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恶念灌进了脑袋,像是钢针一样穿透着他的灵体,要把点点滴滴痛苦扭曲的毁灭欲望都塞进他的思维之中。
不过几秒的失重时间,两眼一片清明。
他看见了奇异的一幕。
大地悬在天上……
不,不对!
是自己正在下落,从数百米的高空落下!
叶北猛然回头看着自己的来时路,半空中有一条纯白的裂隙,正慢慢愈合。
仿佛外道灵镜就像是为阿修罗王量身打造的养老院——不在六道不入轮回,一切都反了过来。
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叶北也看得越来越清楚,自己正往天师观的位置坠落,要落到一片花丛中。
整座丰都旧城的山体上开满了花,一片片红艳艳的石蒜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撞上花丛,做好了伤筋动骨的准备,可是这些花叶却像是软绵绵的泡沫,将他稳稳接住。
“啊!——啊!!!”不远处传来陈小五惊恐的尖叫声。
叶北从花丛里爬了起来,这才发现,每一朵石蒜花的花心,都长着一对人手,小五让这些人手吓得不轻,连忙跑到了叶哥身边。
等五人集合完毕。
他们观察着这一片诡异的天地,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只有一颗鲜红的星星,散发出耀眼不详的凶光。
它就是计都。
铁璎珞低下头,看着石蒜花心诡异双手的纤纤十指,突然捂住了脸,像是极力克制着情感。
“这是……妈妈……”
石蒜花做着奇异的手势,就像在托起某样东西,手指和手掌呈花瓣盛开的样子。
这个手势,在印度佛教中有以下含义。
【莲花】
【释放】
【开悟】
【灵性】
【超越】
陈小五指向远方:“你们看!”
众人闻声朝山道望去,身后下山的道路垒起了七座围城,唐角拱顶装潢华丽,是正一盟道士所说的困杀之阵,而第一座围城大门之上,有一副枯骨盘坐,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已经风化大半,骨头发黄,仿佛在告诫逃跑之人速速回头迎战。
枯骨身后,山脚之外,极远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
山腰至山顶,原本是一座座鬼神石雕,如今全都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的雕塑,各个年龄时代,各种衣装打扮。
“是妈妈……都是妈妈。”铁璎珞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外道灵镜之中,仿佛每一处都留着父母的故事。
几人爬上山道,往天师庙走。
猩红的异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有一种诡异的温暖感。
走到半路上,叶北停下了。
“我感觉不对劲。”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察觉到身体在慢慢出现变化。
“我也是……”小五握了握拳头,在测试着自己的体能,朝空气挥了两下。
“绝对有问题!”陈小五抓住了叶北,焦急地问道:“我出了什么问题!叶北!你看看我!你看看……”
叶北看见,二十九岁的小五哥,头发短了几分,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胡子都没了。
“怎么回事!”璎珞低下头,发现身体突然拔高了两三厘米,鞋子开始硌脚,头发垂到了肩膀的位置。
如一禅师的身形消瘦下来,原本一身横练的倒三角健美身材,如今变得匀称健康,国字脸也变成了锥子脸,反倒是女人面相衬着那光头,显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
“怪哉……”如一禅师摸着光头,西装也不合身了。
跟在最后的苏星辰开了口,往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开始记录,外道灵镜中,我会在不同的地理位置体验不同的年龄阶段,由于我在十三岁时停止发育,这种奇特现象似乎对我无效,初步推断,极有可能是因为铁一文对伴侣张翠华的憧憬和怀念,想要活在二十到二十四周岁左右的这段时间里,致使我们受到了这种时光回溯或年龄增长的影响。”
苏星辰一丝不苟地做着本职工作,如果有后来者,他想给后来者提供更多的信息。
“石蒜花是灵镜中的主要植物,它也是彼岸花,传说花香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这个有待考证。花朵中的双手……由于不确定危险性,也不能确定是否为有机物,从印度教的觉者手势来看,极有可能是妻子张翠华在劝诫丈夫,早日开悟,早日超脱。”
“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呀……”叶北听见苏星辰的推断,一马当先在前方开路,准备以身试法,给星辰提供更多的信息。
众人跟在叶北身后,走到天师神像的位置时,原本道祖天师张道陵的法身,已经变成了一家三口的雕像。
比起这些,还有更离奇的东西。
石坪右侧,是一处茶座,石坪左侧,躺着五个人。
不,具体来说是三个人,两尊神。
其中三人都佩着天枢的工作牌,是武装组的人,浑身是伤,只要衣服没盖住的地方,就能见着各种各样的伤口和淤青,仿佛受了极刑。
苏星辰带着几人箭步冲上前去,撕了自己的灵衣,分给众人,给三位伤员包扎伤口,做着粗糙的止血工作。
“有击打伤,有撕裂伤,有刀伤。”苏星辰依然在做记录,生怕漏下了半点细节,轻轻扒开三个同僚的衣服,检查着服饰下的伤处:“后脑和下阴看上去没有明显损害,对方避开了要害。”
叶北蹲在两尊神仙面前,一黑一白,正是黑白无常。
谢必安披头散发,帽子落在一旁,身上没见什么伤处,但是两眼无神,手中的哭丧棒断成两截。
“大圣啊……大圣……大圣……救我……”
听谢必安口齿不清,身子渐渐涣散虚化,叶北刚碰上无常灵体,它就化作一缕白烟,钻出了外道灵镜。
范无救要惨得多,一条手臂被打得反曲骨折,招魂幡扯得稀烂,魂幡的把柄也碎了个干净,杆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叶北又去摸黑无常,刚碰上灵体,八爷和七爷一样,变成黑烟打道回地府。
叶北神色凝重,回想起刚才在现世听见的金铁交击之声。
他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阴帅都不是对手……”
叮——
听远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叮——
极为规律。
叶北放眼望去,铁璎珞也朝着那个方向眺望。
原本摩崖崖壁上巴子别都最大的一座鬼王像,变成了一个女孩的模样。
叶北认得,这石雕用的就是璎珞的脸。
雕像高高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嘴边作呼喊状,仿佛在问好,又仿佛在告别。
有个蛇尾人身的汉子,正用尾巴盘住女孩的耳朵,手中拿着招魂幡的烂杆子,一点点凿出女孩的眼睛。
“是铁一文。”叶北拍了拍璎珞的肩。
铁璎珞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她不太敢确定这非人非鬼的奇特生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爸爸?”
