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不知道要去哪儿,但是绝对不会去平安京的。它们问了星宫真理的意思,星宫真理说:“那么你们就先陪我们去平安京,等到了罗城门,你们就可以离去了。”
众鬼商量了下,觉得可行。
第二天雨就停了。在去平安京之前,麻叶童子抱着星宫真理去了葬着麻之叶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了,麻之叶早就被烧成了灰,风一吹就没了,所葬的只有一些她穿过的衣物罢了。他在小土包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离开了。
“以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着,头也不回,看似对这片土地真的毫无眷恋。
【放心啦,以后捡垃圾养你啊。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星宫真理的爪子拍拍麻叶童子的手,安抚着说道。
麻叶童子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些什么。
——
麻叶童子对于去平安京并无什么抵触。他所担忧的,便是不请自来的人心。他将这个担忧告诉了星宫真理,星宫真理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这么对他说:“莫慌,我给你加个buff,只要抱着我,我就让你听不到他人的内心。”
星宫真理其实也好奇这个buff有没有用。
不过到底可以去试试的。比如说走进前面的村子,讨碗水喝。
一人一狐走进了村子,众鬼则是留在外边。村子只有几户人家,而且都是茅草屋,看起来生活并不怎么样。
麻叶童子敲响了最近的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个矮小的老人。
“你好,我是来讨碗水喝的。”
麻叶童子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可爱,他听不到老妇人的内心,然后放下了怀里的白狐,那传来的心音就直接入了他的脑子里。
“讨水喝啊,快进来吧……”
老妇人侧过身。
(真是可怜的孩子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流民)
麻叶童子保持着腼腆又拘束的微笑,对老妇人的心音不予置否。他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进入了屋里。琇書蛧
老妇人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不知童子要去何地?”
麻叶童子说:“要去平安京。”
老妇人似乎被吓到了,“那可远哩!”
麻叶童子笑笑,“四海皆为家,能到平安京自然是最好的。”
老妇人叹了口气,拿了一块饼给他,“路上吃着吧,这年头收成也不好,也没甚吃的……”
麻叶童子接过了饼,对老妇人再三道谢。
老妇人摆摆手,“路上可要小心啊,听说去往平安京要经过大江山的,而那大江上魍魉盛行呢……”
麻叶童子说是,离开前又向老夫人逃了火折子,随后又谢了老妇人,离开了这里。走出老妇人的家时,全村的心音全部传进了他的耳朵。
还好,这个村子里并无大奸大恶之辈。
星宫真理跳上了他的怀里,一瞬间,那杂七杂八的声响全部消失了。
【咦?经过大江山?我还以为我们之前所在的就是大江山呢……】
所以对于麻叶童子所说的“距离平安京甚是遥远”的说辞不甚在意。毕竟据她所知,大江山与平安京其实还挺近的。只是碍于古人的速度,所以才会觉得远。
麻叶童子笑了,“这里怎么可能是大江山,那大江山距离此地起码有百里之远。”说罢,他将饼给了怀中的白狐。
“我不饿,你吃吧。”
星宫真理摇摇头,“我也不饿,那就先藏起来。”
说完,便解下了包袱,把饼给放了进去。现在是冬天,想必也能保存多日。
又到了一天的晚上,他们就近选择了河边。
麻叶童子很会钓鱼,这是以破千代教给他的,这一次也是,他钓了不少河川里的鱼,星宫真理的爪子锋利无比,直接扫去了鱼鳞,将鱼开膛破腹,然后直接火烤。
众鬼从村子里偷来的盐还剩一些,等到没了,那就再做打算。
一人一狐围着篝火,麻叶童子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在此时他也不觉得冬日的寒冷又多可怕。
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篝火边还剩一条鱼的时候,有不速之客来了。那是个背着箱子的年轻人。靠近了篝火之后,星宫真理才看到他穿的和服是如此色彩艳丽。他看起来像是个人类,可他的尖耳朵却不是人类该有的。
“在下,闻到了,香味,便来了。”
青年的断句让人很不舒服。不过看着他出色的面容,星宫真理理所当然地原谅了。尤其他的声音还会如此好听。虽然不是声控,但是好听的声音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便讨条鱼,吃。”
青年说完,便兀自坐到了火堆旁边。星宫真理拱了拱麻叶童子。
【给他。】
麻叶童子也没问原因,便将最后的一条鱼给了青年。
“你是谁?”
