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向西埠靠拢。
船身晃动激烈,看得出江中风高浪急。
是一艘渔船,船上三人,一人摇浆,乃为船夫,其他二人蹲在船头。
船绕过临江的岩壁,很快到达埠口,船头蹲着的二人摇摇晃晃慢慢立身,正在做好下船的准备,其中一人手提一物,头戴帽子,另一人伴身站着。雷远通过瞄准镜看出,那帽子似是礼帽,由于害怕被江风吹掉,帽子被压得很低,手提之物貌似箱子之类,而此人清清瘦瘦,依稀能看出凌元亮的模样。在他的身后那人,双手空无一物。二人相互搀扶,探着身子,就欲下船。
离西埠不远处的临江路忽然间似乎躁动了起来。
临江路接壤西埠的那条分岔路上,人流也忽然密集起来。
瞄准镜中,那位馄饨摊位的食客在匆匆付钱;已经擦好皮鞋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现身分岔路上;那位原本来回吆喝的香烟摊贩,此时立在临江路和西埠的叉路口,再也迈不动步子,竟然对身前买烟的客人置之不理,头朝着江边方向,翘首张望着什么;理发摊前的那位黑衣人已站了起来,鸭舌帽压得更低了,但雷远从她隆起的胸脯已完全断定是个女子……
雷远感到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再看西埠,船已靠岸,船头的二人从船上轻轻一跃,已然轻盈地上了岸,他们的脚一踏上码头的土地,那艘渔船即离岸而去。
江水扑岸,他们已没有了退路。
最先登岸的头戴礼帽的男子手里拎着一只红色木箱。
他的脚一着地,便把手中的木箱放在地上,右手从容地取下礼帽,左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际,接着重新戴上帽子,他并未马上挪步,又把衣服掸了掸,然后用双手正了正衣领。
正是凌元亮。
凌元亮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正东的燕子矶,接着又扫向了东南方向雷远藏身的山峰,这时他的目光似乎停顿了片刻。
凌元亮收回了目光。
凌元亮提起地上的红漆木箱。
凌元亮终于迈动步子开始前行。
雷远知道,此时的凌元亮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的神态轻松,像是去赴一个约会。
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的推进,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凌元亮走出十来步,蓦然从路边的房子里斜出一人,挡在了凌元亮的面前,好像在询问他什么,二人对话片刻,来人接过木箱,在前面引路,凌元亮和同行者紧跟他身后。
雷远判断,来人一定是老冒安排的接应者,方才分明是用暗语接头,而凌元亮对他已然信任。
三人开始向临江路走去。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店铺中冒出两人,快步跟在他们身后,双方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雷远分不清这两人到底是敌是友。
领路的男子步伐很急,不时警惕地环顾四方。
此时的雷远,精神已高度集中,眼睛一眨不眨通过瞄准镜紧紧盯着路面,他的那支毛瑟98k狙击步枪的枪口随着凌元亮的移动而快速移动!
离临江路只有几步之遥!
按计划,凌元亮一行会从西埠的那条岔路上临江路,然后向雷远的藏身地方向而来,也就是沿临江路一路向东,穿过直渎山中间的那片开阔地,朝着迈皋桥的方向而来,在雷远身后数百米处的街巷中,老冒安排的一辆轿车此时应该已经发动,随时准备接应着这位假冒火石的凌元亮!
雷远忽然觉得当初的这个安排是一个错误。
他当时只是想让他们离自己近一点,好凭借他的那支狙击步枪对他们实施火力掩护,这时才猛然醒悟,自已埋伏的方向敌人会更多!
因为此时的雷远另一只眼已经发现靠近自己的山下路面上,人流眨眼间躁动起来,他们不退反进,逆着滚滚的人流极速向着凌元亮他们的方向迎了上去。
转眼之间,凌元亮三人已经踏上了临江路。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临江路的东西西侧又冒出了不少人,已然将凌元亮他们夹在中间!
提着箱子的领路者发现了异常,他的脚步马上停了下来,回头张望。
他们的身后,一帮陌生的面孔快速逼近!
见此情形,领路者明白了一切,他的手立即掏出一支手枪,凌元亮和身后的随行者也在煞那间拔出了枪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拔枪之际,围捕的人群忽然快速启动脚步,纷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他们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握着手枪。
领路人反应很快,他的枪率先响起,一名即将扑到身前的男子猝然倒地……
这一声枪响,凌厉而刺耳,立即划破了冬日晌午时光的宁静与和谐!
这一声枪响,显得十分突兀,像是晴天里的一道霹雳!
周围的人流忽然如同中魔般的定住了。
几乎是枪响同时,从路边的房子里也冲出五六人,同时对合围者发起了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离得最近的人纷纷倒地……临江路的往来人群这时才幡然醒悟,开始喊叫着抱头逃串!路面上立时乱成一锅粥。
围捕的一众人一开始好像很忌讳开枪,这时既然生命已遭到威胁,便也不再多想,立即开枪还击。
雷远已经分清敌友,他的枪口已经锁定了一个离领路者最近的一位敌人,那人举枪的手已经抬了起来……雷远稍加瞄准,他果断地扣响了扳机。
“砰!”雷远的这一声枪响,比起手枪的声音要洪亮很多,低沉且激昂,子弹从雷远藏身的山峰出发,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击中他的脑袋,那人甚至还未开枪,也没有搞清楚这一枪到底是何人所射,便踉跄倒地,一命呜呼!
