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黄昏,四周昏沉沉的,天气越来越热,城郭的农田中,弥漫着一股汗气味儿。
武德身穿介胄,手搭佩剑,稳稳的站在田埂上,遥望着这一片不见尽头的农田。
他手下的数千士兵正在耕种,武德已经数不出来,自己来到战场已经是多少个日月,但在这些日月中,武德并没有司战沙场,而是与农田为伍。
“咔嚓……”
佩剑被微微攥紧,发出轻微的响动声儿,武德面色不动,但是手腕用力,攥着佩剑微微发抖,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他自知道,归顺魏满的第一日起便知道,武德三番两次的逃脱,魏满又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自然不会的对武德放下戒心。
如此派他前来“种田”,怕是已经开了恩典的事情。
但武德又何尝甘心,如今他已经三十好几,年岁不等人,不像旁的那些将军年轻有为,他还能在战场上司战几年,若再没有什么成就,恐怕日后就真的要回家种田去了。
别看武德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斯文,像是个儒生的模样,但他心底里的那股劲头儿并不小。
武德眯着眼睛,注视着一望无垠的农田。
“将军……”
“将军?”
“武将军!”
武德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突然被耳边的声音唤醒,赶紧回过神来,收拢了脸上危险的表情,温和的笑着说:“怎么的?”
“将军,快看,是火光!”
“杀声。”
“打起来了!”
魏满亲自领兵,派出四大名将,镇守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淮中已经变成了囊中之物,怎么可能不打起来?
如今远远的城中已经陷入了一片杀声之中,武德遥遥的听着杀声,闭了闭眼目,随即轻声说:“继续耕田罢,大家伙儿若是累了,歇息一会子。”
身边的士兵一听,立刻不甘的说:“主公,这城中已经打起来了,若是能抓住僭越天子的子贼佞,那将是滔天的功劳,主公就甘心在这里卑躬屈膝的耕田,将这等天大的功劳让给旁人去抢吗!?主公,卑将真是替您不……”
不值!
他的话还未说完,“闭嘴!”
那士兵吓了!"
了一跳,一抬头,就见到一直很是温和的主公眯着眼目,眼睛中充斥着一股“血光”,狠戾的盯着他。琇書網
士兵吓得不敢言语一声,武德慢慢收拢了脸上的狠戾,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低调温和,谆谆教导的说:“这话以后万勿再说,我武德效忠人主,追随骠骑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魏公让我在这里耕田,我便在这里耕田,魏公让我在这里挑水,我便在这里挑水,这是我武德的一片赤诚之心,你们可懂了?”
武德说得简直比唱的还好听,真情款款,未有一丝半点的掺假,士兵们一听,不由全都被武德气节所折服。
“主公,兄弟们就认了您这句话!”
“是啊是啊!主公气非凡,日后定然大有成就,我们兄弟跟着主公,决计错不得的!”
“主公英明!”
武德这般说着,其实子心里也是不服不忿的,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不服不忿,那都没有用,反而将是倒拿干戈授柄于人。
武德点点头,淡淡的说:“罢了,都不要再说了,天儿越来越黑了,干完了这些活儿,咱们回去。”
“是,将军。”
众人赶紧各自散去,准备各自干活。
天气越来越热,武德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转身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明日太阳一升起来,又要开始农田里的劳作。
武德弯腰拿起地上的水囊,就在此时,突听“沙沙……”的声音。
“啪!”
武德一把握住腰间佩剑,就准备抽剑,身边有士兵看到武德戒备,便随口说:“主公不必如此有心,战场——在那面儿呢!”
他说着,指了一下远处的淮中城门,厮杀和纳罕的声音依旧不断,军旗飘扬着,连成一片,仿佛是漫天的火蛇,吞吐着整个壮烈的战场。
士兵笑着说:“如今天气也热和了起来,怕是这附近有些小畜生也活份了起来,前些日子还来了一头鹿,将咱们的农田都给踩了。”
士兵不在意的说着,武德则是戒备的紧,毕竟他这个人,天生的疑心病可不亚于魏满。
武德听着士兵的话,还是心有疑虑,那草丛只动了一下,他与士兵说话的这工夫,都没有再动一点子,若是动物,又怎么会如此聪慧,似乎还生怕被发现了一般。
!"
