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先回卧室,脱下工作服,把家居服从衣柜里拿出来,准备换上。
一张照片轻飘飘地从散开的家居服里滑落出来,背面朝上掉落在地。
安雅狐疑地捡起来,只看了一眼,就惊骇得差点儿把照片扔出去。
照片上,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娃奄奄一息地躺在急救担架上,惨不忍睹。
安雅头皮发麻,全身紧绷,牙齿咯咯打战。
昨天,她在一则“后妈残暴虐待继女”的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小女娃的照片,只不过是打码的。不知道齐文旭从哪儿弄来的这种无码照片,安雅心里清楚:这是他给她的警告!
上个月,她向齐文旭提出离婚,他当时就放了话:她要是敢离,他就给儿子找个坏脾气的后妈回来,天天虐待他。
安雅惊惶地把照片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刚走开两步又心神不定地走回来,把照片从垃圾桶里捞了出来,匆匆出门。
她听见婆婆喊她,但她没有心情理会,冲到小区的大垃圾桶前,把照片扔进去,又在夜色中暴走了一圈,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回到家,婆婆孙玉兰不高兴地问她:“你刚回来又跑哪儿鬼混去了?我喊你择菜,转过身人影都不见了。”
安雅道:“我扔垃圾。”
孙玉兰把厨房和客厅的垃圾桶都看了一遍,每个里面都有垃圾,她嘲讽:“我看你扔的不是垃圾,扔的是空气。”
安雅抿了抿嘴,不再解释,进厨房帮忙。
齐文旭掐着饭点儿回来,故意凑过来问她:“看到我给你的礼物了?”
安雅紧咬着牙根,自顾自地摆饭,没有搭理他。
齐文旭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洗手吃饭。他今天心情很好,就着普通的两菜一汤,喝了二两酒。
晚饭后,安雅刚洗好碗,就听见齐文旭说今天出去谈生意,累了,要安雅给他烧水泡脚解乏。安雅知道他所谓的谈生意其实就是和狐朋狗友打牌,但如果不给他烧又会有麻烦,想到那张照片,她忍气吞声地把泡脚水烧好给他提到面前。
齐文旭刚把脚放进去,就“嘶”了一声,赶紧把脚提起来,大骂:“你想烫死我?”
儿子让安雅陪他玩儿游戏,她腾不出手来,就随口应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再加点冷水。”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了齐文旭的某根神经,他突然冲过来,带着酒气,重重的巴掌往安雅头上脸上扇,“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故意的!从我回来你就摆个臭脸给我看,我看你要翻天!”
孙玉兰像往常一样火上浇油:“她升职了,涨工资了,了不得了,让她帮我择个菜她都不愿意。”
安雅耳朵嗡嗡作响,倒在沙发上。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喊:“别打我脸!”
“我偏要打你脸!你护着你这张脸是想出去勾引哪个野男人?”
齐文旭越说火气越大,手脚并用,又打又踹。这一刻,仿佛安雅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他的仇人。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才稍稍消了些,转回去继续泡脚。
安雅缩在沙发上,又痛又怕又委屈,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突然,她放在卧室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她担心是客户打来的,擦了擦眼泪,看了眼呆呆地坐在儿童软垫上的儿子,一瘸一拐地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童欣。
安雅不太想接这个电话。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被男人打,更别提童欣曾经是她最好的闺蜜。问题是:童欣,是他们中心的至尊vip客户之一。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呢?
安雅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天娇整容整形医院?”
“是。”
“童欣不小心摔了跤,脸受伤了,在看急诊,请派你们技术最好的医生过来帮她做缝合,我担心这边医院的医生缝合的会留疤。”
“这……”
“钱不是问题。”
“请问您是她的……”
“我是她老公。”
“请稍等,我先请示一下领导,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安雅心里五味陈杂。
当年,她和童欣同一天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长大后,她们的命运却大相径庭。
童欣的老公有钱又疼爱她,现在她的脸受伤了,他就为她请最好的医美医生来做缝合。而她嫁的齐文旭,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不说,两年前跟人合伙做生意血本无归还倒欠了一屁股债,之后就一直在家破罐子破摔地混日子。
天娇整容整形医院很重视至尊vip客户的需求,医生刚好也有空。老板叮嘱安雅亲自去医院跟进,只要钱到位,只要在他们的能力之内,就一定满足客户的所有要求。
安雅浑身上下都在痛,脸也开始红肿起来,这个时候,她极不想出门见人,但这是她辛辛苦苦才找到的好工作,也是他们家现在唯一的收入来源,不能搞砸了。
她飞快地画了个妆,像往常一样,用遮瑕膏把红肿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遮挡住。
出门的时候,五岁的儿子走过来,扒拉着她的手问:“妈妈,你上哪儿去?”
