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开进农业大学的校区,一路往幽深的林荫小道而去。
天已经黑了,四周很安静,不时能看见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越往里走,人就越少。
——卡车停在家属区旁的网球场边,职工家属带着儿孙在马路牙子边上的小石椅上歇息,不时有人看向东风大卡,面露疑色指指点点。
叶北招呼陈小五下车搬东西。
小五从车上拉下来一个小拖斗,里面用黑布蒙着一件件法器。
叶北抱着刚买来的电视机,手中挎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是老式录像带的播放器材。
两人一路无话,带着东西走到叶北的新房。
从外面看,这独栋公寓一点都不起眼,离校舍宿舍楼和家属区很远,足有三百余米,在农大荷花池旁,叶北每天睡醒都能从窗外隔着一片水塘,看见农大的校门,景色优美。
房子两侧的绿化也做得不错,只是有点太阴森了——满墙的爬山虎要把阁楼窗户和屋顶都盖住,配着纯白的小木门和整屋红砖绿藓的模样,显得十分渗人。
小五哪儿见过这阵仗,还没进屋,他一条腿就开始哆嗦。
叶北打开新房旁边的小邮箱,一格格搜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黄色的塑料包,是录像带的形状。
塑纸包装上没有任何快递信息,也没有快递票据粘贴的痕迹,只是简单地用胶布包装了一下。
“走吧。”叶北朝小五亮了亮手里的东西,“东西拿到了。”
小五吞了口唾沫,面容中有几分为难,在思考要不要送佛送到西,闲事管到底。
“要不你把东西落在这儿?”叶北看小五止步不前的样子,提出建议。
“哈!阿修罗王我都见过啦!我会怕这种东西?——”陈小五一副神气的样子,抱着神像往屋里去。
叶北掏出钥匙开锁,打开门时,玲希正拿着一张椅子,守在门边。
等丫头看清来人是叶北,她松了一口气,又立马警惕起来。
“老板!你”
“怎么了?”叶北愣了会神,心中细细去体会丫头身上传来的恐惧信号。
姑娘身上穿戴整齐,像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一头短发往脑后扎了个小辫,领口带着点点汗渍,眼中略有恐慌之意一闪而过。
“没什么刚才我看见一个怪人。”玲希放下椅子,心有余悸地回道。
叶北一边把东西往屋里搬,一边问道。
“什么怪人?说清楚一点。”
玲希也上来帮忙搬东西,她仔细回想着其中细节。
“是个快递员,我说不清它是男是女,真的很模糊,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脑子里的回忆成了一团浆糊。”
“我看见这快递员往邮箱里塞东西,刚准备开门去说声辛苦,道一句谢谢”
玲希捂着脑门,仿佛在缓解头部传来的隐隐钝痛。
“我我看见它在笑,就像是脸上只有一张嘴一样,我去喊它,唬它,抱着阿西来,要用通天兽吓它,它也不怕,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每个屋子都看了一眼。”
玲希放下电视,指着叶北的屋。
“它能在水上走路,它站在老板你窗户外边看了好久好久,对着屋里指指点点的,就好像经常来这儿看。”
丫头捂着心口,气喘不止。
“它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想我也住在这里,如果每天都有人盯着我看,太可怕了”
“后来。”
玲希拧着眉,抿着嘴。
“我看见它回了正门,对着我笑,长出一对眼睛来没错!是从脸上长出来的。盯着我打量了好久好久。”
玲希内心暗暗想着——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一块食材。
“然后它就走了。”
小五听得额角冒汗。
叶北没脸没皮地冒出一句。
“没事儿!兼职送快递的狂热女粉丝而已,天天想着偷窥叶男神是这个尿性,安心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玲希跌落冰点的情绪却让叶北额外留了个心眼。
丫头很少会如此沮丧,她一整天大部分时间只有两种心情,除了开心就是傻开心,何况刚收到几件小裙子和蛋糕,她没开心得把床蹦塌已经很正常了。
能让丫头内心产生精神高压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妖怪。
叶北瞥了一眼穷奇。
猫主子鼻头耸动,像是在嗅着什么奇怪的味道,说不上兴奋,也说不上低落。
叶北吩咐丫头和小五两人去客厅安置好电视和播放设备。他去厨房给两人准备吃的。
半个小时之后,叶北依次往餐厅送上三菜一汤,三人落座,阿西和穷奇在客厅抢水果吃。
吃饭时,叶北和玲希说着录像带的事。
三人一番沟通,互相交换了信息,统一意见让陈小五的金器先去试试这盒录像带的能耐。
说定之后,叶北奔波了一整天,回房换上了睡衣,准备舒舒服服地迎接悠闲的观影时刻。
玲希带着一身冷汗,去洗了个澡,也换上了睡衣。
陈小五将法器一件件放在客厅沙发茶几各处,如排兵布阵一般,按照五行八卦之理,在暖气、水壶、观景树、吊扇、地板上各送去一尊对应的道家仙人法身像,有挂坠石雕木珠炭笔画及一把黑背阔剑。
他又在窗户上拉下两道帘布,左右尉迟恭秦叔宝两位门神,再用一块大镜子,守住面对电视机的“正门”,这么做是为了从镜中观察电视,避免直视恶咒触媒之物。
紧接着,他拆开录像带,正准备往播映机中插去。
“呀”
小五只觉手心传来撕伤刺痛,手一抖,录像带落在地上。
叶北在餐厅避满屋神仙的法相身威,不好上前查探,玲希过去将小五扯了回来。
“什么情况。”叶北问。
小五伸出手,手臂还在颤。
看这纸扎铺老板卷起了马褂的袖子,手心有一股黑气往臂膀钻,仿佛中了巫蛊恶咒!