麻叶童子问道。他听不到青年的内心,即使没有抱着小狐狸也听不到。也就是说,青年的实力应该非常得强。
青年低低笑了笑,“在下,不过是,一介,卖药的。”
——
夜里篝火微烫,麻叶童子抱着小狐狸围在篝火前取暖,众鬼缩在一处,对新来的卖药郎很是畏惧。
青年自称平平无奇的卖药郎,居无定所,从不知名的地方来,前往不知名的地方。唯一相伴的,便是身后的药箱。
“说是居无定所,其实也不尽然。”
吃完了烤鱼,卖药郎优雅地擦着嘴,“多谢款待。”随后继续道:“比如说,在下这次是前往平安京的。”
没有了令人焦心的断句,卖药郎说起话来还是很正常的,尤其是配上低沉的嗓音,即使并非声控的星宫真理听了,也觉得他一定很适合去做一个声优。
“平安京?那巧了。”
麻叶童子听不到卖药郎的心声,本应心声警惕的,但怎么说呢,对于卖药郎,他根本讨厌不起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就像是有些人天生自带好感度。比如小狐狸,又比如卖药郎。曾经的以破千代也是,不过它已经消失了,那么说再多也是徒劳。
卖药郎听到麻叶童子的话,似是惊讶地挑起了眉,低沉的嗓音转了一圈,“嚯呀……”
卖药郎除了惊讶了些,并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去平安京,也没有问麻叶童子为什么要和一直狐狸一群鬼去平安京。
他觉得每个人都有秘密,与物怪无关的秘密,自然无需再探讨。
这么想着,他从他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只茶壶,就近装满了河川水然后放到火堆上烧开。随后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三只杯子,分别放到麻叶童子和星宫真理的面前。
星宫真理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又是诧异,又是感叹。这哪是药箱啊,分明就是百宝箱。
“您的药箱可真是应有尽有。”
卖药郎笑了笑,“惭愧。”,说罢一个小纸包便拿了出来。
“这是大江山独有的濯樱。”然后在每个杯子里撒了点。
麻叶童子不知道之前星宫真理所采的药材就是濯樱,所以对此也并无多大感触。只是听到大江山,不免让人一怔。
“可惜那大江山如今正是鬼王朱吞童子的地盘。想要那濯樱更是难上加难。”
星宫真理望着卖药郎,卖药郎无辜地耸耸肩,麻叶童子微微皱眉,随后看向了树林的方向。方才说话的人正从树林间走出来。月光下的人有着一头银白的头发,身后背着一座精致的小屋,一只墨鸦盘旋其上。
“在下书翁,是个写书郎。”
银白发色的青年嗓音略带磁性,他自我介绍后,便坐到了他们中间。
“已经有多时未闻到濯樱茶的香味了,乍一闻到,便有些情不自禁。”
原来是被濯樱茶的香味给引来的。可麻叶童子嗅了嗅,却并未闻到有什么香味。书翁见状,笑着说:“濯樱茶对人类而言,不过是普通的茶叶,可对于我们妖族而言,却是非同凡响之物。”
“而非同凡响之物,在下自然是不会忘记它的味道。即使百里之外也能知晓。”
“嗷呜?”
星宫真理叫了一声,从麻叶童子的怀抱里露出头来。
书翁仿佛这才看到她,于是乎惊讶道:“玉藻前大人竟是被人打回原形了?”
星宫真理:……
(小心他知道后打你哦!)