领路者距离他最近,他手中的枪并未射击,就忽然发现眼前的对手莫名其妙瘫倒毙命,一时间觉得匪夷所思,竟呆立原地,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雷远一枪发出,赶紧拉了拉枪栓,准备再行瞄准……
可是,雷远的第二枪尚未打响,耳里突然听到又一声枪响,这枪响同样尖锐刺耳,雷远还未来得及思考,瞄准镜中的那位领路人也委身倒地!
不好!雷远的心一沉,隐约觉得不妙。
雷远已经从枪声中得到判断,这颗子弹,根本不是来自于手枪,分明来自于是步枪!
是日本的三八式步枪!
而且这枪声似乎离自己很远!
这附近藏有敌人的狙击手!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在雷远的脑海快闪。
这两人毫无来由的毙命,已让敌我双方的所有人一瞬间方寸大乱,有经验的立即明白附近一定藏有狙击手,只是不知是敌是友,但即便是自己人,也怕由于枪法失误会误伤了自己,是以,两方的人几乎同时向着路两侧后退,凌元亮一方退向路北侧,敌方退向路南侧,双方都在寻求障碍物的掩护。
雷远已无暇多想,乘着敌方一人未完全藏匿、脑袋暴露在他的枪口之下的机会,又一次扣响了扳机。
弹无虚发!
与此同时,对方的枪声随即响起,路北侧也有人立时在枪响后倒地!
这一枪,雷远已听得分明,枪声是来自直渎山北侧的燕子矶!
这不知来自何方的枪声,已让临江路两侧的一众人惶惶不安,他们如临大敌般抱头鼠窜,一面应付眼前的枪战,一面又要提防随时可能索命的子弹。
凌元亮是眼睁睁地看着接应他的人在他的面前毙命,他手中提着的箱子摔落在地。凌元亮到底是正规军事院校毕业,所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在俄顷间思考清楚,最先扑向他们的那位离自己最近的敌人被击中倒地时,他心如明镜,知道那一定是埋伏在对面山上的雷远所为!本次行动执行之前,雷远曾交待过他将会隐藏在对面的山上对他施行掩护;另外,雷远的枪法他是不止一次听林雨涛队长说起过,林雨涛每次谈起总是赞不绝口,他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一次和林雨涛一起执行任务后,才发现林雨涛的枪法就已经相当了不起,竟比他凌元亮高出很多!而能够让这样一位枪法精准的人钦佩的,那枪法不知要神奇到什么地步!因此当敌人受到狙击倒地时,凌元亮的内心除了震撼并不感到意外……可是就在片刻间,他眼前的替他提着箱子的接应者却莫名其妙地也被一枪毙命,就略加思考后就明白了敌人居然也安排了狙击手,而且枪法也是精准得让他震撼……
凌元亮俯身顺手抓起箱子,在其他数名接应者的掩护下,已隐身到路的北侧。
临江路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雷远继续寻找着机会……
宁静很快被一阵隆隆的汽车发动机声打破,一辆黑色轿车从临江路的东侧向这凌元亮他们的方向呼啸而来!
轿车驶过直渎山下的那片空地,向西一路疾驰。
是老冒他们安排的接应车辆。
轿车的出现,让雷远既激动难抑又惴惴不安,按雷远的计划,轿车的出现则预示着整个行动已接近收官阶段,计划中,这辆轿车此时必须快速抵达事发地点,将所有接应者安全带离,让己方的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当然,必须独留下凌元亮。
计划中凌元亮在登车之际仓皇失顾,踉跄摔倒,留给敌人抓捕的机会,然后轿车不得以匆匆撤离。Χiυmъ.cοΜ
雷远的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他不希望另有变故!
敌人埋伏了狙击手这是雷远万万没有想到的,老冒一方已意外伤亡一人,这让他已觉良心不安。
所以现在雷远要做的就是全力保障轿车能够平安驶离。
可是,事情总是不遂如人意,你愈担心什么就愈来什么,就在雷远默默祷告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忽然呼拉拉又冲出一队人马,不由分说举枪对着轿车就是一通狂射!
领头的正是那位戴着鸭舌帽的女子,此时的她,由于身体的剧烈运动,鸭舌帽从头上抖落于地,接着她的一头长发飘散开来!
散落的秀发遮掩着一张熟悉的脸庞,这张脸庞,雷远是如此的记忆深刻!
古屋杏子!
多么熟悉的身影!
昨日又一次再现,雷远仿佛又看到她那双魔焰一样的眼神,看到她的纤纤玉指正缓缓地戳向自己胸膛上的伤口,看到她快意淋漓地用皮带鞭笞着自己……
雷远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他的内心一时间竟纷乱无比。
时间已不容雷远多想,他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古屋杏子竟然安然无恙!
这一枪居然打偏!雷远沮丧到了极点。
古屋已经发现了这颗不明的子弹,稍加迟疑后便向一棵大树后闪躲而去。
就在这短短数秒间,那辆轿车已经一头栽进了路旁的山沟里,只是略微挣扎了一番,便颓然趴窝,一动不动。
雷远的心渐渐沉沦!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接着微微闭上眼睛,稍稍平和了一下心情。
他不能再让自己犯错!
眼睛再次睁开,雷远在瞄准镜中寻找猎物。
他发现了古屋,她正从一棵大树后探出脑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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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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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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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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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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