武德不动声色,故意把佩剑“嗖——”的一声插回去,对士兵朗声说:“原来是一头小畜生,罢了,回去罢。”
草丛里,一个身材偏胖,满脸涂着泥污的男子蹲在那里。
那男子虽满脸的泥污,但一看便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细皮嫩肉的,掌心里连个茧子也不曾有,眼睛贼亮贼亮,却带着一股恐慌,左右探看着,捂着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子。
陈仲路!
是逃跑出来的陈仲路无疑了。
陈仲路派遣了大批的士兵应敌魏满,但自己却暗搓搓的逃跑出来,准备逃离淮中,自谋出路。
陈仲路乔装改扮,蹲在草丛里,哪知道武德竟然在这里带领士兵们种田,险些就被发现。
他哪里知道,其实武德已经发现了他,只是不动神色罢了,陈仲路听着收拢兵器的声音,还有士兵们远去的声音,慢慢放下戒心,缓缓松了一口气。
等着外面确定没有了声息,陈仲路这才探头探脑的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陈仲路可没有陈继的功夫好,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又是个极为有钱的陈家嫡子,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因此根本不注重习武,如今他一个人跑路在外,为了低调,身边也没有人跟着,从草丛中爬出来这种动作,没有人搀扶,简直就像是个丧尸一般,踉踉跄跄的爬将出来。
陈仲路跌跌撞撞的爬出来,满手的泥污,险些跌在地上,用手一撑,下巴啃了一些泥,刚想要庆幸没有彻底摔倒,突听“嗖”的一声。
脖颈上清风微动,一丝丝凉意席卷而上,陈仲路头皮发麻,猛地一凛,慢慢转过头去。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笑容的男子站在他身后,一身戎装,手持佩剑,佩剑出鞘,正搭在他的脖颈上。
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武德么?!
“主公高见,竟真是陈仲路这个贼子!”
士兵跟着武德一起折返回来,陈仲路还没有反应过来,“哗啦!”一声,武德已经一声令下,士兵们瞬间蜂拥而上,直接将陈仲路押解了起来。
陈仲路就好像砧板上的肉一样。
不,鱼。
陈仲路就是砧板上的鱼,刚从海中捞出来,在砧板上“吧嗒嗒”的打挺,猛烈的蹦?,但又有什!"
什么办法呢?
武德“嗤——”一声收拢佩剑,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站在陈仲路面前,“啧啧”了一声,轻笑说:“后将军?哦不不,如今已经不能说是后将军了,是僭越天子,不识礼法,屠戮天常的贼子陈仲路。”
陈仲路万没想到,他躲过了东南西北四面大将,却在城郭的农田中被捕。
陈仲路猛烈的挣扎着,说:“武德!朕敬你是英雄!这样……你放了朕,朕立刻封你为骠骑将军,不,直接册封大将军!金印紫绶,压过魏满的头等,总好过在魏满手下吃苦受累的强!从今以后,你武德就是朕的大将军,手握三军,所向披靡,如何?”
武德“呵……”的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来,用手背轻轻掸了掸自己的介胄,说:“三军?三军在何处?”
陈仲路如今已经被擒住,五花大绑,还谈什么三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武德一言点破,陈仲路脸色青得,连脸上的泥污都遮不住了。
武德言辞一厉,眯着眼目,正气凛然的说:“我武德效忠武氏江山,岂可是什么将军不将军就能收买的?!来人,将乱臣贼子陈仲路,给本将军押解起来,我要亲自向魏公禀明。”
陈仲路一听,整个人仿佛泄去了力气,瞬间就被推搡了下来,简直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样,整个人哆哆嗦嗦,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士兵们得令,将陈仲路架起来就要走,陈仲路这才反应过来,沙哑粗粝的声音那大喊着:“武德!!武德——朕封你为大将军!不不,武德,朕封你为丞相!!丞相!丞相还不行吗?!武德——”
府署之中。
“报——!!”
