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挖掘基地的小帐篷里。
苏星辰细细翻阅着文件,像是解开乔木的小裙子一样,掀起每一页科研资料时,死者的肉躯中,心脏会不由自主的收缩曲张。
帐篷外,通向山顶的道路满目狼藉,挡路的鱼人警卫员在托卡马克聚变装置的高能电磁脉冲下变成了一团团劫灰,只能从残存的骨骼和石质阶梯上,看见它们曾经的人形。
小帐篷中,报刊架上放着一台akan,与之相伴的还有两盒磁带。
一盒是。
一盒是
正在播放的,是大卫鲍伊在1970年推出的单曲
星辰取下了隐形眼镜,从桌上拿起了一副有框眼镜。
看上去,这是乔木为他精心准备的小礼物。
他将隐形眼镜小心翼翼的放在收纳盒中,让它们充分浸泡在眼镜液里,生怕有什么损伤。
听着乔先生为他准备的歌,看着乔先生正在做的正义事业。
文件的内容,与四十余种生物的不同生态位与生命形态有关。
从旋齿鲨、昆明鱼、海蝎板足鲎到陆生二足鸟类,卵生到胎生的转变中,又有逆反录病毒的参与,直至脊索动物完全蜕变为胎生哺乳动物,dna图谱经过千变万化,由曙猿化作十余条智人分支,其中一脉,变成了今天的智人。
进化使用了五点四亿年时间。
于此同时,也有数十张地球的版块绘本,不断将远古时期直至今天的版块演变描得绘声绘色。
最后,是一张卫星云图。
人类站在了生态位顶端,变成了万事万物的主宰,肆意在地球上描绘着属于自己的点与线。
这张卫星图看上去,从星星的分部位置来推断,很像是月亮的视角。
akan在忠诚地工作。
从电子元件中跳出一句句歌词。
我们顺着天梯往上攀爬,我们追溯着祖先谈论过的归期。
星辰合上了文件夹,打开了另一个。
研究资料中出现了盖革指示器的辐射图形,在热成像的图显模型下,它像极了一把剑。
而资料上的备注说明,它就是乔木一直在追寻的终极答案。
是定日针。
星辰取下眼镜,模糊不清的视神经信号中,纸张上爬满了生命之花的图案,戴上眼镜时,这些干扰源也跟着消失了。
akan依然在轻声歌唱。
虽然我已不在,但他依然视我为挚友。
令我惊讶,我凝视着他,对他说
我以为他早就因孤独而死,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不是我。
我从来没失去自我。
你现在面对的
是出卖全世界的人。
星辰详看资料,对他来说,定日针是此次任务的重中之重,乔木想要这件道具,那么它必定是意义非凡的,拥有超然的神力。
传说中,它内里蕴含的能量与控制时间的超能力都能瞬间左右战局,一举扳回劣势。
不论对星辰、叶北还是乔木,亦或是其他人来说
只要拿到了定日针,一切都结束了。
星辰再一次确认了任务目标。
拿到“针”,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能拿到它,乔木的任何想法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本着良好的工作习惯,他将一沓沓资料整理成册,重新放回小书架上,适应着机械手臂中传来的巨力,准备再次上路。
他钻进了瓢泼大雨之中,肉身已死,魂魄残留在这副残骸之中,眼神混沌无光。
akan发出的音乐声,在雨帘里穿透了他的耳膜,直达大脑。
我大声欢笑,和他握手。
然后一块踏上归乡的旅途。
从挖掘坑一路滑下,星辰踩上了陵墓的石基。
我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土地,也漂泊流浪了很多年。
抬头看去,陵墓像是一座玛雅灵庙,呈金字塔的形状,有一条天梯直通顶端。
墓葬区的大门就在那里
就在眼前了
我凝望着天国,百万星辰光华璀璨。
他走上了命运为他安排的道路。
一言不发,像个沉睡的奴隶,要去验证自己的宿命。
我本该因孤独而死,在很久很久以前。
直至塔顶,直到离天空最近的距离,直到离地面最近的距离。
石梯的路阶上,拓着余扶语系的碑文。墓葬的壁画上,描绘着无数个星星、太阳与月亮。
那不是我。
我们从来没有失去自我。
星辰伸出手,望着极远方的海岸线。
只恍惚了那么一会。
从雨幕之中,从陵墓梯道的另一侧,从石板的阴影中,无数雨滴汇出了一个人的雏形。
就像是一只只小蝌蚪,它们融合凝聚成了乔木的新身体。
两人站在门扉的两侧。
彼此凝望,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星辰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路爬到这里让他的残骸之躯留有机械运动之后产生的高温,却不能用新陈代谢的方式将温度排出体外。
他感受不到空气进入肺腔时的那种舒爽。
体感神经在反复传递着死亡讯号,宛如身处炼狱。
体表的皮肤在雨水的拍打下,也因为失活而失去了弹性,砸出一个个凹坑。
你现在面对的。
正是出卖了世界的人。
他已是一副行尸走肉。
乔木的一只手按上了门扉。
与友人一同推开了这扇门。
漆黑的甬道一路往下,壁画所用的荧光涂料早已失效,吸收反射着月光,呈暗蓝色。
腥臭的空气带着各种微生物一并涌出,在接触时光之雨时,这些对人体来说剧毒的气体,也让时光这种毒药所杀死。
乔木说“我们又回到了,星辰。”
苏星辰没有回答,想要抬起右臂,用现代科技给这头来自远古的生物做个了断。
托卡马克装置开始工作,可他刚刚作出攻击,手臂上的软组织嵌合机构仿佛经受了数万年的时光侵蚀,突然咔的一下,崩出了几条合金卡扣,组织液和缓冲剂迸射而出,核装置中的石墨磁约束溶剂成了漫天飞舞的黑色烟花。
坏电提示与警报信号跟着亮了起来。
尖锐刺耳的核泄漏警铃在响了数声之后,紧接着归于平静。m.xiumb.com
整个机械臂的操作面板都暗了下去。
星辰要脱力了,他站都站不稳,眼睁睁地看着右臂变成了一堆废铁,磁约束装置在短短数秒之内,光速风化腐蚀,逐渐有了化石的模样。
乔木摘下了星辰的眼镜,另一只手搭上了这个小矮子的肩。
“别害怕,星辰。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帮帮我,帮我看清回家的路,帮我扫清陵墓里的障碍,当我拿到定日针,我就会带你去天国,谁都别想让你下地狱。”
轻轻一推。
这副即将腐坏的肉身,从陵墓的甬道一路滚了下去。
托卡马克热核装置的磁约束机关彻底坏死,上亿摄氏度的聚变核心与陵墓中的氧氮易燃气体接触之后发生了惨烈的殉爆。
火光从墓道的隘口矮门喷射而出,整个金字塔式陵墓跟着震了一下。内部复杂精巧的机关与流沙尽数报废。
“我们回家”
乔木的指缝溢出了眼泪。
“星辰,我们回家。”
却看不见他的眼睛在哪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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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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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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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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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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