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子全副武装的护送下,几辆黑色轿车陆续驶离。
日本士兵这才允许围观的人群撤离。
人流如潮,纷纷向东西两个方向的出口涌去。
一个老太带着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小姑娘又瘦又黑,精神倦怠,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过肚子,小小的身子在人流中歪歪斜斜。
在操场的南出口,几名日本士兵握着枪警惕地环视四方。
刚才操场上日本军官拔刀的一幕,已经在小姑娘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临近出口,当小姑娘看到拿枪的日本士兵后,本能地向后退缩,再也不肯迈步,任凭老太如何拉拽就是不肯走,人流很快在此阻塞。
其中一名日本士兵见此情形,快步挤进人群。
小姑娘以为端着刺刀的日本人是冲她而来,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接着“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打紧,那名日本士兵本来就已生气,听到哭声后,心中烦躁,火气一下子腾腾地串了上来。
老太已发现情况不妙,慌忙去抱孩子。
年幼的孩子实在不懂事,哭得更厉害了。
日本士兵由烦躁开始狂躁,几乎不假思索地挥起枪托,就向老太砸去。
雷远距离他们几步之遥,他已经感觉到那位日本士兵的杀气。
他拨开人群,快速地逼近了他们。
枪托砸下之际,立即被雷远一把抓住。
枪托停在半空中,日本士兵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日本士兵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中国青年双眼中射出的冷冷目光。
这目光让这位士兵不寒而栗,但这种感觉只是俄顷之间,日本士兵马上觉得受到了屈辱,便再使劲夺枪,这一次,没怎么用力,枪就从对方手里拽了出来。他几乎没有迟疑,立即将枪托转向雷远砸了过去。
雷远没有躲闪,他知道如果躲闪必定会激怒对方。xǐυmь.℃òm
周围全是老百姓,这种时候,日本士兵如果被激怒,后果一定很严重。
一下、二下、三下……枪托雨点般砸在雷远的身上。
雷远把头埋得很低,他首先要保护的是自己的脑袋。
开始雷远还在硬撑着,后来一想,硬撑只能招来更频繁的击打,索性以弱示人,他重重地趴倒在地,双手抱头,尽量把头埋在身子里。
倒地的瞬间,他看到了老太内疚而自责的眼神。
他用眼神示意老太带着孩子赶快离开。
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切,已把小女孩吓得哭不出声。
老太拉着她惊惶地逃离人群。
人们下意识快速逃窜,眼前立即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雷远趴在冰凉潮湿的泥土地上,他胸口的枪伤已经裂开,撕裂般疼痛。
这一番密集的砸打后,那名日本士兵的气已渐渐消去,他每砸一次,气就减少一份,当他气喘吁吁时,他已完全解气。这种情绪指数还在上升,很快由负数升到了正数,这时的他已无半丁点怒气,转而内心充满了畅快淋漓。
他想,再冷的目光在暴力之下都得乞怜。
他洋洋自得地把长枪背在肩上,连看都没看雷远一眼,摇摆着身体回到了他的警戒位。
空旷的地上,雷远孤零零地躺着。
四周出奇的寂静。
他右胸的伤口在不断地流血。
在凶残的暴力面前,无奈的人们只能远远地看着,敢怒而不敢言。
雷远用手撑地,极力地想爬起来。
但这一番击打后,雷远确实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他把膝盖慢慢蜷缩、弯曲,试图用膝盖作为支撑点,撑起虚弱的身体……
一双手这时架住了他的右臂,雷远感觉到对方在用力。
这份力度,怎么也不像来自于男性。
借着这份力,雷远终于站了起来。
雷远看到了那熟悉的晶莹明亮的双眸。
看到了那长长的睫毛。
看到了那微蹙的眉角。
看到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谢谢!”
雷远很轻很轻吐了两个字。
此时,林雪宜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对雷远果敢的赞许和无尽的温柔。
她把雷远的手搭在它的肩上,用她的肩吃力地支撑起雷远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向前!
围观的人群,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艰难的走了十来分钟。
在建业基督教会医院门前,林雪宜停了脚步。
“你流血了,我带你到我们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雷远没有拒绝,跟着林雪宜进了医院。
一间只有十平方左右的房间里。
“疼吗?”林雪宜轻声问。
雷远没有搭腔。
她伸手解开雷远的大衣,当解到第二颗纽扣的时候,林雪宜咦了一声:“你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去年冬天我曾经给我爸买过一件,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雷远依旧没有搭腔。
再解雷远的内衣,内衣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林雪宜惊讶起来:“怎么伤得这么重?”
