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到没想到,浮乙平素里看上去就是个嘻嘻哈哈的样子,这回竟然直接就动了手。
她刚刚只是想过去施个小法术叫方兰芝把他们忘了,浮乙竟就动手了。
方兰芝和叶清秋、和时映雪的关系两人都很明白,杀了方兰芝,时映雪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浮乙便做哭丧脸状:“那怎么办啊!”
涟漪不禁翻了个白眼。
浮乙除了在教导她化龙的知识时像个老师长辈,旁的时候就像个憨憨的大孩子。
他若是满脸冷淡地说:“那怎么办。”涟漪兴许还相信他杀了方兰芝,若他哭丧下脸来问怎么办,那他十成十是开玩笑的,绝对没跑了了。
估摸着他是在偃魂空间里憋的无聊了,想出来和人说说话,找找乐子,吓唬吓唬旁人。
果然仔细一看,方兰芝只是躺在地上睡着了,他还睡的真香,一边打呼噜,一边还翻了个身。
浮乙的性子并非那等坐得住的,他又不想打扰时映雪,耽搁她修炼学习,这回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逗逗的活人,肯定忍不住了。
看样子只是给方兰芝下了个昏睡咒,兴许还有篡改记忆的小法术,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是让方兰芝忘记看到他们,而不是让方兰芝去死。
“不怎么办,你要是真要问我,我觉得你可以凉拌黄瓜炒鸡蛋。”
这是涟漪前段时间在清虚界学到的损话,这时候说说还挺有趣。
浮乙撇了撇嘴:“无趣。”
涟漪想笑,却还是佯装正经地说道:“那我给你支个招,你看他倒在地上多惨,你给他放个枕头,盖个被子吧。”
从前的涟漪性情冷清,也不怎么爱开玩笑,如今被这条恶趣味的大龙带坏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不过他们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开玩笑或者拌嘴,他们只是想要为时映雪护法一二。
他们是时映雪的灵兽,重铸意如霜算是头等的大事,他们怎么会袖手旁观。
因意如霜没有品阶胜似有品阶,需要消耗的灵气是巨量的,涟漪和浮乙都能感觉到时映雪身体里的灵气已经完全难以接续,就算是她自身吸收灵气的速度极快,一时间也补不上来。
这也是他们出来的原因。
周围的灵气浓度已经骤然下降了,若不是灵气不能接续,时映雪也不会选择使用正阴之灵。
“你去,把我昨日教你的试一遍。”
浮乙已经在时映雪的背后盘腿坐下了。
他一旦肃穆了神情,身上那种懒洋洋的半吊子感觉瞬间便消失了,独属于大乘期大龙的气势瞬间强了起来,连月华都不得不避开他的光辉。
浮乙将气沉与丹田,微微合眼,再睁开的时候瞳孔便已经变得亮如日辉,大量精纯却温柔的灵气从浮乙的掌下浮现,被已经沉浸在重铸过程无法自拔的时映雪瞬间吸收。
浮乙丹田之中储存的灵气含量是巨大的,但谁也不知道时映雪究竟要消耗多少灵气,所以浮乙让涟漪去。
去做什么呢?
涟漪脸色不是非常好看,但为了时映雪,她就豁出去了。
蓝光之中,涟漪的人形已经不见了,从灵风和灵雾之中钻出来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龙。
涟漪的龙形已经完全修成,假以时日,定然也可修炼成浮乙一般的大龙。
龙吟长啸,一颗此时此刻应当被称为“龙珠”的内丹被涟漪从口中吐出。
她衔着那颗龙珠猛得往天上的云层一扎,瞬间月亮就被涌现的乌云遮住。
浮乙教给涟漪的是一些上古时候的龙才需要做的事情,比如给刚刚诞生信仰的凡人施云布雨,成为他们的守护神与图腾。
涟漪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她做泽灵的时候,想要呼风唤雨不过是掐掐指诀,使个小法术的功夫,浮乙却要她学化为龙形施云布雨的本领。
本来涟漪觉得这完全属于一条不必要的技能,浮乙却叫她自己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脱了衣裳褪去人形在天上衔珠而舞?
