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是我们自己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么?
你是说,我们爱上了阿罗也是罪过,就该受皇帝的责罚,世人的白眼么?
你是说,是我们自己杀了阿罗,杀了恩儿么?
你是说,是我们自愿离开母亲,去到那个冰冷家的么?
你是说,是我们自己把母亲逼迫离开了家宅,孤苦无依么?
你是说,是我们自己选择了那个一出生就抛起了我们的父亲么?
你是说,是我们自己愿意跟着那个儒雅斯文却百般算计的大哥吗?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愿的?”
听完佛地藏的话,鬼地藏不禁发出一连串的责问,脸上的颜色也由纯粹的黑,变成青绿的颜色,怒目突起,獠牙渐渐伸长出来,原本静穆的样貌,变得十分狰狞。
“你说的没错。这一切皆非你我所愿。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纵然父亲不是真心爱着母亲,也许当时,他根本就没想过会和母亲生下一个孩子。
这也不代表,我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其实,无论是人类,还是猫儿狗儿,亦或蝼蚁蛾蝶,每一个被带到这世间的生命,不都是被迫而不可自主的么。
生命的降临,本就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机缘,一种无可邀请、无可退避的偶然。
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的,更不知道他是否思考过,我的生命该负有怎样的意义。
可我们还是有选择的机会,母亲付出了那么多的艰辛,给了我机会和其它村童一样去读书,先生也教了他毕生的所学。
其实,当大哥去寻找我们的时候,我是有机会做出选择的。我本可以拒绝他,做先生的书童,或者做一个农夫。
在父亲的宅邸里,同下人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也是一个自由的人啊。我可以选择离开,去哪家铺子里做一个学徒,做木匠、做泥瓦匠、做石匠,其实当初有那么多的选择,而我却没有选择。
在西明寺时,有僧人学习戒律、有僧人学习经义,甚至还有些护院的僧人,菜园里也有种菜的僧人,有火头僧,有洒扫。是我自己主动去跟不空金刚,学习了密宗术法。
当时,我还可以选择做一个游方僧人,远离长安,到西域、到天竺,或者到扶桑去。
那样,我就不会遇见阿罗。也不会失去她和恩儿。”
“这样的话,你还真说得出口呢。一脸懦弱的德行,只会一味的逃避,阿罗和恩儿真是白死了呢。”鬼地藏以一种不无讥讽的口吻说道。
“这并非逃避。人的一生中,种种时间,种种地点,种种人物,种种因由,种种心念,而得无数不同的结果。凡此种种,皆是虚空。”佛地藏平静的对答,好像所说的一切,都与己无关似的。
“你说的还真是轻松啊。恩儿在不住的啼哭声里,被禁卫武士一把丢在石阶上摔死。你的阿罗更是被几个太监用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打致死,那份儿痛楚,难道也是虚空么?当时你痛彻心扉、万念俱灰,你可是忘记了?难道不是因为这份真真切切的痛楚,你才下跪于我,求我为你报仇么?如今却说都是虚空,哈哈哈哈,你这懦夫,根本不敢面对这个凶残邪恶的世界,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因缘际会。”
说着说着,鬼地藏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些许的不满。
“大千世界,有千千万万个我,就有千千万万个阿罗,亦有千千万万个恩儿,以及千千万万的皇帝、大哥、母亲、不空、乃至芸芸众生。在不同的佛国世界总有不同的人,过着种种不用的生活。
此一世,我与阿罗种孽缘,得恶果,甚至恩儿也受了我们的株连,皆是我和阿罗贪恋红尘情欲所至,种得苦果,自当有所受。心甘情愿,不再怨尤他人。”
“说的轻巧。你不再恨那个一面都不肯见的父亲么?”
“不恨了。”
“你不再怀疑是大哥操纵了一切?”
“他的因果,他自去承受。”
“你不再想念母亲?”
“母亲自是母亲,心田一念,无处想念。”
“那阿罗呢?她可是为了你,被活活鞭笞致死。”
“她为我死,我当她为她活着。”
“那恩儿呢,无辜的孩子啊,不足满月的孩子啊,就那么被摔死了,你心里难道没有丝毫的愧疚?至少应该为了恩儿,杀那名禁卫和皇帝吧。”
“世间种种,皆是苦难,他既受着,我也须受得。”
鬼地藏步步紧逼,佛地藏娓娓作答。
众人发现随着佛地藏的讲话,圣莲之上,生出一片虚空境界,演化出种种因果,种种劫数。初生的婴孩儿,在三千大千世界内,不断经历着自己的命途,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因果,不同的劫数。或幸福,或悲惨,或圆满,或孤零。
似是幻象,又似在圣莲的结界内打开了一道道通向不同宇宙时空的窗口。一幕幕劫数,印证着佛地藏的说话。
然而,只有佛地藏发现,无论佛地藏如何述说,鬼地藏只是变得越来越乖张暴戾,他不禁担忧起来,这个家伙已经不能同他讲道理了啊。
佛地藏忽然眼光一凛,对着鬼地藏问道“难道你没看见,那圣莲之内孩子的命运,因缘变化,是多么的无常,多么的虚空啊。我们所执着的,不过是千万泡影中的一影,万千痴梦中的一梦呃。”
佛地藏试探着问道,如果鬼地藏真的看不到圣莲内的大千幻境的话,那接下来可就麻烦大了。
“你怎么回事?一来二去问过几遍了,那个孩子被一道时空结界保护着,我根本不能伤他分毫。何来因缘变化,无常虚空?你这懦弱的家伙,虚张声势可骗不了我,我可比你更了解你。”
鬼地藏言辞故作笃定,声调里却透露出猜疑和不安。
“罢了,过去种种一场幻梦,不如放下,得大自在。”佛地藏转而笑着对鬼地藏说道,纵然佛法高深,他的笑也有些牵强。毕竟,他也无法把握当下大灾难的局面。
“放下?”鬼地藏仰脸看了看几近崩坏的天宇,狞笑着,“你是让我放下么?
