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老鹿往前台兜转,走了半分钟来到一处小房间,看样子像是老鹿自己的办公室。
“你先坐。”
老鹿拉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后,转身走到一个小柜子旁蹲下,翻找了几秒钟就提出一个银白色的药箱。
“把袖子撸上去。”老鹿半蹲着翻弄药箱喃喃道。
我把右手的袖子撸了上去,疼痛的感觉倒是不太强烈,也不知道是受伤习惯了还是怎么的。
老鹿拿出一瓶五百毫升的消毒水和一大包棉签,抽出四根棉签靠在一块,打湿后抬眼看了看我右臂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抬手轻拭了一下我的伤口,微微摇头叹息道:“还是直接洗吧,快点儿。”
我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
老鹿半起身拿着消毒水,瓶口贴着我的肩膀顶端,度了度位置,眯着眼倾斜消毒水瓶。
消毒水顺着我的肩膀,贴着肉顺流而下,老鹿小心地拿着棉签来回在我的伤口处拨弄。
滋滋像是在烤肉的声音伴随着一丝疼痛,我的右臂伤口冒着泡儿,像是鱼儿在呼吸,我莫名地想笑,不知为何。
“疼吗?”老鹿皱着眉问道。
我摇着头淡淡道:“没太大感觉。”
“那就好,嘶······这伤口有点儿深,你等下还是去医院打个防破伤风针,然后再缝上几针。有个差错就不好了。”
“没必要吧?”
“还没必要呢?这伤口可大可小。”老鹿不满道。
我看着老鹿这模样,竟然有种出奇的亲近感。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行吧。”
老鹿拿着消毒棉给我擦着还在出血的伤口,迟疑了一下拿起白绷带,给我小心地缠绕了几圈,贴好。
老鹿把东西都收进药箱合了起来,拍拍手笑道:“凑合吧。”
我点着头道:“谢了。”
老鹿把药箱放回远处,回身打量着我,笑说:“你和肥龙不太一样。”
我失笑道:“这不废话吗?”我大张着手,“肥龙得有这么大只。”
“哈哈哈······我说得不是这个。”老鹿摇着手缓缓道,“我是说,你不太有他——或者说他这类人的那种戾气吧。”
我皱着眉头道:“戾气?”
“对,就是······唔,怎么说呢,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一种气质。你更像······更像那种普通人,很温和的那种,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我摆着手笑道:“这对我来说算好话。”
“那就好。说实话,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不像毒蛇的人。怎么就突然接了肥龙的位呢。难不成我看走眼了?”
我叹息道:“也许吧。”
老鹿也跟着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你知道诗雅之前是干什么的么?”
我愣了一下,抬眼望着老鹿,问道:“干什么的?”
老鹿眨了眨眼,淡淡道:“舞女。”
“啊?!”我瞪起眼惊呼,“舞女?!”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老鹿笑道。
“不会,”我摇着手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就觉得老鹿和莫诗雅之间有什么事情,老鹿这么一说,我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
老鹿讪笑道:“诗雅之前是我们这儿的。”
我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里回想起之前舞台上那些搔首弄姿的舞女,还有莫诗雅看她们时满含兴趣的笑容。莫诗雅没有排斥,我想在回想起来,莫诗雅那笑容,与其说是有兴趣,不如说是怀缅?
我轻呼了口气,迫切地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来的?”
老鹿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摆动着右手说:“唔,大概是十年前吧。”
“哈?!”
我愣住了,莫诗雅和我说过,她只有二十五岁,十年前,那就是十五岁······特么十五岁能当舞女吗?!
我皱着眉头惊讶道:“她那时才十五岁吧?”
老鹿抬眼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她年龄,她还真没骗我。”我迟疑道,“她十五岁就在你这当舞女了?”
“怎么可能,我还没那么王八蛋。”老鹿回想似的眼睛朝上,几秒后缓缓道,“我头一回见她,还是在路边呢。”
“路边?”
“嗯,”老鹿眯着眼带着浅笑说,“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往外走,正酝酿着恶心劲儿准备吐,扶着墙一扭头看到她紧张地四处张望。”
老鹿声音低沉,说话慢悠悠的,用词又十分生动,像是个父亲捧着童话书坐在床头,对着孩子讲故事,我都能想象到画面。m.χIùmЬ.CǒM
“然后呢?”