见蛇尾汉子捶胸摆尾,懊恼至极的态度,就像是……他记不得女儿的眼睛了。
突然听见璎珞的声音,汉子好似野林子里的走兽听见了枪声!
他的速度极快!一路从石雕的头部攀到山崖上,贴着如刀锋利的岩壁爬行,不一会就滑到了石坪前。
众人皆是一惊。
离得近了,叶北才看清铁一文身上的肢体细节。
“皮肤发红,獠牙外翻,黑发,两眼为黄色,没有眼白。”苏星辰写字的速度极快,还画上了配图,“两条手臂上有伤,看起来像是贯穿伤,伤口两寸左右,留了疤。蛇尾有红鳞,很像是龙尾。”
如苏星辰所述,罗?化身的两条臂膀上留着两处剑伤,不过比起这处皮肉伤,它的背上还插着七支锈迹斑斑的断柄大剑的剑刃,从蚀烂的剑身能看见点点朱砂符篆的笔画。
苏星辰瞥见围城大门上的那具枯骨,他记道:“……太上三五正一盟威九天兵符篆……前辈,辛苦了,这是你最后的九张剑篆吗?最后的保险……”
罗?化身扭着尾巴,一点点向女儿那头滑行,脸上带着迷惘,这座孤城困了它太久太久,也诞生出无数幻象,它想伸出手,去试试铁璎珞是真是假。
璎珞退了半步。她在害怕。
这种匪夷所思的生物,每往前挪一点,几人都感觉呼吸变得更加困难,精神压力能变成物理压力,让身体变得缓笨拙,让手脚变得迟钝,肌肉开始紧绷,冷汗也跟着流了下来。
——古怪。
此景太过古怪。
叶北试探道:“哥?”
罗?化身猛然惊醒,才明白这几个人是灵镜的入侵者。窜到一家三口的雕像之前,两手背过身去,开始拔剑!
“目标能够自主拔下剑篆……”苏星辰喃喃道:“可见正一盟道长最后这几道保险完全没用,反倒是……”
苏星辰窥见罗?背后一个个起了茧子的伤口,“反倒像是目标在克制自己的灵力,除非遇上需要拔除剑篆的好对手,看上去它更喜欢被封印起来,安安静静地雕刻妻女的石像。”
陈小五举着金器问:“叶哥,它看上去好像很痛苦!我们要不要和它讲讲江湖道义?对付这种邪魔外道,大家一起上?”
“别……快退出去!”地上有个伤员抬起了手,见他面无血色奄奄一息,语气焦急,“快……走到石坪外,快…不要一起上来……只能一个人……一个……呃啊……”
说完这句,伤员又晕了过去。
几人听见伤员的嘱咐,纷纷退出这不足三十来平方米的小平台。
苏星辰低头记道:“从武曲1771号伤势上判断,大部分受击点的伤处是由拳击造成,已经有了淤血和肿块,刀伤很新,还在流血,由此推测目标喜欢公平的对决,三位组员极有可能是打算试探罗?化身的实力,采取车轮战,结果不敌,转而选择围攻,遭到目标持剑反击,导致三人身受重伤。”
叶北听完苏星辰的解释,回想起黑白无常揍人时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会和这阿修罗王单挑呢?
——罗?化身看见平台上没了站着的人,开始变得迷惘,像是擂主没了对手,它对着台下几个“观众”发出阵阵低吼,捶打着胸腹,将身后的残剑全都拔了下来,溅了一地血。
它挥着拳,两眼瞪得如铜铃大,做着拳击手开打的手势,迫不及待地要寻找下一个对手,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它身后的伤口烂肉严丝合缝互相咬合结疤,背部肌肉群狰狞可怖。
叶北略有所思,对璎珞似问非问。
“竞技精神?”
璎珞说:“对,是爸爸。”
如一禅师扯下不合身的西装,露出身上白皙的肌肤和匀称的肌肉。
很难想象这位大师的肉身在年轻时是如此白净,他一步步踏上擂台,皮肤也渐渐变成了古铜色。xǐυmь.℃òm
叶北上前:“禅师!我先去探探路……”
不等他说完,如一双手合十,手肘搭着麒麟棍,棍棒挡在叶北身前,开始变红。
“叶北,是佛门中事。”
阿修罗王张开双臂,弓起身子,眼中透着兴奋,喉舌吐露一缕滚烫的蒸汽,仿佛体内拥有无穷的能量。
“哈……”
如一的古铜皮肤耀出无量光,显化罗汉金身,踏上石坪。
他摆出四平马,手持麒麟棍,宽厚手掌猛然收紧五指,拇指上的铁扳指挫得四分五裂,化作飞末覆于麒麟棍上,如火借风势,原本暗红的低温棍棒变得刺眼无比。
俏和尚厉喝!
“外道!你信佛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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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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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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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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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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