“糟糕了给我刀!”陈小五脸色惨白,能看见脸颊接近脖子的地方,一条条血管青筋冒了出来。
玲希闻声往厨房跑去寻刀。
叶北抓来猫主子,穷奇不情不愿地伸出爪子。
小五顺着那黑气蔓延的方向,对着手臂,生生用猫主子的尖爪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陈小五扯下脖子上的方形金牌,对着伤口震声喊道。
“哼!——”
伤口蠕动,血流满地,从中钻出一道带血黑影,飞速逃回了录影带中。
等丫头行色匆匆拿来菜刀,陈小五已经没有大碍,叶老板正在为他做包扎。
小五说:“看清了吗?”
“是一只虫子,很像虫子,但是又不像”叶北描述着伥鬼优秀的动态视力中黑影的样子,“就像是半透明的,带着各种光彩的卵,有触须,速度非常快,触须在往外冒烟,很像灵体。”
“是小鬼胎。”陈小五神色凝重,他将脖子上另一块方形金牌也取下,紧紧将金牌带着绷带一块贴在伤口上,发出一阵阵噗呲的声响,眼看整条手臂都开始发紫,冒气黑烟。
“饿鬼道有外障鬼,一胎三百余子,鬼母找不到东西喂孩子,就会放生,让孩子自己去找吃的,这些鬼胎对生者来说是剧毒。”
玲希抱着小犀牛就是一个百米冲刺,递五
哥哥手边,见阿西一呼一吸,将那毒烟吞进肚子里,犀牛两眼开始浑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wWW.ΧìǔΜЬ.CǒΜ
“哈”陈小五这才放下心来,收了两块金牌,将这哼哈二将的法印挂在胸口。
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陈小五和叶北打着商量。
“叶哥医药费总有吧?”
叶北当场给小五转了五万保底住院的费用。
玲希担忧道:“现在怎么办?先把小五送去医院吧”
陈小五努努嘴,不服气地喊着。
“不行!我受委屈了!宝宝委屈!我要复仇!”
叶北抱着猫主子,将它放到客厅门前。
“奴才你”穷奇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北的脸上带着魔鬼的笑容。
“去把录像带给你小五哥插上,把遥控器带回来。”
“我能拒绝吗?”穷奇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叶北往冰箱里掏出一罐辣鸡面,揭开盖。
穷奇立马抱上了罐头,用小爪子沾着辣椒面一阵好舔,等它爽够了,才开始不情不愿地往客厅走。
它抱起这录像带时,整个屋里的布置明显跟着动了几下,反应最大的就是屋顶的吊扇,让黑背阔剑的剑穗拉着慢慢转向穷奇所在的方向。
小五找叶北要了墨镜,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录像带到底有什么古怪。
主子不慌不忙,将录像带插进播映机,又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走回叶北身边,将遥控器递给奴才。
“以后不许命令我!刚才也不算命令!你明白吗?是奴才用辛劳的工作和供品换来的奖励!”
叶北赔笑道:“诶!好主子!”
“哼——”穷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这才对。”
叶北对着大镜子,按下了播映机的电源开关。
看电视机雪花屏跳转到播映机的信号源。
三
二
一
——电影开场。
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
和委托人叙述的一样,是恐怖片。
镜头定格在一座深山老林之中,背景是十来颗高大笔直的树木,镜头所限,看不见叶子。
画面的色调非常浅,几乎是黑白。
在树木下有一片满是落叶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个大坛子,坛上有木盖,坛身有一块方形纸贴,上书奠字,在浅色调低饱和度的画面中,能勉强辨认出它鲜红的字色。
整个画面显得诡异阴森,不时电视机音响中传出阵阵杂音,就像是深山老林中的阴风刮过叶子时的厉啸。
虽然是定格画面,但能从镜头中地上草叶的摆动以及画面微微震动等细节辨认出——这是一段录像。
它就像是监控摄像头,拍摄着这个奇怪的大坛子。
过了三十来秒,在穷奇打哈欠时,这段画面终于有了点变化。
小五神情凝重,不时关注着屋内的法身。
叶北肃穆镇静,用手机给镜中画面拍照。
玲希拿着爆米花和可乐,一口喂给大猫,一口喂给自己。
突然——
——坛盖缝隙中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皮肤在画面中显得臃肿扭曲,就像是长期泡在水中,能勉强从修长的指甲认出,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位女性。
小五观察着屋子里几位神仙的法身——它们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敌意,也没有显灵之像。
又看见大坛中那只手开始剧烈地抖动,指腕关节出了毛病,它开始在大坛上抓挠,十分痛苦!
玲希一张小脸都快皱出褶子了,仿佛切身感受到了镜中鬼怪的痛苦。
“它在写字”叶北看清了。
小五努力辨着那只手,它的抖动幅度比得上帕金森综合症患者。
玲希:“它好像在写”
叶北顺着镜头中的手势一字一句念道。
“帮我关一下电”
“不客气。”穷奇先人一步,爬上叶北手臂,干净利落地敲下电源键,
电视又成了雪花屏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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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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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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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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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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