“骠骑将军!武将军回来了!”
士兵从府署外面冲将进来,一路快跑到跟前跪下,拱手说:“武将军回来了,押解着……逆贼陈仲路。”
魏满眯了眯眼睛,已经有庐瑾瑜给他打过“预防针”,这显然是第二次听说,因此魏满并不怎么吃惊。
魏满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林让。
他都不吃惊,更别说是林让了,林让也没有任何吃惊,仍然是一张面瘫脸,目光宁静且淡薄,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却对魏满点了点头。
魏满眯了眯眼目,声音阴沉的说:“有请。”
!"
“敬诺!”
士兵高声应和,随即快速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子,就听到“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武德一身戎装铠甲,押解着一个五花大绑之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定眼一看,果然是武德与陈仲路进来了。
陈仲路哪里还有什么“天子”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落魄的很,像是斗拜的公鸡,浑身的毛都给啄坏了,被推推搡搡着就走了进来。
“咕咚!”
脚底一软,直接跌在地上,来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魏满的脸色方才还十分阴沉,不过瞬间变得亲和的很,不理会陈仲路,反而亲自站起来,走到武德面前,亲切的拉住了武德的手,笑着说:“武德兄弟!”
武德一时间受宠若惊,赶紧恭敬的说:“主公。”
魏满笑着说:“武德兄弟这次立下大功,这滔天的功劳落在你的肩头上了。”
他说着,掌心也落在了武德肩膀上,“啪、啪、啪”的轻拍了三下。
武德不动声色,他何等心思,自然能看得出魏满的“虚情假意”,因此不敢托大,赶紧谦虚的说:“卑将能有什么功劳?还不是主公运筹帷幄,将卑将故意放置在城郭农田?”
武德这么一说,简直就是给魏满戴起了高帽子,那叫一个高。
武德又说:“卑将素来知晓,自己在营中可谓是那个最不济的,功夫不如人,也没什么太厉害的兵法,平日里又总是疲懒懈怠,实在堪不上主公的重用,但主公不弃,物尽其用,令我这等疲懒之辈守住城郭农田,故意懈怠给乱臣贼子看,果然,贼子上钩,那全都是主公的功劳,若说有什么滔天的功劳,卑将怎么敢独揽呢?不是卑将谦虚,的确受之有愧啊!”
武德这么一串说下来,魏满真的,当真都不好意思“针对”他,这张口都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魏满没有立刻说话,一边的林让却突然“嗤……”的笑了一声。
寂静的府署之中,庄严肃穆,林让突然被戳中了笑点,冷不丁的笑了一声,众人立刻全都转头去看,紧紧盯着那个突然发笑的林让。
林让十分淡漠的看着众人,十分坦然的回视着大家伙儿,他的笑容仿佛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已然消失殆尽,看不见了。
众人一脸狐疑,都不知!"
知道林让在笑什么,难道……
是在笑武德的“虚伪”?
众人谁不知道武德虚伪?但谁也没说出口,就是静静的听着这样虚伪的话语。
当然,面对这等虚伪的言语,也没有人会揭穿,因为没有人不爱听。
而林让非要特立独行,笑了出声,瞬间仿佛是打脸武德一般。
武德脸上尴尬,他本信心有余,哪知道瞬间被人拆穿了,脸皮火辣辣的疼。
其实大家都误会林让了,林让不是为了给武德难堪,他笑是因为真的想笑。
林让听着武德一串串儿的歌功颂德,只是越发觉得武德的口才无人能及,若是科举,那绝对可以高中。
林让的笑点偏生就长得这么歪,那能有什么办法?