“是,一切虚妄,不该挂碍。这天裂之势,赶紧补救,还得来及。”
“补救?放下?哈哈哈哈。既是一切虚妄,那这琉璃结界崩坏了又能如何呢?你怕什么?”鬼地藏反驳。
“芸芸众生,自有其因缘劫数,各有修炼的果报途径,横加断绝众生的因果命途,是大恶。”
“是大恶?是大恶人?你是说我是大恶人?
哈哈哈哈,是哦。你看你,如今你修得一身金光、法相庄严,而我却是一副修罗煞相,当然我是大恶人了。
可当初,难道不是你苦苦求我,帮你去痛打了那个诬陷你偷了他家鸡蛋的村童么?
那时候,我还只是你心魂深处的一点微光,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你灵魂的角落里,悠然自得,多么的快乐啊。
是你,是你,求我去痛打他一顿。
也是你,在父亲的府宅里被那些刁蛮的下人欺负了,苦苦求我,去教训他们。
还有今天这局面,不也是你,在阿罗和恩儿死后,求我去不空长老那里偷来《三界密卷》,从中窥探到了打开地狱与人间结界的法门么。
这一切,都是你求我干的。
是你求我这么干的。
是你说,这个世界人心贪婪,父子相残,妻儿背叛••••••
是你说,这个世界已经无可留恋。
是你说,要斩断这世界种种的因果。
这一切,都是你苦苦哀求我去做的啊。
杀吧。毁灭吧。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唯有怨恨与杀戮,才是我的正道。
哈哈哈哈”
狰狞的笑声里,流露着许多的凄苦与绝望。鬼地藏,狂态毕露,身形扭动,与佛地藏的法身彻底分裂开来。
天地间顿时现出一阵奇异的景象,佛地藏、鬼地藏就像阴阳的两仪,光明与黑暗各自围绕着他们,清晰的分辨开来。
一片纯然的黑暗,围绕着鬼地藏,一片缭绕的金光,围绕着佛地藏。两股光芒的力量,彼此毫不退让,又难以互相抵进。
光,本是无形的,如今却如两阵军马一般,各自分明的对峙着。
鬼地藏,连同胯下的白狗异兽,身形徒然暴长,高大威猛了许多,背后生出了第二颗头颅,紫面獠牙,圆眼豹突,十分的狰狞;肩膀上亦添了一双臂膀,手中各持火剑、黑杵,不停地舞动着。
鬼地藏现出了双头四臂的恶力法身。
佛地藏的面庞上,庄严更加殊胜,身形间迸射出华光万道、瑞气千条,岿然不动稳坐于白狗坐骑的莲台之上。
他大概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娓娓说起:“想来,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合该是你吧。你本是超脱于因果轮回之外的一缕执念,是我将自己无数的怨怼、愤恨,悉数灌输在了你的身上。令得你如此的暴戾狞狂。
你即是我心中的一念所化,自然看不到我幼年时光的苦乐悲喜,也看不到无数轮回时空中,我的种种因果生灭。www.xiumb.com
此刻的你,虽脱胎离去,然而,始终不在这世间的因果轮回之中,是贫僧的罪过,是贫僧的罪过。”
佛地藏这样说着,亦现出两头四臂的法身,手上同样握了法器,准备着应对眼前的突变。
“哈哈哈哈,你又怎么确定,你不是我的一念所化呢?你又怎么确定我不是这法身的本来面目呢?哈哈哈哈。你也是你,我也是我,我也是你,你也是我,如何做分别呢?哈哈哈哈。恐怕——”
鬼地藏话不说完,突然结起法印,口中念诵有词,众人只觉脚下的大地一阵涌动,地面上泥石搅动现出无数的漩涡。
惠琳在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阵中的局势,发觉大地异动,连忙施展术法,祭出一只巨大的玄武神兽,驮了郭暧等人,浮在半空。自己也踩了玄武神兽的头甲位置,稳站了身形准备随时出手援应。
分离之后的鬼地藏,法力徒然暴涨,顷刻间众人便见山谷里大地之上,俱是迅速搅动的泥石漩涡,整座山谷犹如蜂窝一般。
鬼地藏昂首暴喝,一个个漩涡里忽然腾射而出无数的法杵,箭雨一般冲向天际。
众人尚不及惊叹,忽然听得四面八方一阵阵呼啸声接连而起,众人不由得四面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天地间飞升起无数的法杵。
这残酷的景象,不由得让惠琳想起翻越西域流沙时,卷天塞地的龙卷沙暴,只是组成这巨大沙暴的不是普通的沙粒,而是经过淬炼蕴含强大法力的一枚枚无可计数的石杵。
恒河沙数一般的石杵急速飞行,与气流摩擦发出阵阵的呼啸,进而通体红热燃起了火焰,流星一般布满了整个天空。整个世界迅速进入了夜幕之中。
无数的流星在天空中旋转汇聚,急速向着佛地藏袭卷而来。
“师父——惠果——”惠琳眼见天地间变数突现,看这等规模的密术,知道自己的能为远在鬼地藏之下,念及师父和师弟惠果,有心求援,不由得道出声来。
惠琳也看得出,这鬼地藏纯然一股恶念所化,法力无匹,纵然是一体双分而来的佛地藏,怕也是对手。
如今这灭世之招,恐怕只有师父和师弟能够挡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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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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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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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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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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