠结一个梦魇,都在查一个梦魇……而这不过是天道诱惑他的一种方式而已。天道不欲他成仙,便用堕仙的危险来震慑他。
试问自己,他这些年修为毫无进展,岂不是被那个堕仙梦缠住,心中无法下定决心么?
张也宁垂头:“是弟子走错路了,多亏师父及时拉住弟子。”
永秋君见他醒悟,这才面色和缓,懒懒地重新坐了回去。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低下眼道:
“既然明白了,那什么北荒之渊的魔气,就让其他门人去处理,你不用管了。我将赐下你灵丹,助你在几日内快速将伤养好。之后,待为师寿辰结束,你便闭关,开始修太上无情,直接踏上成仙的最后一步吧。
“我知你心气高,一心想靠自己过劫。但你已经卡在此劫上太久了……无悔情劫既然过不去,就不必过了。本座还是有手段瞒天道,帮你略过此劫的。”
永秋君咳嗽起来,面容微显疲态。
张也宁惊讶:“师父?”
永秋君摆摆手,声音疲惫:
“无事,只是为师的天人之衰,快要到了。”
张也宁问:“仙人不死不灭,也有衰劫?”
永秋君讽笑:“怎么不会有?只是到来的时间比常人晚一些。若没有这些劫难,每个仙人修为都差不多,哪会有什么高低之分?罢了,这些与你都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在为师闭关前,尽快成仙便是。
“到时候为师闭关后,长阳观也有你挡着,其他仙门一样不敢小看。”
张也宁称是,他知道自己师父会很快闭关后,便下决心放弃自己的无悔情劫,尽快成仙。虽然真仙的劫数到来的时间动辄以万年计,也不知到底何时会到来……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什么“堕仙”,先暂时放下吧。
张也宁想这些时,忽然神海见飘来一缕清念,断断续续的笛声传入他耳中。那笛声磕磕绊绊、结结巴巴,虽有清念缠绕,帮人静心,但吹的那般难听的笛声,怎能让人静心?
张也宁从入定中退出,深吸一口气。
姜采吹笛吹得专注时,木门吱呀拉开,一道清渺身影出现在门口,长摆曳地,玉冠琳琅,只是看来的眼神颇为不善。
雨归面颊绯红,结巴:“张、张师兄!”
姜采收了笛子,正要对张也宁一笑,张也宁蹙着眉:“你专程来扰我清静?有泽怎么会让你进来松林雪?”
姜采一愕,见他不为美妙笛声所动,便讪讪地收了笛子。她却向雨归瞥一眼,雨归忙取出一小瓶,柔声:“我与师姐采了一夜月色精华,早上来送给张师兄,助张师兄修行。”
张也宁淡漠,一言未发。
姜采咳嗽一声。
雨归反应过来:“师兄,我、我特意为了做了几道菜……”
她还没有从空间戒中取出食物,就听到张也宁冷漠无情道:“我辟谷,不吃东西。”
雨归:“我……”
张也宁:“也不喝。”
雨归:“我们还带了……”
张也宁:“我马上会闭关,你的东西我都不需要。”
雨归用楚楚可怜的眼神仰望他半天,对方纹丝不动,她终究败退下来,无措地看姜采。姜采微偏脸,也有点头疼,叹了口气,想这人太难打动了。
雨归被人甩了脸子,羞燥无比。她目中微微噙了泪,带点儿不知所措,还有很多委屈。
姜采眼睛余光看到浩然如雪的白袍从面前擦过,她嘱咐雨归一句:“你先退下。”
她转身跟上张也宁。
张也宁未曾理会姜采。
他在松林雪间穿行,渐渐如雪林深处,身形缥缈,云雾缭绕,他行走看似极慢,实际却快极。寻常人根本捉摸不到他。然而他身后的气息徐徐悠悠,不紧不慢,始终和他相差数步。
她不追上来,也不离开。
只有那气息徐徐,让张也宁越来越心烦。
张也宁抿唇,除自己师父外,他真的从来没遇到这种能跟上自己步子、让自己甩不掉的人。姜采的高修为,实在让他一次次挫败——甩不开她,也阻止不了她。
一重雪在天地间飘落,姜采抬头欣赏这剑元宫中不会有的雪景时,见前面的青年终于停下了步。
张也宁:“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姜采委婉提醒他:“你不记得了?”