边说边解开雷远的内衣,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雷远胸口上缠绕的纱布,林雪宜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原来就受过伤?”
“我没有听你的话,忘了祈祷,所以没能绕开子弹!”雷远终于开了口。
林雪宜脸一红,憋了半天,语气轻柔起来:“谢谢你那次救了我。”
“林小姐不用客气,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你!”
林雪宜并没有深究这句话的含义,小心翼翼地把纱布一层一层解开。
“这是谁包扎的,这么马虎,一点也不专业!”她嘟哝着,解到最后一层,雷远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渗血。
她开始熟练地给他清洗伤口、消毒、再给伤口上药,一切很快完成。她在水盆里洗了手,用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淡淡地说道:“你这是枪伤。”
雷远点头。
“你这枪伤并不是在医院治的?”
雷远说道:“一个老乡家里。”
林雪宜好奇又问:“那伤口里的子弹也是老乡取出的?”
雷远“嗯”了一声,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神情肃穆说道:“我是你大伯和你父母的第一个病人,他们虽然不专业,但没有他们,我此刻说不定已经成为紫金山下的一具枯骨了!”
俄顷之间,林雪宜吃惊得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雷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进医院,就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同时想通过你对三位老人家表示诚挚的谢意!”
林雪宜已经忍不住了,连珠炮般追问道:“你认识我父母?是他们给你包扎的伤口?你怎么会出现在紫金山那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雷远于是把一切经过都说了。
听完雷远的叙说,林雪宜已是笑容满面。
这样的境遇使得她和雷远之间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距离,她不再拘谨,紧盯着雷远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语气顽皮起来:“小老林林玉高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平时抠门得很,我送给他的这件大衣自己都没穿几次,怎么舍得送给你?”
“是你母亲做主给我穿的……不过我倒没看出你父亲小气啊,为了让我补身体,你父亲和你大伯还特地把家里的腌制野味全炖给我吃了,后来吃完了,他们每天出去捕。”
林雪宜嫣然一笑:“呵呵,这倒新鲜!”
她忽然看到雷远的裤子上也沾着一大块血迹,说道:“你腿上也受伤了?”
雷远料定那是腿上的枪伤裂开了,但不好意思让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来处理伤口,就搪塞道:“没有。”
说完雷远起身,他看了林雪宜一眼,说道:“雪宜姑娘,我该走了。”
林雪宜立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断然制止:“不行,你这样子不能走,万一日本人发现你受的是枪伤,你就死定了!还有,在南京你家都没有,你去哪儿啊!”
雷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想起接下来的任务,刚要争辩几句,林雪宜继续说道:“你伤得这么重,走不了多远的,还是在这里歇一天稍稍恢复一下体力再说……至于晚上睡觉,我介绍你和我一个男同事去睡,他那里有张床……就这样说定了!”
雷远想了想就没吭声。
林雪宜见他答应下来,立即显得欢快起来,忙道:“你在这儿稍等一下。”
林雪宜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林雪宜带回一个男子,年龄看上去比雷远大几岁。
一进门,林雪宜指了指雷远对他介绍说:“小冯,他就是我的朋友,麻烦你把他安排在你们宿舍。”说完又对雷远说道:“他叫冯毅,我同事,你今晚就听他安排。”
雷远对冯毅点了点头,微笑着:“冯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冯毅回报以微笑说:“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要见外。要不我把你带到宿舍,你先休息?”
“也好。”
三人来到冯毅的宿舍,安顿完毕,冯毅对林雪宜说道:“雪宜,我先走,你们再聊会。”说完轻轻关上门,走了。
林雪宜待冯毅走后,打开门,探头朝走廊两边看了看,发现没人,就又关上门,在雷远对面坐下,轻声问道:“你不是中央军校的嘛,怎么参战了?你参加的哪个部队?”
雷远已没有瞒她的必要,说道:“我是教导总队的。在一旅任连长。”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林雪宜起身:“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雷远这时确已饥肠辘辘,也不客气,就说了声谢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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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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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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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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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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