魏满赶紧咳嗽了一声,说:“武德,你这次做得很好,能……深刻的体会孤的意思。”
“嗤……”
林让又笑了一声。
众人:“……”
众人默默的看了一眼林让,上一刻是不给武德面子,这一刻是连魏满的面子也不给了。
魏满十分无奈,只是说一些场面话儿,便被林让给“取笑”了。
林让实在没忍住,今天可能是触他笑点最多的一次了,看着魏满与武德面对面虚伪,这场面,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儿!
魏满咳嗽了一声,说:“孤还会重重褒奖与你,如今你也累了,先退下歇息罢。”
武德低垂着头,看起来很是本分,拱手抱拳,说:“卑将敬诺!”
他垂着头,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容,其实他的表情并没有那么本分,亲手抓住逆臣贼子陈仲路,这功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掩埋的。
武德嘴角挂着一丝丝笑意,他的转机……就要到了。
魏满让武德先退下去,随即对陈仲路冷笑说:“来人,将这谋反僭越的逆臣贼子,扣起来,关进天牢,好生看管,来日……押送玄阳京师,交由天子,亲自发落!”
“是!”
士兵们冲过去,将地上的陈仲路拽起来。
陈仲路吓得大喊:“魏公!魏公!朕……不不,我有事儿与你商量……魏公!放开我,魏公,我拥护你做天子啊!魏公……”
魏满!"
满眯着眼睛,不为所动的阴沉说:“堵上他的口。”
士兵赶紧堵住陈仲路的口,不让他再乱喊。
很快,众人全都退出了府署,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毕竟今日一战,还有很多后续需要收拾。
众人全都离开,府署之中便只剩下了魏满与林让两个人。
林让坐在一边的席上,十分淡定的看着魏满,淡淡的说:“魏公让人堵上陈仲路的嘴,怕是被他说的心动了罢?”
魏满笑了一声,看着林让的目光颇为“宠溺”,说:“被你看出来了。”
魏满怎么能对天子之位不心动呢?
但天子之位,真的是谁都可以坐的么?
就像陈仲路,如果没有真正的实力,那么天子之位就是一个火鼎,陈仲路已经投身火鼎之中,变成了一鼎肉泥,魏满又怎么会傻到步他的后尘?
魏满淡淡的说:“心动是心动的,但孤可不傻。”
他说着,走到林让面前,笑着说:“孤若是犯傻,也只在刺史大人的面前,不是么?”
林让对于魏满的“甜言蜜语”,简直便是岿然不动,魏满已经施展了自己十二分的魅力,但是没什么收成,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悻悻然的。
林让也站起身来,踱步了两下,说:“魏公打算如何褒奖武德?”
武德。
无错了,如今最棘手的,可不是处置陈仲路。
陈仲路僭越天子,那是要交给天子处置的,魏满根本无需多管。
而最棘手的,则是武德。
魏满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但万没想到,武德竟然在最后关头杀出来,捡了一个大瓜吃!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武德建立了如此功勋,魏满怕是也无法压制与他,若是太明显的打压,私心过重,无法服众,到时候有麻烦的还是魏满本人。
魏满冷笑了一声,说:“武德?这有什么不好办的,随便奖赏一些也就是了,金山银山,孤都给他,但这兵权……”
魏满的笑容戛然而止,就算是冷笑,也全部收拢了起来,阴测测的说:“休想。”
陈仲路兵败,淮中大军因为失去了他们的“天子”,林让令原文若与原攸叔侄负责舆论的事情,已经把陈仲路抛弃士兵,私自逃走的事情!"
情散播出去。
如此一来,淮中军已经彻底看清楚了陈仲路的嘴脸,根本不需要再打仗,已经被魏满招降,简直是不费一兵一卒。
原文若与原攸叔侄,今日来便是禀报此事的。
魏满听罢了心情大好,毕竟打仗这个事儿,除了在战场上厮杀,还有很多前期准备,和后期打扫战场的活计,都很是烦心。
原文若心思细腻,思虑周全,原攸看起来傻愣愣的一个傻大个儿,但同样细致入微,二人配合起来□□无缝,也令魏满省去了很多烦心。
魏满笑着说:“有二位先生助力,当真是孤的幸事啊!”