“然后?”老鹿抿着嘴笑了一下,淡淡道,“我看她长得很漂亮,就多看了几眼。那时候她和现在不一样,没有现在那种英气和冷硬,反而显得特别小女生,柔软和温和,胆怯又害羞。”
我听着老鹿的话,完全不能把这两个形象合二为一,完全是两个人。
我没说话,老鹿接着往下说:“她啊,应该是个外乡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这儿了。我看她的样子就能知道。后边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当着她的面哇地吐了出来,别提多狼狈了。”
我笑了一下,问道:“你这酒吧开得够久啊。”
“还好,这酒吧当时是我兄弟开的,这个就不说了。继续吧,”老鹿叹了口气,“她在我旁边手足无措,缩着身子目瞪口地看着我。我就问她在这干吗?她没敢说话。我就靠上去,开玩笑说是不是出来卖的。”
我瞪大了眼睛,老鹿看到我这样,摆着手笑说:“年轻时候比较口无遮拦。她当时那个生气啊,就差举起拳头打我了。我就连忙和她道歉,其实我要是没醉,我估计只会更加嚣张,可当时就是莫名的劲儿上来了,鬼使身差地和她道歉。”
老鹿拉来一张椅子坐下,舒了口气说:“我道歉后,她脸色就开始苍白起来。我一开始醉过头了,压根没发觉,后来说什么我都忘记了,只记得她一下子摔到地上,踉踉跄跄地一手扶着墙,一手捧着肚子,紧蹙着眉头低低地呻吟。我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住她喊说,喂,你哪里不舒服?”
老鹿舔了舔嘴唇,笑说:“她当时害怕得要死,就摇着手要推开我。我也是牛脾气上来了,醉昏昏地硬抱起她,不管她怎么挣扎。我就抱着她带进了酒吧里,等我回过神来,我和她就都在医院了。”
“哈?”我惊讶道,“怎么回事?”
老鹿摇着手笑道:“别提了,我真是喝过头了,听人说我抱着她躺在前台,不停地吐酸水。后来员工看我俩都不对劲,一起送到医院了。我是酒精过度,她啊,就是简单的饿过去了。”
“饿过去了?!”
“是啊,后来我和她聊才知道,这丫头可怜,父亲死后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也嫌她是拖油瓶,又是个女的,可能是觉得无望了吧,带着她坐车来这儿,然后跑掉了。按她的说法,是跟男人跑了。”
我突然对莫诗雅的那种英气有了个理解,也许这是她的保护壳?
老鹿长叹了口气,摇着头缓缓道:“这傻丫头,来的时候就没吃东西,后来还做梦找她妈,哪儿找去啊,这天大地大的,你说是吧?我当时觉得她可怜,就一口答应下来,让她在我那打杂,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那她······她怎么就进了毒蛇?”我疑惑道。
“这事还是后话。慢慢来,不着急。”老鹿一拍额头,冲我讪笑道,“一见你就憋不住想说,你不介意吧?”
我摇着头说:“我挺想知道的。”
“这就好。”老鹿抹了抹嘴,摩挲着裤管说,“一开始都挺顺利的,时间一长,诗雅就没再找她妈了,也知道不可能。于是安心地干吧,也和别的女孩儿没啥区别,也爱美,也常笑。过了一年,就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我问她想干什么?她说想做舞女,说羡慕被瞩目的感觉。”
老鹿瞪起眼,看着我顿了顿说:“我当时就绝对这丫头有问题。你知道我啥感觉么?我和诗雅也算有缘吧,我心里就把她当妹妹或者说女儿这么养。她、她和我说要做舞女,这特、特么找谁说理去?我就劝她,可她死活不听,说我这儿不行,就换地儿干!”
老鹿闭了闭眼无奈道:“我也熬不过她,只能答应了。谁曾想,这一干就翻了天了。十六岁······唉,多好的年纪?我都恨不得她去读书去谈恋爱,来淌这浑水做什么?反正她大火了,风光得要命,我这儿的生意,一点儿不假,可以说是她活生生地给我提了几成。这样一来,我是真真拦不住她了。”
我长舒了口气,苦笑道:“真是不敢想象。”
老鹿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似笑非笑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喃喃道:“谁想得到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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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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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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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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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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