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挑唆,为何要杀,谁动的手……我全一遍又一遍的想过了。
但我怎么都没料到,那个我想了无数次的,对我丞相府动手的人,竟然就在我的身边。而且……竟然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唐景行!
他是唐景行,是我心存感激,还有一丝心悦的唐景行。
我又在山庄里呆到了春日中段,府上所有人都对我一如既往,就像是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连景行也是这样。
但我忘不了,忘不了那些日子的种种。
我有时就会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盯着窗外发呆。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很迷茫。
我看着外面的树一日日的恢复生机,外面的花一朵朵的开。可我的心里不再像前一年一般欢喜了,我的心里再也开不出花来了。
景行有时候会来看我,待我还是如往日一般的温柔似水。他总会搜刮一些好玩意给我,指望着我欢喜展开笑颜。可我每次只是看着那些东西,眼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这恩怨,这是是非非,就挡在我们的爱恨之间。
丞相府一片火海的样子,总是会灼烧着我,总是会让我喘不上气。
我从未体验过那其中的感觉,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大烟。它能让我呼吸急促,宛若濒临死亡一般。我似乎也能感受到烈火焚烧的感觉——特别是在见景行的时候,这股感知会越来越强烈。
我晓得我的身子大不如前,总是会咳嗽,偶尔还会出血。景行很紧张,为我寻来许多大夫给我诊治。
我总是木然的看着他们忙进忙出,端茶递水。就连山庄的仆人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惊扰了我。
假若有一日,我不咳嗽了,他们便会像是得了大喜事一般欢喜,全山庄的人都会开心。但假若我第二日又咳了起来,也必能看到他们愁云满面的样子。
我知晓他们如此的模样,无非是因为景行罢了。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争气,夜夜以泪洗面辗转反侧,想着自己怎么对得起无辜死去的丞相府上下。
景行一如既往的给我请大夫,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这样子的日子直至——景行和我说了一句话。
“你不想报仇吗?你不想替你丞相府整整六十七口人连着你未婚夫一起沉冤得雪吗?”
我记得他那日的样子。
他开了房门,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了我。他身背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我感受到了,他就如我一般,周身一片死寂。
我就坐在床榻上仰头看着他,他也低头注视着我。
自听了他那番话后,我突然就开始振作了。仿佛内心一直动摇的东西,终于被坚定了下来。
我开始积极配合大夫的治疗,经常外出走动。这样一来,身子骨也就渐渐硬朗了,健康了起来。
后来,我的笑容多了起来,和人说的话也多了一些。他们都以为我好了,都很高兴,山庄里的人终于可以不再日日夜夜小心翼翼的了。
可其实,我日日都在煎熬。
我知晓,我这条命是阿慧给我换来的,我决计不能糟践了。
我一直好好的,偶尔会去正厅外头的花圃面前发呆。看着景行为了讨我欢心而费尽心思栽植的各种花,我总能平静下来。
每每那时候,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往日对我的种种好。就如回忆岁月长河一般,慢且沉痛。
可我晓得,有些恩怨,是跨不得的。有些好,也是眷恋不得的。我们还是会去面对这些问题,会一起揭露对方的伤疤,然后……各自分道扬镳。最终,这些记忆也就只能被永远的封存在心里。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景行的书房外。瞧着书房的门,我出了神。
因着身子好多了,我终是不用再披裘衣了,也不必再有一堆人跟着我瞻前顾后的了。
院子里花都开了,好看极了。但也正因如此,我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尽快离开了。琇書網
君上在位这段日子得到了不少好的称赞,百姓都夸他是明君,就连丞相府的事情也被一笔带过了。眼下正是闹了洪灾,他若再次治好,那便更是动摇不得了。
治好洪灾少说也要半月有余,我若是快马加鞭赶到,必是能做一番手脚。
但我决计不会拿百姓开玩笑,我只会适时的揭露他们吞了一些赈灾银两的事情。
为官者,不贪者少。放眼望去,这朝廷中除了我爹爹与那些爹爹的挚友,便再无其他人了。
我晓得此举的后果,若是君上处理得当,必会是更得了一些民心。可我再无其他办法,只能先如此想着。
正是出神之间,景行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为我披上一件湖蓝色的裘衣,低着头柔声问我:“你怎的来了。”
我抬起眼,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的好看,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就如深海般。他对人是极其淡漠的,彬彬有礼却又疏离。但我却可以无比自信的与他人说:他待我是不同的,他瞧着我的眸子永远都是温柔的。
他永远都是最最偏袒我的那一个。
微微一笑,我退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我看着他道:“不过是无聊瞎逛罢了。”
我们两个都在退让,避而不谈那日的事情。我们都不愿意撕破脸皮,叫两个人都难堪了。
景行总归是不信的,瞧着我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问:“那日的事情,你是否想好了?”
我被他的话惊得心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景行微微一笑,似是叹了口气。他贴近着我,我便往后退着逃避。我害怕他的触碰,害怕再回忆起丞相府的惨状。
他这双手,沾着我宋府那么多人的血泪,怎可再让他碰我。
我不知他是何作想,只是那双手终是放下了。他也没有强求,只是看着我。
“你该杀了我,你该走。”
想必他也听到了君上近日的动向,所以主动同我说这些东西来了。
我虽已定了心意,却还是不免再烦问了一句:“你当真要我杀了你,才肯放我走?”
景行看着我,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除非杀了我,不然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他执拗的想要留住我,我执意的要走。我们两个就是一个矛盾体,不能生活在一起的矛盾体。
我的怀里就揣着那把匕首,就贴在我最贴近心口的地方。我现在只要拿出来,只要朝他捅上一刀子,我便可以走了。肆意的走,走出去为我的丞相府报仇。
可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了几分钟。最后,在他的注视下叹了口气走了。
走去哪?走回房。
我还是下不了手,还是有着迟疑。即使在心底为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建设,但当这一幕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他与我朝夕相伴两年,虽比不得丞相府中人与江远同我的感情,但却也是不同的。
杀他,无异于在我心上剐块肉下来。
我扭头,看着被丫鬟缓缓关上的门,看着光一点点的敛去,越发的迷茫了。
若是杀了,我该如何自处;若是不杀,我丞相府的人命又该如何?
我是绝不愿意他们白白枉死的,我不可能为了景行便不再报仇。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对仇人动情了。
爱也好,恨也罢。感激也好,理所当然也罢。总之,我是真真切切的动了情的。
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我抚摸着它,就如同对待珍宝一般抚摸着它。
上面的蔷薇花雕刻的栩栩如生,花瓣一瓣一瓣的分明着。花瓣有些地方的颜色有些不同,是褐色的。
我晓得,那是我的血。
那日,我攥的太紧了,不肯松手。这上面的图样为求好看,雕的锋利了些。我的手于那时候不断地从掌心滴血,丫鬟仆从怎么劝我都不听,也不放手。
到后来,还是景行将我劝好,哄我睡着后又细细的去洗了匕首套子。
但是,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洗不掉的。就如我们心中的沟壑,是迈不过的。
我将匕首放置在了桌上,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
既已下定了决心,我便不可再生心软之意了。我要抑制住这些想法,狠下心来。即便那是唐景行。
一杯茶水下肚,我总算是不至于胡思乱想了。放下杯子,我转头看着桌上的匕首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东西看着烦躁,却是唯一能助我出去的玩意儿。可我实在是不待见它,甚至于不想见它。
最终,我将匕首收起,放入自己桌上的小匣子里锁上了。
再过两日吧,再过两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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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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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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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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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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