涟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做这件事情。
但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过来浮乙的良苦用心了。
衔着自己已经化为龙珠的内丹在天空之中翱翔的时候,涟漪才能体会到褪去人身鱼尾化而为龙时的那般自由。
那是人永远无法达到的感觉。
乘奔御风,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浮乙是想要她知道,她不能够仅仅满足于一个修成的人形,满足于修成的龙身,更要真正去知道,什么是龙,去做龙应当做的事情——只有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是真龙。
涟漪在云中一转,所有的云雾流岚便都附着在她的身上。
月色已经看不清了,于是很容易在心中滋生出一种蠢蠢欲动的豪迈控制感。
龙珠和龙,原本就是与云雨一同而生。
她的尾翎能够化云,手爪能够在空中幻化道道雨丝,喉中藏着电闪雷鸣,这一刻,天穹便独属于她。
而龙珠更是能够成为这一切云雨的中心,随意听她的使唤,更能够在吞吐的过程之中更容易地吸收灵气,这是人类修士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龙化云雨,生万物,始轮回自然。
就算世间掌管水灵脉的泽灵,在见到真龙施云布雨的时候都要避让。
他们泽灵的法术口诀不过是参见了真龙化雨的过程,领悟了天道,得到了那般一点点小小的遗惠。
若说天地自然之祖,当有龙凤。
雨丝从天穹之中簌簌而下,因雨的到来,天地之中瞬间充满丰沛的水灵气。
这种雨与泽灵代代相传的口诀召出的雨全然不同,给涟漪带来了全新的体验感——那一刻,涟漪才觉得自己过往几万年做的事情都不过如此。
她一直将化龙作为一件成就一般的事情,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把自己当成龙过,她的胸怀还不够宽广。
这便是她与大龙浮乙最本质的区别。
这时候,涟漪便知道大龙永远是大龙——就算他看上去格外不靠谱,可他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柔软而包容万物的心。
涟漪明白了。
浮乙与涟漪同为时映雪的本命灵兽,他们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全然是共通的。
浮乙很高兴涟漪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同为龙,还是稀少的龙,浮乙只希望涟漪会越来越强,而不是在原地故步自封。
浮乙和涟漪现下作何感想,时映雪并不知道。
他们两忽然冒出来,沉浸在修复意如霜之中的时映雪毫无所知,甚至连浮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输送灵气她都毫无知觉。
身体经脉在自发吸收灵气,她整个人所以的心神都在重铸意如霜上,全然没有别的想法。
即使过程之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排异反应,时映雪却仍然害怕出现什么变故。
时映雪对意如霜的在意完全不是因为它是什么无锋,就算它是一柄随随便便的什么破剑,就算时映雪根本不知道它是无锋这样厉害的东西,时映雪也想保住它。
大约是年少时的一点见证,成长时的一点依靠,在格外多的磨难困难面前的一点帮扶——那种心意全然相同,是你非我,无你无我,无二无别的情感共鸣和交融,使得时映雪放不下,割舍不得。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意如霜才是意如霜,才是她的心意。
是她一个人心随意动,只能养在丹田里的娇气鬼儿;
也是她能拿在手上,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保护她的神兵利器。
是她的意如霜。
涟漪施云布雨一夜,待到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她和浮乙才感觉到时映雪已经不再那样疯狂地吸收灵气了。
周遭的天地灵气已经可以与她趋缓的需求相补,涟漪也担忧被旁人看到,便按落了云头,摇身一变,又化为绝世的少女。
浮乙已经从时映雪背后站起。
一夜的施云布雨非但没有让涟漪觉得疲惫,反而让她觉得精神振奋不少,连久久不动的修为都仿佛有些前进。
而时映雪终于睁开了眼。
她的眼中正藏着瀚海碧波,睁开的那一刻恰逢天边破晓。
日辉从她的额头擦到下巴,一双墨瞳之中安静柔软。
涟漪回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道:“如何?可顺利?”
