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他如此靠近的气息,薛龄睫毛微微颤了颤,才张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萧礼手一伸,示意她将译稿给他。
“记住,这些才是你最近完成的全部译文。”他并没有看译文的内容,只粗略估计了厚度,便如此说。
薛龄先是一愣,很快从他狡黠的眼神中读出东西来——
殿下这是要用这些译文,故意引上次改动她译稿的人上钩。
清颐所言不虚,太子殿下果真通透,连那场早被她化解的风波都如此清楚。与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从来都只需直入主题便好。
“殿下,擅自改动译官的译稿,该如何处罚?”
薛龄想起父亲的旧案,虽然七年后真相大白,可当年谋划篡改译文的人,早已在权力倾轧下殒命……
“不急。”
萧礼见身侧佳人悄悄揉着蹲的发麻的腿,于是将手中的稿件放在一边,很自然地扶着她起身,才继续:“人在明处才更好对付。”
薛龄只觉得面前之人心思缜密,早已忘了,自己是由他扶着站起来的。
三日后,夜风呼啸,似乎将要下一场大雨。
阿丛见薛龄神思烦乱,便点了香给她安神。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回来,携着一身沙尘与泥土的气息。
“小姐,你让我一直在鸿胪寺书阁西侧守着,果然等来了人。”
窗外一个闷雷,吓得薛龄一抖,才定了定神问到:“是什么人?”
“那人身法很快!我……我怕被发现,只远远的跟着,见他往东边去了。”
“哥,不是对手身法快,是你太笨!”阿丛本来一脸期待,听见自家哥哥最后气鼓鼓的说了这么一句后,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死丫头,滚蛋!”两人再次开战。
一阵木质香气混着窗外的雨水飘入鼻端,薛龄吸了吸鼻子,想起一个人来。
如果是萧礼,他会怎么做呢?
她想起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几,沉沉思索的样子,不由得也撑着下颌,一手闲闲敲着。
轰隆——
雷声响起的时候,辛雪莺将一个茶杯掷在了地上。
“废物!”
似乎是怕惊扰了还在书房的周淇,她竭力压制住了怒火,低低吼道:“我早听人说,薛龄的文稿全部都交给了魏清颐。你倒好,也不问问我便擅自行动!”
“主子,属下是怕……”
暗夜中,黑衣人在廊下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伏低身体,似乎是想要辩解一二。
辛雪莺姣好的面容被跳跃的烛火照的略微狰狞,光影浮动中,长长的睫毛似乎要穿过眉心。
听到黑衣人如此说,她怒气更甚:“怕你暴露的还不够吗?”
“不敢。”
“回南海去,不许再入长安。还有,换个聪明的来!”
“是。”
黑衣人迅速隐入雨夜之中。
可永安侯府灯火极亮,那人一个起落,落雨中反而显出他模糊的身形。在他离去没多久,有个身形更快的影子跟了过去,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一声闷雷过后,雨水淅沥而下,狠狠击打着花叶与屋瓦。檐角的风铃被吹得摇摆不息,显得格外热闹。
书房内,周淇却安静如斯,他手中正拿着薛龄昨日给他的几页译稿。昨日在鸿胪寺中,气质清冷的女子一身玄色男装,落落大方的将手中的译稿带来问他。他着急回府,其中几处也不能立刻确定,是以将她的手稿带了回来,忙到如今才得
空细细看。
译稿中,几处药草名称被她特意空了出来,字迹端正好看,想必她也是个极爱干净的人。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处,华光璀璨的眸子似有动荡的情绪。
那一行字并没有什么不妥,薛龄写:丰罗茂县老人多长寿,夏日喜将青叶桐果核破开煮水服用,有利热解毒之功效。
下面一行小字她又添了一句:青叶桐果性凉,茂县气候湿热。
这一句内容并无半点不妥之处。只是,这句话中的“寿”字右上角,多了一点。
这小小一点,看在周淇眼中却多了无限疑惑。随即,少时与稚嫩女童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是午后雪地中,三个孩子在雪中嬉闹玩耍。
“阿淇,不如你教我们写几个字吧。”可爱的女孩近来热衷做小厮打扮,说是无论周淇去哪她都可跟着。
“好啊,想写什么?”
另一个男孩子凑过来,兴奋的说:“淇哥儿教我写‘寿’字吧!过几日姑母过寿,怕是又要考我咯。”
女童眉开眼笑,调皮的说:“阿淇教他一个最难写的,谁叫他刚才拿雪球丢咱们!”
“你这小厮鬼主意真多,一看你主子平时就不管教你!”
“哼!不许说!”那日下午,他教两人在雪地中写了三五种“寿”字的写法。女孩年纪尚小,本就不怎么会写字。被他这样一教,常见的“寿”字便忘了,之后她每次写,都忍不住在右上角添
上一点,怎么都改不过来。为此,他笑了她很多次。
此刻,周淇良久盯着纸上那个写错的“寿”字。右上角那多余的一点越看越烫,似乎烙印在了心上。
“她……”他喉间逸出一句未完的话语,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烛火跳动中,薛龄撑着下颌的手微微僵了,听见外面风雨声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抚了抚自己莫名发烫的面颊,起身走到角落一排整齐的画轴旁。第二排中间那幅还未装裱的画卷毫不起眼,她却一伸手就拿到,正是她幼时亲手临摹的《秋江芳华图》。薛龄迅速拿起,将画收在了箱奁中,想了想,又在上面堆放了其
他大大小小的箱奁,这才满意的离开。
雨点落在琉璃瓦上,东宫的承庆殿内,萧礼正拿着一册书细细看着。他将头发披散下来,宽大的袖袍盈满木香,伴着窗外夜雨,无限美好。琇書蛧
这册丰罗医书最终被定名为《丰罗医药集》,还差最后几页便可全部完工。想到这里,萧礼好看的眉微微扬了扬,提笔写下了一封奏疏。
“与丰罗互市,特请设丰罗译语组。译官或三五人,可从此次典籍译语人中遴选……”
写罢,他顿了顿,不知自己是为了公事这样做,还是私心更重呢?雨夜中,心事难猜,有时候连自己都琢磨不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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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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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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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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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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