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旋进屋，看见杨琳慧扑倒她身上,“妈妈，妈妈，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杨琳慧视若罔闻，自顾自收拾着衣服,唯有指尖轻颤。
褚易跟小翠跟着跑了进来，褚易一见杨琳慧,立刻跪在她面前,“妈妈,我错了。”
小翠跟着哥哥一起跪下,眼里泪滴答滴答流着,声音发颤,“妈妈，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不关哥哥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为小翠的衣服做的太多了,杨琳慧筐子已经塞满了。
她谁也没有理，抱着筐子,走到外面，身后还跟着个紧紧抱着她大腿的小旋。
“妈妈,妈妈。”
————
褚易跟小翠也起身，亦步亦趋跟着杨琳慧往外走。
杨琳慧眼睛看向火盆,手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往里面扔。
最上面覆盖的都是小翠的漂亮衣服,小翠惊呼一声,似有不解，“妈妈。”
褚易拉着她，目光不似之前柔和，摇了摇头，拉着她，依旧跪在院子里。
杨琳慧一件一件扔着衣服，最后嫌慢，直接将篓子翻转，整个倒了进去。
“这里面都是我之前给你们做的衣服。我既然跟你们爸爸离了婚，你们以后再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也不合适。顺道，处理了，大家都利落。至于布料，我最后都会记成账，折成钱。放心，我一外来人，不会占你们家一点便宜。”
褚易心里一惊，“妈，你别这样说。儿子心里害怕。”
“你们妈在那边。”杨琳慧抖了抖筐子，打算继续回屋子里，收拾衣服。
小旋抱着她大腿，哭喊，“你是我妈，她不是我妈。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妈妈。”
杨琳慧掰开他的手，低了低头，盖住被火熏红的眼睛，声音冷冷，“松手。”
小孩子力气哪有大人力气大，小旋手很快被杨琳慧扒拉开。
杨琳慧神色自然的进屋，却没了翻腾的心，匆匆拿了几件衣服，扔进去火盆。
她身心已经疲惫的不想说话。
————
她本想给彼此留下足够的体面，却还是没能做到。
————
杨琳慧站在火盆前，看着火越烧越旺，火光湮灭细密的针线，烧毁记忆里的残影。
脑子里划过那年冬天，褚航沿着山腰一路背她回家，两人说着院子里新载的杏树；褚易第一次喊她妈，是在她生日那天；小翠第一次亲她的脸颊，红了脸颊，腻在她怀里，撒娇“妈妈，我好喜欢你。”
她皱眉，竟隐隐有些反胃。
余光之下，竟有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大大一团的衣服，正费力的往火盆里扔。
上半身承重太多，反而衬显得他有些脚步不稳，似下一秒，就要一头倒在火盆里。
杨琳慧心头一跳。
一旁冷眼旁观闹剧的贺朝国终于动了，他拎起小旋后领子，把人半抱起来。
“小旋，你干什么呢？”
小旋扬起胳膊，费力的把自己衣服学着杨琳慧的样子扔进去。
他哭红的双眼，泪汪汪的看向杨琳慧，眼里都是害怕与渴求。
“妈妈，我乖，我帮你把我的衣服都丢进去。妈妈，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妈妈，我乖，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带着哭腔的稚音，一声一声的散在空气里，传在院子里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
听着小璇的哭声，杨琳慧竟有种置身事外的茫然。
片刻，她眼睛扫过院子里的三个孩子。
“别喊我妈妈，我也不会是你们的妈妈。”
“以后遇不见也就算了，遇见了，也记着别喊我。”
————
杨琳慧扬手，最后一次招手警卫员帮忙，“你帮我把屋里那个纸箱搬到贺团家里。那是我给小悦留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是。”
杨琳慧进屋，拎起自己的两个皮箱，手里拿着两个信封，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这里是褚航这近三年的工资以及花销明细。家里还剩有六百七十二块五。”感受到身侧李爱菊贪婪而灼热的眼光，杨琳慧笑了下，带着两分的漫不经心，“这三年，我在家替褚航照顾爹娘和三个孩子，夙兴夜寐，罕有歇息。我分走一半，你们不介意吧？”
院子里无人应声。
李爱菊自是不愿意，刚想张口，看杨琳慧似笑非笑瞥了自己一眼，想起路上杨琳慧警告她的话。
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巴，冷哼一声。
没关系，至少一会儿自己手里还能落三百多呢。
贺朝国按下张牙舞爪，跃跃欲试地想要为杨琳慧撑腰的宋悦，把人带到自己后面，沉声道，“没问题。我代褚航同意。”
“好。”杨琳慧手里留下一份信封，另一份递给了一旁早已按耐不住地李爱菊。
李爱菊几乎是从杨琳慧手里抢了信封，背过身，躲到一旁数钱。
贺朝国皱眉，瞬间就已明白杨琳慧的目的。
她要让褚航彻底的一穷二白。
————
杨琳慧毫不怯色与贺朝国对视，“褚易他们太小，这么多钱交给他们，我也不放心。倒不如，给他们亲妈。毕竟，这世上还会有是谁对待他们，会比他们亲妈对他们更好呢？”
贺朝国第一次带着审视地眼光看向杨琳慧，脸上早已收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当着满屋子的警卫员和孩子的面，他给足了杨琳慧面子。
“是。杨琳慧同志说的有理。”
杨琳慧轻笑了下，手里提着两个皮箱，信封夹在右手拇指处。她下了台阶，路过仍跪在地上的褚易和小翠。