张也宁无欲无求:“你的刻意追捧,实在不必了。”
姜采牙疼。
这人……
她笑:“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的是那本《封妖榜》。宁哥哥……”
张也宁猛地转身,寒目森然觑来。
姜采连忙改口:“张道友可曾推演完毕?三日之期到了。”
张也宁:“……”
他问:“你紧追不放,就是为了管我要《封妖榜》?”
姜采奇怪:“不然呢?”
张也宁面色霜寒,他盯她片刻后,未曾多言,直接从袖中将书取给她。他连手都没递过来,只隔空将书扔给她。
张也宁淡声:“我推演过了,这书上的封妖法,是真的可行。若当日真有人能有活埋人上万,再取一阵眼作引,当真可封住天下妖物,至少百年。”琇書蛧
姜采接过书,不再笑着逗他,她沉沉点了点头,心事沉下。
这书上的法术是真的话……可就说明修真界和人间的往来,不是那般简单了。更有甚者,是修真界有人身怀魔功,这危害可非比寻常。
姜采忽抬头,看向张也宁:“你不和我说什么吗?”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知道这事,不应该与她一同查下去么?
张也宁侧过脸,躲开了她目光。
他淡声:“这是姜姑娘的事。”
姜采盯着他:“你还在生我的气?”
张也宁平心静气:“没有。”
姜采笑:“当真不与我生气?”
张也宁:“嗯。”
姜采颔首:“好。”
她好似相信了他,张也宁松口气,转过身背对她,却听姜采道:“那握个手让我试一试。”
她手从后伸来,张也宁转身而躲。她手腕一翻,再次来抓他的手。张也宁目光闪烁,立时格挡。他欲走,她紧追不放,一直想来抓他的手。
她仗着他如今受伤、她压他一头的本事,在二人几番交手后,她抓住了张也宁的手腕。
张也宁怒:“放肆!”
姜采:“你不是不生气了么?朋友之间抓个手,你这么抗拒做什么?”
张也宁袖中的青龙鞭要飞出前,姜采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与他十指扣住,用灵力硬生生将他飞扬的袍袖压了回去。张也宁向后疾退,姜采迎身压来。
头顶皓月之光向下罩来……
姜采啧一声:“真麻烦。”
她神海之中一柄紫色长剑向上杀出,抵住头顶压来的皓月。二人在林间一前一后,松树间簌雪落下,张也宁后背靠在了树上,他闷哼一声,冷目看着压着他的姜采。
姜采一手与他相握,一边垂目看他,以一种俯视睥睨的眼神。
二人五指相扣,气息极近。
张也宁盯着她,在她俯眼瞥来,眼波流动时,他倏地出神。
那时候在人间,他与她告别之时,也曾这样……而今,换姜采这般。
二人分明置气,但在这一瞬间,张也宁心中郁气竟有消退之意,甚至觉得好笑。
想她终究记仇,终究记得他在人间压她一头之事。他如何对她,她就如何反击过来。
张也宁睫毛颤颤,垂下了眼。
姜采凑来,盯着他颊畔:“你笑了?”
张也宁冷冰冰:“没有。”
姜采不与他计较,她维持着这般姿势,很是无奈道:“张道友,请听我解释。我是数次利用你,达成我的一些目的。但我对你没有加害之心,对长阳观也没有加害之心。我想开启‘三千念’……你就当我想提升自己的修为,好不好?”
她柔声哄他:“为了修仙,只要不违背为人原则,我们不应当全力以赴,不择手段么?”