魏满这个人,夸人从来不需要钱,张口便来,如今逮着原文若与原攸又夸赞个没完没了。
毕竟这也是魏满拉拢名士的策略之一。
要让所有名士都觉得,自己这个主公,短了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魏满又说:“淮中城中的民生,还有赖二位先生多多费心了。”
原文若与原攸赶紧拱起手来,说:“主公言重,卑臣一定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原文若与原攸才走,后脚又有人走进了府署之中。
毕竟是多事之秋,事物也繁忙。
吴??走进来,说:“主公,要不……您去牢中看看陈仲路?”
魏满奇怪说:“陈仲路?”
吴??点头说:“陈仲路在牢中不安分,见天儿的辱骂主公,还提了很多过分的要求。”
陈仲路被抓进牢中,之后便没有人再搭理他,魏满忙于淮中的事务,想等着事务处理干净之后,亲自押解陈仲路进京城。
哪知道陈仲路会错了意,还以为魏满不处置他,是因为怕了他的势力,因此不敢处置。
说起来,陈仲路的势力,淮中已经沦陷了,因此他所剩下的势力,也就是陈氏的势力了。
陈氏三代三公,位列人臣,积攒了很多声望,可谓是百姓爱戴,德高望重。
但陈氏再怎么德高望重,也禁不住陈仲路和陈继这兄弟俩这般“败家”。
陈继败家,还是暗地里暗搓搓的败家,总还是会明面上对百姓好,继续拉拢民心,而陈仲路的败家,简直是大手大脚,毫不忌惮。
因此陈氏的势力,其!"
其实早就叫陈仲路给败光了,哪里还有什么底气?
但陈仲路就是看不懂实务,要是能看懂,也不会僭越天子,成为众矢之的了。
陈仲路以为魏满碍于陈氏的声望,不敢处置自己。
第一天入狱,战战兢兢,怕的要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十天都没事儿,于是陈仲路便踏实起来了,觉得魏满不敢拿捏自己,越发的肆无忌惮。
天牢之中。
陈仲路半躺在天牢中,俨然把天牢当成了自己的屋舍,斜卧着,支着头,一副大爷的模样儿,还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丫子,口气拽破天。
“来人!来人!!”
“天儿这么热!”
“不知道孤最是怕热么?”
陈仲路虽然拽,但是口气已经不敢自称“朕”了,变成了“孤”。
陈仲路喝骂着说:“天气这么热,给孤弄些蜜来解渴!”
“吱呀——”
他正说话,突听有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牢卒来了,却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十分稳健,并不是什么牢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
“魏满?!”
陈仲路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震惊的看着走进牢房的魏满。
魏满与林让站在监牢门口,隔着牢门,就这样看着陈仲路。
陈仲路看到魏满,立刻冲过去,说:“魏满,我陈氏声望惊人,你可是怕了?怕了便赶紧放我出去!”
魏满淡淡的看着陈仲路,没有立刻说话。
陈仲路狞笑一声,负手而立,说:“你可不要小觑了我陈氏的威严,就算是将我押解回京,那小皇帝又能奈我何?!还不是要看在我是陈氏嫡子的份儿上,随便找一些借口放了我去?”
魏满嗤笑一声,实在没忍住,林让则是语气淡漠地说:“几日不见,这陈仲路,怕是变成了傻子。”
“你说什么!?”
陈仲路气的瞪大眼睛,“嘭!”一声冲到牢门,狠狠抓着栅栏,狠狠去瞪林让。
林让都没有后退一步,完全没有被陈仲路的气焰吓坏,淡漠的说:“死到临头,是谁给你这么大的勇气?”
“什、什么……?”
陈仲路听到“死到临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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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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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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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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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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