浮乙只消看一眼,唇边便有了笑意。
意如霜已经在它的剑鞘之中,时映雪的脸上不悲不喜。
涟漪没有看到背后浮乙脸上的笑意,便害怕时映雪并未成功。
时映雪便站起身,缓缓地将意如霜从剑鞘之中抽出。
煌煌七星文,照曜三尺冰。
涟漪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剑。
昔日意如霜剑身上的裂痕已经完全消失,剑身之中充盈的浑浊血线也已经尽数褪去。
它好看地甚至不像一柄剑,在日光的映照下,灿灿然不似兵器,反而像是一件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天工匠心。
时映雪将意如霜捧在掌心,将它完全暴露在太阳之下。
日辉毫无障碍地穿过透明的剑身,影子落在地上,竟能看到一抖一抖的水波。
就像是其中藏了一泓清泉——不,不是清泉,是沧海云浪,是碧波惊涛。
“成了。”
时映雪刚刚如何平静,此时此刻心中便如何激荡。
她一开口,竟就落了泪。
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害怕意如霜会损毁。
就算是爱剑如痴的方兰芝也不会。
无你无我,无二无别,直到刚刚一切都停下来的那一刻,时映雪才知道这句话究竟含义有多么深刻。
那一刻灵气在她眼前忽然迸现,她看不见意如霜在哪里,只能看到流星纷纷坠落,到处都是剑,却看不到她的剑。
她当真觉得自己遗失了自己的心,惶惶然,也不知去哪里寻找。
但有亮光破空而来,她不害怕,反倒迎上前去,于是那道灵光穿过了她的身体,却仿佛落入一个温凉的拥抱之中。
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时映雪手里的剑。
时映雪觉得,自己应当是成了。
她睁开眼,虽不曾看到剑鞘之中的意如霜究竟如何,心中却已经知道了,平静了下来。
她成了,定然是已经成了。
涟漪欣喜,浮乙早已料到。
可他又不习惯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于是只是扁扁嘴伸伸懒腰道:“我就知道我出来做无用功,倒是我自己巴巴地跑出来看这显然已经写好的结局。”
时映雪和涟漪都已经习惯了他了,自动翻译成了“你做的好。”
浮乙便觉得,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更可怕。
溜了溜了,那个还躺在地上的胖胖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是回偃魂空间的梧桐树上睡觉舒坦。
浮乙一下子就化为灵气,窜回偃魂空间去了。
涟漪倒是由衷地为时映雪觉得高兴,又觉得自己应当把昨日浮乙的帮助和时映雪一说,时映雪却早已满目了然:“他定然是会来的,正如你也会来一样。”Χiυmъ.cοΜ
“我如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会这样管我了呀。”
这种理解与“早就知道”,与已经写入骨髓血脉之中的“亲情感”,反而令涟漪觉得心酸不已,只想落泪。
时映雪心神一动,意如霜便和往日一般,直接回到她的丹田之中。
她抬手拍了拍涟漪的肩膀,轻声说道:“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涟漪,你当真是龙了。”
涟漪没有想到,时映雪竟知道她与天际化龙,为她施云布雨之事。
时映雪笑,她便也笑。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早晨忽然就被一声叫喊打破了:“什么?什么成了!”
时映雪转头去看,之间方兰芝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他的背后还有个软绵绵的枕头,身上盖着被子,一脸的懵比。
涟漪顷刻化为灵气回到偃魂空间之中,时映雪却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
这一看就是浮乙的杰作了,她心里觉得好笑的很,抬手便将头顶布施结界的玉簪摘下,斜斜地插在鬓角,便走过去扶睡懵了眼睛都没睁开的方兰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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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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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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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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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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