张也宁:“你一个身怀魔气的人,自然这般说。我不会如你这般,对他人数次利用,知错不改。”
姜采无言以对。
她无奈:“我只对你这样啊。”
他一怔,猛地看向她。
姜采的眼睛漆黑、幽静、专注,她盯着他,好似再没有心分给旁人。二人目光对上,静静对望片刻。这般凝视下,张也宁睫毛微微颤抖,他那般冷冽的壳,好似终要融化。
但他蓦地偏过脸,垂下睫挡住他情绪。他与她相握的手再次向后缩,姜采这一次没有强迫他,让他藏好了他的手。
他低着眼睛,忽视她数次暧.昧的话,道:“你不需要这样讨好我。那日天雷之下,即便是其他人,我也会出手相救。你不必觉得你特殊。”
姜采一怔。
然后她摇了摇头,坚定道:“不,那一日,你救下的,只会是我,不是旁人。”
她向后退开。
张也宁立刻抽开身,然而他似紧绷太久,精神有些麻痹,一晃身时,步伐微微趔趄。为了不出丑,张也宁低咳几声后,坐在了雪地上。
姜采蹲在他身边。
她缓缓说道:“能第一时间闯入松林雪,为了护住心脉让你不走火入魔的人,没有几人能做到。
“心怀不轨,想去看‘积年四荒镜’的人,没几个有本事闯迷雾林。
“能够在永秋君的天雷下扛住那般久、扛到你出现相救的人……更没几人能做到了。
“所以,张也宁,那一日在天雷阵下,你以身相护救下的人,只会是姜采。命中注定,别无他人。”
张也宁静静抬头,向她看来。
她再次倾身,与他微笑:“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啊。”
月色清朗,雪地明亮,她睫毛上飞翘的雪水、眼中荡着的温柔,都如夜间婉歌般动人。张也宁始知,待旁人强势的人,露出温柔那一面,有多……
让人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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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观的掌教青叶君很快决定了诸家弟子如何比试、获取名额之事。青叶君和长老们一同决定,最终会选出五组人进入“三千念”,每组两人,进去后造化如何,便凭各自本事。
说起来,诸位长老们也想进入“三千念”,可惜三千念承受不住那般多人进去,他们只好将机会让给更出色的年轻弟子们。
此决定,来寿辰的各家仙门都无异议。
他们自己琢磨一下,四大仙门中,三大仙门参与,会定有本事在五组名额中占据三组。而芳来岛没有来人,放弃此名额,普通的仙门□□同争夺两组,也算一种机缘。
永秋君已经给他们这些人开了方便之门,他们也不好太不知足。
比试规则出来后,姜采便去与谢春山商量到时进入“三千念”的名额。显然,剑元宫压根不觉得自己会拿不到名额。
姜采是无论如何要占一名额的,她是要询问谢春山,另一名额是否是谢春山。
她去时,见百叶又换了一身山中匪贼的装扮,在院子里喂孟极。见到姜采进来,百叶抱着孟极就躲走了,生怕姜采管她要。姜采无言片刻,谢春山在她身后噗嗤一笑。
姜采回头,见谢春山翘腿坐在廊间栏杆上,正手指点着虚空,在慢悠悠写字。
谢春山随口:“我不要名额。我不进去‘三千念’,我又不想成仙,修为提升不提升,对我都无所谓。安排其他弟子进去吧。”
姜采望着他:“你是因为百叶一个侍女,不能进去,才直接放弃了?”
谢春山春噗嗤:“怎么可能。百叶那个丑八怪,值得我这般牺牲?哎呀,师妹别多想了,为兄一生,求的是潇洒自在,快活便是,成仙是你的夙愿,可不是为兄的。”
他一边写字,一边轻笑:“要不是我师父逼着我修行,谁想进剑元宫啊?修仙多苦啊。”
姜采望着他的侧影,慢慢地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背叛仙门时,谢春山和百叶已经失踪很久了。那时大家的说法是,百叶失踪了,谢春山也与百叶私奔了。仙门一直在寻找谢春山,但是前世大家谁也没再见过谢春山。
那便是她师兄一生要求的逍遥么?
谢春山偏过脸,似笑非笑看姜采:“师妹又在心里怎么给我戴高帽子呢?不管你怎么想,那都是错的。”
姜采沉默半天,还是决定先不管谢春山的私事了。
她问:“你在和谁写信?”
谢春山挑眉:“你师父啊。”
姜采一愣。
谢春山回头看她,桃花眼眨一眨,揶揄道:“长阳观这边发生的事,总要告诉剑元宫知道吧?你差点被雷劈死的事,剑元宫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师妹你太小瞧自己的影响力了。剑元宫的弟子们听说他们二师姐被长阳观欺负,各个义愤填膺要来报仇,幸好被我师父他们拦住了。
“但是呢,你那个常年见不到人的师父,回到剑元宫了。你师父关心一下自己的徒儿,总不为过吧?”
