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才发现,黄玉芬的手里,一直捏着一块玻璃碎片,正是昨夜摔碎的那个相框。
看不清她掌心的情况,只能依稀从指缝中,看见黑褐色的血迹。
翟思思忍不住一声惊呼:“妈!你这是干什么?陈阿姨!快把药箱拿来!”
说罢,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摊开黄玉芬的五指,黄玉芬的手很凉,不禁令她想起靳乔衍的手。
五指被掰开,黄玉芬就像没有知觉一般,呆愣地坐在床沿上,不皱眉,也不说疼。
玻璃碎片扎得很深,五指摊开后,翟思思能看见拇短展肌处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都能看见里面的肉了。
陈阿姨很快就提着药箱进房,看见黄玉芬手上的血,同样忍不住惊叫了声:“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连忙提着药箱走到翟思思身旁,帮着将药箱打开,取出双氧水和棉签,又取出一捆绷带。
翟思思接过双氧水,将药箱拉远了些,说道:“妈,消毒可能有点疼,我得给你清理干净,看一下有没有碎渣。”
一般来说直接拿起玻璃片扎进皮肤里,是不会有碎渣残留的,但不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是有玻璃碎扎进了皮肤里,得上医院做清创缝合术。
黄玉芬没答应也没吭声,就像一只傀儡般,由着翟思思操控。
翟思思也顾不上她的情绪,捏着双氧水瓶,哗啦啦地将双氧水倒在伤口处。
许是刺激到痛觉神经,黄玉芬倒抽一口凉气,双眸重新有了焦点,偏头盯着翟思思的脸:“思思……”
终于回过神了。
翟思思边替她清理,边抽空抬头看着她:“妈,是不是很疼?忍一下,不清理干净的话,要是有玻璃渣残留在伤口里会令得伤口感染。”
黄玉芬眼眶突然就湿了,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摇摇头,道:“不,思思,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还是说我长得很丑、身材很差,所以他靳远就是死也不肯回头找我?我知道我这个病一直让所有人都陷入困扰,可是我没办法,你知道吗,情绪一上头,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当年他就是嫌我总要死要活,所以才一脚把我踢开,你说我那时候如果真的去死,死个干净,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了?反正我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用,除了给人添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这种人啊,也许就不配活着……他肯定是怕了我的,所以宁可一个人在养老院孤独终老,也不考虑回头看看我,当年离婚,对他来说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黄玉芬的话越发的语无伦次起来,话题从最初的靳远死亡,渐渐变成了她是不是该死了一了百了。
翟思思很清楚,这是躁郁症过后的抑郁。
寻死觅活。
翟思思也不像别人那样着急着说好听的话去哄着她,而是放下双氧水瓶,拿起棉签仔细地替她擦拭一遍伤口。
好一会儿,她才用着像哄小孩子的口吻说:“怎么会没用?妈,你看看,我给你消毒这么严重的伤口,你都没吭一声,你是不知道,在我们医院,就连男的这么冲洗伤口,都嗷嗷大叫跟杀猪似的,你多厉害呀,这都能忍,还有什么事儿能难倒你呢?”
她低垂着眼睫,很仔细地给黄玉芬擦拭残留在伤口上的双氧水,擦掉凝固在上面的血痂,原本的伤口渐渐浮现出来。
好在伤口只是看上去厉害,实则不是很深,小心处理的话,不会有多大影响。
职业病发作,做起本职来,翟思思非常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黄玉芬睨着她的视线里,烦躁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慈祥。
清洗好伤口后,她又取出绷带,小心翼翼地给黄玉芬裹上一层又一层:“再说了,你对乔衍来说非常重要,可不能说这样的瞎话,不然乔衍得多伤心?他那么爱你,要是让他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怕是一天天的都围着你转才放心!”
给黄玉芬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抬起头,昧着压抑的心挤出笑容,道:“好了,看,多漂亮,伤口再丑再疼再没用,只要处理得好,说不定就是另外一道风景呢?妈,你可得看开点。”
靳乔衍那头已经够低沉的了,要是黄玉芬再出岔子,岂不是更给他添堵?
不知是职业问题,还是翟思思说的话对于躁郁症来说有着极强的感染力,黄玉芬俯视着这个越看越顺眼的儿媳妇,终是露出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乔衍选择了你,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能得到如此抬举,翟思思也是由衷地说了句:“选择他,也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未来怎么样无法预测,但至少到目前而言,她都认为靳乔衍就是那个对的人。m.xiumb.com
婆媳俩一个坐床上,一个蹲地上,相视一笑。
陈阿姨看黄玉芬的情况稳定下来,赶紧起身跑到厨房下面,没有时间做好吃的,只能快速下个鸡蛋面,让他们吃一些再出门。
好在翟思思穿的是黑色毛呢长外套,里面是同样黑色的毛衣和牛仔裤,节省了回家换衣服的时间。
七点准时出门,离开之前,翟思思瞥见客厅茶几上有好几块压缩饼干,她顺手拿了两包揣进兜里,又从桌面上拿走一瓶盒装的牛奶。
强子开车,一路朝易城殡仪馆而去。
起初黄玉芬还和陈阿姨说上两句,后来越是靠近殡仪馆,车内的氛围便越是沉默。
翟思思坐在副驾驶上,时刻透过后视镜,留神着黄玉芬脸上的表情变化。
就目前来看,她的病情还算控制得不错。
一大早殡仪馆就清了场,殡仪馆正门站着好些个武装整齐的保镖,统一的博盾安保制服。
费腾按照靳乔衍的命令,提前了十多分钟站在殡仪馆门口等着,看见星脉靠边停下,连忙上前,打开后座的门:“老夫人,慢点儿下。”
陈阿姨先一步下车,随后搀扶着黄玉芬。
两脚站在地上,黄玉芬略带疲惫的眼望向费腾:“这几天辛苦你了。”
费腾立即恭敬低头:“谢谢老夫人的关心,不辛苦。”
黄玉芬轻微地颔首,在陈阿姨的搀扶下,踏上殡仪馆的阶梯。
这几步阶梯,是她走过最漫长的阶梯。
见黄玉芬走远了些,翟思思这才抽着空问费腾:“他怎么样了?”
大概是连着好些天没睡好,费腾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翟思思口中的他是指靳乔衍。
望着黄玉芬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好,就喝了几口水,说是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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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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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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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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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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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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