卖药郎又拿出了一个杯子放在书翁面前,撒上濯樱。而此时,壶中的水也烧开了。
星宫真理嗅了嗅茶香,正如书翁所说,有独特的香味,但也只是很淡很淡的。之前没有闻到,这或许是她把濯樱直接撒在冷水里了吧。按照他刚才的话来看,濯樱茶只是对妖怪有用,对于人类却没有用的。那么之前救麻叶童子那会儿,很大的可能是她的“言灵”有了作用。
因为深信濯樱茶能就麻叶童子,所以即使麻叶童子是个人类,濯樱茶也见效了。
“哈哈哈哈开玩笑,在下是开玩笑的。”
玩笑过后,书翁收敛了笑容,说道,“不过,在下倒是觉得这小狐狸与玉藻前大人的味道倒是挺相似的。”
星宫真理望望天。
麻叶童子替她说道:“这狐狸正是来自信太森林。所以味道近了些。”
星宫真理对他这样说的时候,麻叶童子自己都信了。
书翁听罢,微微沉思,“或许是吧。”
茶不烫嘴了,书翁喝了一口,唇齿留香的感觉令他不禁眯起了眼,随后继续说起了大江山鬼王朱吞童子的话题。
卖药郎举着茶杯,茶杯停在了唇边,眼眸微微敛起,似是侧耳倾听的样子。而麻叶童子和星宫真理两个外行人听着妖怪讲妖怪的故事,怎么说呢,还是很有兴趣的。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比她哪天会听起相泽老师讲爸爸过去的故事。虽然这一天她还没遇到……
“我们仍未知晓那位鬼王大人从何而来。有说是人生成的鬼,有说本就是鬼子,甚至还有传言是伊吹山神明之子。”
书翁说着,自己都笑了。
“不过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似乎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总而言之呢,朱吞童子如今是大江山的万鬼之王。如此一来,将他的身世塑造得如何如何的传奇,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倒是没错。
在民俗社会里有一种强烈的共识,那就是“鬼一定是在异常的现象中诞生的。”这样的话在日本这个国度渗透得非常彻底。也就是说,只有在异常的现象中,才有鬼的诞生。朱吞童子不管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只要他现在是大江山的万鬼之王,那么他的诞生一定是异常的。无论是某种异常情况下的人生成鬼,还是伊吹山神明之子的堕落。只要区别于普通的、平凡的,都可以作为他诞生的源头传说。【注】
星宫真理有时候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可笑。但怎么说呢,却也十分得现实。因为观测到了他是鬼的瞬间,所以就有了他的出生一定十分异常的说法。可若是换过来,也就是他的出生很异常,那么他的下场一定是直接被杀死在襁褓中吧……
书翁虽然说了朱吞童子的三种诞生方式,不过详细的过程倒是没有说,而且也没有要说的打算。正如他所说,这一点确实不重要。
“朱吞童子长得甚是俊美,自然也喜爱白狐化成的美人。”
书翁的唇角展露出笑意,“我听说过那么一件事。据说信太森林盛产貌美的白狐,于是那朱吞童子有一天便去了信太森林。”
卖药郎微微笑着,杯中的茶竟是一点都没少。
麻叶童子和星宫真理眼巴巴地望着书翁,期待他快点讲下去。
“然后呢?”
麻叶童子看了眼星宫真理,随后问道。
书翁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茶杯已见底,麻叶童子这时又给他续了一杯,“请。”
此时的麻叶童子真是可爱极了。虽然星宫真理还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未来的叶王老师,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这孩子的可爱程度。
书翁又一次润了润喉,继续说下去了。
“那一日,鬼王朱吞童子遇见了隐居在信太森林的玉藻前。据说那一日,朱吞童子望着玉藻前的目光甚是强烈,还隐约带了几分愧疚。这就好比大国主命面对须世理姬。”
麻叶童子举手问道:“不知大国主命面对须世理姬是什么意思?”
麻叶童子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以破千代所教,无论是写字还是什么,可一旦说起神明的故事,他就有些难懂了。
星宫真理倒是知道大国主命面对须世理姬的典故。怎么说呢,她内心相当复杂。一方是他的爸爸,一方是那个什么朱吞童子,这两个完全是毫无相关的嘛。可大国主命与须世理姬是夫妻啊……
星宫真理陷入复杂的思绪中。书翁倒是友好的科普了那两位的关系。
“这么说吧,大国主命虽然与须世理姬是夫妻。但大国主命依旧每日‘问妻’,自然引起了须世理姬的不满。所以大国主命面对须世理姬的时候,自然也是一副愧疚的模样,所以才会在后来引用了和歌来表达自己最爱的还是妻子。果然还是十分虚伪呢……”
说着,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麻叶童子:……
星宫真理已经缓过神来了,她张了张嘴。麻叶童子替她问出来:“您确定没有增添自己的个人情感?”
书翁微微愣了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
卖药郎将茶杯放下,说道:“自然是,锦上,添了,一些花。”他笑意满满地看着书翁,“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
又到了断句的时刻……
不过……
“原来你们认识?”
麻叶童子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可是,真要说起来,好像也没有欺骗他们。
“有过一面之交罢了,就是在那大江山。”书翁伸出手指指了指大江山所在的方向,而他们看到的,只是那一轮圆月。
“可为什么要夸大其词?”
书翁笑了笑,手中卷轴滞空展开,他笔一挥,写下几字:
“世间流言种种,不可尽信呐!”
麻叶童子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星宫真理则是舒了口气。
这时,书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朱吞童子见到玉藻前,目光确实有所不同。些许的怀念,些许的愧疚……想必也是有旧情的”
星宫真理的那一口气,硬生生地岔在喉咙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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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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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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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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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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