姜采目光闪烁:“师父回来了?她未曾告诉我……”
谢春山唏嘘:“你们师徒,真是我见过最冷淡的师徒关系了。”
姜采低垂下了眼睛,道:“我只是不想她太辛苦。”
谢春山:“然而师父本就在乎徒儿,徒儿什么事都不与师父说,只是为了不让师父担心,那这师父,未免做的有点无趣吧?”
姜采愣一下后,低头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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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元宫中,长阳观中姜采被雷劈的事不光惹得内门弟子讨论,外门弟子也各个不平。剑元宫中都是剑修,剑修们脾气暴躁,这几日师兄弟间斗殴增多,长老们也都管不过来。
贺兰图找到没有人的绿林清水边,一旋身,化身成了自己的原型,金鼎龟。他舒服地把自己泡在小溪流中,沾染点水汽,这才神清气爽起来。
剑元宫哪里都好,就是师兄们太凶了,天天都要打打杀杀,吓死他了;而且他们都是人修,自己是妖修,自己想泡泡水,为了不表现得与人不一样,还得偷偷摸摸。
哎,作妖好烦恼。
贺兰图趴在溪流中昏昏欲睡时,他的龟壳被一冰凉长指轻轻敲几下。一道潺潺如溪、温柔似水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好漂亮的一只小乌龟。”
贺兰图在心里大声斥责:他不是乌龟,他是在修真界中都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只剩下他这么唯一一只的金鼎龟!他非常地珍贵!
全身都是宝,说出去吓死人!
那女声若有所思:“要不要收个灵宠呢?哎算了,这么小,骑着乌龟也很奇怪。不知道龟肉好不好吃呢?”
她不怀好意地又在龟壳上敲了敲。
贺兰图连忙从龟壳下钻出脑袋,还没抬头便口吐人声:
“你好大的胆子,我才不是灵宠,更不能吃……我、我、我可是青云宫的人,姜师姐可是我的亲师姐!”
他想从龟壳中钻出脑袋,然后那女子手指冰凉,却轻轻抚摸,那滂湃的灵力压下,让他根本抬不起头。贺兰图骇然,想到剑元宫中能人辈出,自己说不定遇到什么厉害的角色了,他、他……
他心虚地拉出姜采来当自己的面子。
谁不给姜师姐面子呢?
那女子却一怔,语气微怪异:“姜师姐?你说的……可是姜采?她是你亲师姐?”
贺兰图小妖怪大声:“对啊,我师姐可是不群君姜采!你害不害怕?看你还敢要吃我!”
他恐吓这人,却好久没听到女声再开口。他疑惑间,那女子手一提,就将他从小溪中拽了出去,抱在了怀里。贺兰图的龟脑袋始终被按着、揉着,抬不起来,然而这女子轻而易举抱起他,就让他害怕。
他口吐人言,不断地用姜采来威胁这人放过自己。
这女子却始终未说话。
终于,贺兰图累了,奄奄一息地趴着,眼含两泡泪,等着自己即将被吃的命运。早知道,他就不来修真界,不求入剑元宫山门了……女子抱着他,一径走出了绿林。
贺兰图听到弟子们的脚步声,听到他们停下来,恭敬而欣喜道:“天龙长老,您回来了?”
女子含笑。
弟子奇怪:“这小乌龟……这不是……”
贺兰图连忙大声:“师兄们,救救我!她要吃我!”
弟子们惶惑而吃惊:“这、这……天龙长老……”
女子一声轻笑。
贺兰图感觉自己身子被向外一抛,他在半空中被一道灵气点中,待他四角朝地地趴下时,他已经恢复了人形。他茫然地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女子——
披着白色裘衣,她面容温婉,脸色有些病弱的苍白。
风吹着她长至脚踝的乌发,她微微含笑,一袭裙衫纯白如羽,如同一朵碗莲,于夜间水间绽放。那是一种即将凋零的美,轻柔,虚弱。
贺兰图怔怔看着她。
万年时光倏忽过,千里蒲涞地迢迢过。她在他眼中,宛如、宛如……
贺兰图轻声:“这个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被旁边的师兄一拍头,恨铁不成钢道:“什么见过?什么姐姐?这是撩拨姑娘的时候么?还不快参拜,这可是天龙君,可是你口中天天念着的姜师姐的师父。”
这师兄又对天龙君赔笑:“小孩子不懂事,长老您莫与他计较。”
贺兰图当即羞红了脸,想到自己在天龙君面前夸口姜采是自己亲师姐……天龙君可是姜采的师父啊!