“我不敢说呕心沥血，但也算尽心尽力照顾你们近三年。你们跪我，我受得起。从此以后，”
杨琳慧想说的那些狠毒的话，却哽在喉咙，“见面应不识。”
她扬手，装着各种零碎毛票的信封落入一片火海。
————
从此山高水长，见面犹似陌路人。
————
杨琳慧走了。
走的时候，披星戴月。
宋悦一路送她出家属院。
杨琳慧止步家属院，看了眼身后不近不远，落她们五步抱着清清的贺朝国，收回视线，笑了下，“送到这吧。”
宋悦不放心，“天都黑了，慧姐，要不在我们家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不用。”杨琳慧微抬下巴，“小武在那呢。”
宋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半黑的夜幕下，小武确实推着自行车等在那里。
“那还好。”宋悦安了些心，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杨琳慧，“慧姐，我能为你做的也不多。收下吧，穷家富路，在外留着傍身。”
杨琳慧手里并不缺钱，不然，也不会扬了褚航的那三百多。
她本质上是个算是理性的人。
“钱就不用了，”杨琳慧笑着拒了，“手里有。要是，不麻烦，我其实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杨琳慧眼睛看向小武，放低了声音，“小武年纪还小，与我合作做起生意。平日里，我总能照看他三分。但我当下要离开了，他一个人支着生意，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宋悦自是听懂了杨琳慧的意思，下意识瞥了贺朝国一眼，没接她后半句，似在思考。
杨琳慧顿了顿，“你要是想跟他做生意自是好的。若是不想，也无妨，平日里能替我多看着他点，也是好的。就当是我拜托你了。”
宋悦定了心，“慧姐，你要走了，临别托我一件事。我本不应该拒绝，但实在是贺朝国身份特殊。我不敢应这件事。但我保证，你走之后，我一定多多看着小武。他要是出什么事情，能帮的我一定帮。要是，他受人欺负，只要是他不违法犯纪，我一定替他讨公道。”
“好。”杨琳慧应下，郑重道谢，“小悦，多谢你。你这份情，我记下。我现在不敢给你保证些什么，要是以后有机会，咱们且看将来。”
宋悦笑，“慧姐，咱不说这个。”
杨琳慧一如往昔，含笑应着，“好。那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吧。”
宋悦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下杨琳慧，“后会有期。”
————
宋悦站在门卫室一侧，看着杨琳慧倒退两步，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而此时，耳边却传来小旋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妈妈，我还在这，你别不要我。妈妈，你别不要我。”
小旋一路跑着，摔倒了，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妈妈，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
他后面跟着努力往前追的警卫员与褚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大抵是小旋哭的过于撕心裂肺，褚易顿步转身，拦了后面的警卫员。Χiυmъ.cοΜ
杨琳慧脚步始终不停，未曾顿步，更不曾回头。
眼看着小旋就要跑出家属院，贺朝国厉声道，“拦着他。”
门口想拦不敢拦的警卫员，终于动了，一个力气大的，半蹲着把小旋抱起来。
杨琳慧坐在小武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的轮子缓缓动起来，载着杨琳慧的影子远了起来。
小旋又哭又闹，小腿踢打着警卫员，声音早已哭哑，泪水糊满他的整张脸，“妈妈，那是我的妈妈。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妈妈！我妈妈不可能不要我的！那是我的妈妈！我要去找我的妈妈！”
————
声声哭喊，凄切入心。
宋悦不忍再看，回首看向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来的贺朝国。
“把孩子送回去。”
“等等。”
贺朝国声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道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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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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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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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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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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