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是出门之前就打点过的,轿子抬的极稳,可即便如此,这红盖头盖着,轿子仿若密不透风地关着,还有那十分合身的嫁衣,所有种种,都让关静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这会儿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新娘子都被交待不能在上轿之前吃东西,很可能除了怕绕城的时候要更衣,还怕新娘子一下轿,就吐一地秽物,减了成亲的喜气。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很长时间,也许并不太长,但关静萱十分庆幸,这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可能因为随着轿子摇晃了太久,即便这轿子已经停了下来,关静萱依旧觉得面前的红盖头在晃悠个不停。
到了方府门前,关静萱知道,她依旧要等,等着方谨言朝着轿子射箭。
关静萱有些无法想象,方谨言射箭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从头到尾傻笑的准新郎,还是面容严肃的红衣小将。
扶着轿身,关静萱能够感觉到箭射到轿子之后,轿身的晃动。
三箭之后,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尽消,新娘可以下轿了。
媒婆拿过红绸,先将一头交到方谨言手中,然后拿着另一头走到关静萱身边,放到她手中让她抓紧,然后搀扶着她往前走去。期间,跨过了放在门口的火盆。关静萱感受到了片刻的暖意。
拜堂之后,方谨言将关静萱牵回洞房。关静萱开始静静等待,方谨言则开始‘小登科之难’。成亲之日的新郎,那就是个人形的酒缸,任谁都能往里劝上一杯或者几杯酒。
方谨言自然不是傻的,要是真被这些居心不良的人给灌醉了,不说他爹明天得扒了他的皮,他自己也能懊恼一辈子。于是,方谨言开始十分霸气地接受各方敬酒,来着不拒,每一杯都仰头灌下,只是杯子举得高,嘴张得小,手再歪上那么一歪。
关静萱坐在喜床之上,并听不清外头喧闹,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这样的喧闹都是一时的,日子还得两个人过。坐了好一会儿,关静萱缓过了坐轿子的那股子晕劲,开始觉得肚子饿。她早上出门就几乎没吃过东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才能这般饿。
不多时,关静萱往身后摸了摸,按理,这床上是要藏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至于寓意,估计无人不晓。关静萱先摸了个桂圆,是个桂圆干,失了水分的桂圆比新鲜的时候甜了很多。然后再摸,是个花生,捏开,里头有三个花生仁,甜甜脆脆的……吃了好一会儿,关静萱手里都是壳,她想了想,稍稍弯腰,一手扶住盖头,另一只手就往床底下一抛,然后拍了拍手后,继续等待。
几巡过后,方谨言开始脚步不稳,浑身都是酒气,衣裳也已经从艳红变成了暗红。
方老爷赶紧示意下头的人将方谨言送回新房,再这么喝下去,恐怕明天都未必能起得来。
一远离大厅,方谨言立马就精神了起来。他朝着身边的默语眨眨眼,推了推他,“行了,放开我吧,我自己能走。”
“少爷,您醉了,自己走,走不稳的。”
“我没醉,你快放开,你这么搀着,我不好走路。”
但凡醉了的人都爱说自己没醉,默语以为,他家少爷应该也不例外。看他浑身的酒气,谁能信,他没醉呢?反正他不信,于是默语搀扶方谨言的手更用力了点,听说,喝醉的人力气都是很大的。万一少爷反抗,他没搀扶住,把少爷摔了就不好了。
“就跟你说了我没醉了,你赶紧放开我,我还要去洞房呢。”
默语一听,还说没醉呢,这盖头还没掀,合衾酒还没喝,洞房什么洞房啊?
喜婆和丫鬟就等在新房隔壁的屋子里,这会儿听到了新郎的动静,都迎了出来,跟着踉踉跄跄走着的新郎进了新房。
喜婆掀开一个丫鬟端着的喜盘,喜盘上是一杆绑着红色蝴蝶结的喜秤,“请新郎用喜秤挑起新娘的盖头,从此称心如意。”琇書蛧
称心如意?这话好,他喜欢。方谨言刚拿起喜秤,默语的手就伸了过来,方谨言瞪他,“你干嘛?”
默语很无辜,他还不是怕少爷喝醉了手不稳,拿不住喜秤,掉在地上不吉利,所以才想帮把手吗?
但看此刻少爷的目光,他好像有点相信,他没喝醉了。
瞪得默语退后了几步之后,方谨言稳稳地拿起了喜秤,挑开了关静萱头上的盖头。在他眼里,关静萱一直就是好看的,今天她身着大红嫁衣,只为他穿的大红嫁衣,看起来尤其美艳。
盖头被挑开了之后,关静萱的视线一亮,她也抬头看向方谨言。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红色穿的这样张扬好看。
喜婆见惯了新郎盯着新娘发呆的情况,这会儿见新娘也盯着新郎看个不停,喜婆噗嗤一笑,“回回神吧二位,您俩今天结了连理,有的是时间互相看一辈子,现在,先把合衾酒喝了是正事。”
喝完酒后,喜婆用喜剪迅速给他们各落了一缕头发,结成同心结,装在一个荷包里递给关静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上的,是一碗饺子。关静萱是吃过这生饺子的亏的,这一回,她只轻轻咬了个饺子边儿,喜婆也没说什么,按平时一般问话,“新娘子,生不生啊?”
“生。”关静萱大方回答。
“好咧,新娘子说生,以后您二位一定子孙满堂,和和美美过一生。”
喜婆又笑眯眯地说了一堆恭喜他们的话,但就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然后是方谨言先反应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直接递给了她,喜婆又道了喜,这才躬身退出了门。
“你,饿不饿?”人都出去之后,两人静了好一会儿,方谨言才开口问道。
“你一天不吃东西试试?还不吩咐人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哦,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那个……”方谨言交待了门口候命的默语之后,又转了回来,“你哥其实,挺有意思的。”
洞房花烛夜提起大舅爷的,关静萱想,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方谨言一人了吧?
“你觉得我哥有意思?比我还有意思吗?”
方谨言本来是没话找话说,这会儿听着关静萱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方谨言有些慌张地解释,“那个我,我不是……”
“紧张什么?知道你不是。我说,你不冷吗?你看你这衣裳湿的。”关静萱说着,把捏过方谨言衣裳的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怎么这么重的酒味啊?”
“啊,是这样的。”说起这个来,方谨言有些洋洋得意。“……要不是我机敏,这会儿我肯定已经醉成一滩泥了。”
“其实你没想过吗?”看他那么得意,就忍不住想要打击他。
“想什么?”
“你完全可以不喝啊。”
“这个,这个还能不喝的吗?”
“你不愿意喝,他们还能灌你不成?你个傻子。好好的衣裳,弄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方老爷待方谨言十分大方,方谨言的衣裳很少有穿过两次的。基本上都是穿一次就不要了,因为方老爷觉得雇人洗衣裳更麻烦。
“这衣裳,为什么还要洗?直接扔了不行吗?”
“喜服怎么能扔?当然要洗干净存起来呀。”
“可是,这么脏。不然,我再去定套一模一样的,咱们把新做的保存起来,如何?”
关静萱:“……”这样的败家子,她真是第一次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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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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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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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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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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