啊啊啊啊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啊!
天龙君玉无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她微俯身,让小妖怪抬起脸。她盯着贺兰图眼角的花瓣痕迹望了半天,噙笑:“很好看的妖纹……小妖怪,你不是自称是阿采的师弟么?
“正好长阳观邀请,你便跟着我,去长阳观见见阿采吧。我倒要问问阿采,她是何时给我收了这么个徒弟?”
她气息柔弱,声音带笑,又长得一副婉约面容。贺兰图面红耳赤,只讷讷憋出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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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观的比试开启。
姜采与谢春山一道入席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凑过去,在那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人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不耐烦身后人的打扰,但身后人拍了好几下,他才没好气地回头。他一回头,就变了一副笑容:“哎呀,原来是不群君。您来了啊?”
这人是乌灵君——那位格外喜欢收集八卦、并自己编书的人。
姜采笑问:“你也来参加比试,想进三千念?”
乌灵君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我就是来看看热闹,记录一下……嘿嘿嘿,这两天,我可是搜集到好多有趣的八卦呢。”
姜采敷衍而礼貌地笑一下。
乌灵君扭捏半天,还是很不甘心自己的八卦没人听。他悄悄说:“姜姑娘你知道么,永秋君么,据说他一直在炼制一个了不起的仙器!你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被发现得那么快么?因为永秋君在炼制他的仙器,一直关注四荒镜那边呢。你太倒霉了。”
姜采一愣后,恍然。
难怪她前世时盗取积年四荒镜时没有被雷劈……莫非那时候,永秋君已经炼制好他的仙器了?
姜采有了兴趣,神神秘秘问:“什么仙器?”
乌灵君:“那我就不知道了……真仙的东西,我能打听到么?”
姜采:“……”
她不感兴趣了,反而乌灵君对她很有兴趣:“姜姑娘,我能问问你么?你和张道友,是不是关系不一般哎?”
他翻着他的本子,兴奋道:“我以前以为只有那位龙女配得上咱们的重明君,现在我发现,张道友似乎更喜欢您呢……”
姜采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从里面提取重要信息:“对了,似乎这次来长阳观,从未见过张道友那位师妹。”
乌灵君答:“龙女她好像在外历练,回不来。她只托人给自己师父永秋君带了贺礼,自己还在外呢。哎呀,我以前啊曾经有幸见过那位龙女一面,有一次我们一起进一个秘境,那魔兽太厉害了,龙女就化身龙形了,呼风唤雨……”
姜采淡漠道:“龙族修行,化身真龙便是快要成仙了。龙族修行远比寻常修士要慢,她怎可能化身真龙?”
乌灵君一滞,然后觉得姜采说的有道理。他低头拿着笔,去修改他的八卦记录。过了一会儿,他又来神神秘秘地问姜采:“姜姑娘,你与张道友和好了么?”
姜采瞥过去。
乌灵君:“大家都知道你们吵架了啊,不是我宣传出去的!”
姜采无力,瞪他一眼后,含糊说:“算是和好了。”
但乌灵君深暗八卦的魅力,看她这含糊模样,便知未必真的和好。
他立即笑嘻嘻建议:“我晓得了,不群君你风采灼人,高高在上,不会讨好男人。我教你个简单的吧,这次比试,听说你和张道友这样的都不会下场,而是把机会给师弟们。我教你哦,你教你师弟的时候,你就偷偷放水,让一让张道友的师弟们……”
姜采打断:“我剑元宫的名气,岂能相让他人?”
乌灵君还要说话,蓦地闭了嘴。姜采回头,见张也宁缓缓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长阳观的弟子们。
他与她擦肩。
姜采含笑:“我不让你,各凭本事。”
张也宁停一步后,再次走了。他淡漠:“我用你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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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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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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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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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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