安雅鼻头酸涩,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往外涌的冲动,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她,幸好,她还有儿子。“妈妈去加班,有个阿姨的脸受伤了,要请医生给她缝伤口,妈妈要去协调工作。你乖乖在家听话,啊。”
她摸了下儿子的脸。关门的时候,她听见婆婆阴阳怪气地对齐文旭说:“晚上出门加班还要擦粉,我看她的心都野了。”
安雅无声地站在电梯里,看着金属镜面里自己明显肿高的脸——因为上了粉底和厚厚的遮瑕膏,看不出底色,想到婆婆刚才那句挑拨离间的话,心里像是冻了一层寒霜。
安雅赶到医院,见到了童欣的丈夫杜巍。
这是她第一次和“童欣的丈夫”见面,却不是第一次和杜巍见面。他们仨曾经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杜巍和童欣因为出众的外形和优越的家境,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都是学校里不少人暗恋的对象。
安雅也曾一度是暗恋杜巍大军当中的一员。
三十出头的杜巍脱去了单薄的少年感,戴了副金丝框的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成熟稳重,虽然满脸焦急,说话却跟电话里一样客气。
他认出了安雅。
高三那年,安雅成为了童欣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少人把其貌不扬的她视为童欣的“小跟班”。
“原来是你?”杜巍先是惊讶,转又释然地笑了笑,“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请你跟医生说一声,请他多多费心。”
“我会的。”
面对曾经的暗恋对象,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了,但安雅想到遮瑕膏下自己红肿的脸,依然有些局促和难堪。
两人隔着几个位置坐着,安静地等候在急诊科的手术室门口。童欣不止脸上受了伤,还流产了。
手术进行到中途,一个护士领着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走了过来,走到杜巍面前。其中一个民警问他:“你是童欣的家属?”
杜巍坐在金属椅上,仰头回答:“我是。”
“你叫什么名字?”
“杜巍。”
“我们是城南派出所的,接到报警,说一个叫童欣的被人打伤了,正在医院急诊,跟你核实一下。”
民警边说边记录。
杜巍站起来,一脸自责地说道:“没有,她没被人打。她最近怀孕了,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今晚突然又发作了,摔东西,我担心她伤到自己,拼命拽着她,一个没注意,我们俩都摔在地上,就出事了。我的手也伤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民警看,掌心处,确实有一道已经止血的口子。
“精神状态不稳定?”民警继续问。
“对,这是第三胎,意外怀上的,她不想要,我想留着,她同意是同意了,却经常跟我吵闹。早知道今天这情况,我就不坚持把孩子留下了。”杜巍愁容满面地叹气。
警察把他的话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安雅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杜巍在撒谎!
童欣前几个月还在说,他们最近在备孕,还想再生一个,要是顺利怀上了,至少一两年都不会来医美中心了。这个孩子不是意外怀上的,童欣也不是不想要!
童欣应该是从家里被送到医院来的,如果有人报警,那除了她家里人,就只有医院的医生。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平白无故报警!
安雅原本因为少年时的情愫,对杜巍有莫名的好感,这会儿再看,却总觉得他文质彬彬的面孔下,可能还藏着另外一副狰狞的面孔。
安雅突然感觉有些窒息,身上还时不时隐隐作痛的伤处似乎更疼了,她想要立即去外面透会儿气。
经过咨询台的时候,她听到两个医护人员小声议论:
“当真是打的,不是摔的?”
“很明显是打的。肚子里的孩子可惜了。”
“不让我们的医生缝合脸上的伤口,一定要花大价钱请医美的医生来,还以为多爱他老婆,原来都是装的。”
安雅加快步伐走到外面,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上银白的月牙,冒了一层冷汗。三个多小时前,她还在羡慕童欣,却没想到,事实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
她和童欣的命运,居然,直到现在,还是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雅接到医生助手打来的电话,说那边已经结束了。她如梦方醒,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之前那两个民警走了出来。她心念一动,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童欣她老公会被抓走吗?”
民警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他们什么人?”
“我是童欣的……好朋友,你们刚才来的时候我就在手术室门口。”多年以前,她们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民警道:“我们已经和他妻子核实了,没有家暴,只是个意外。”
意外?童欣也说是意外?安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回到急诊室门口,和医生做了交接,打算跟童欣说两句话再走。
童欣已经送到病房去了。安雅问了医生,病人只需要在医院里观察一晚上,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回家了。
到了病房门口,安雅看到杜巍正小声地对额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童欣说话,问她疼不疼,要是疼的话,可以掐他。声音温柔得很,十足一位体贴的丈夫。
安雅却不寒而栗,脚步一顿,一时不敢走过去。她敏锐地注意到,童欣把脑袋偏离开了,身体也跟着往另一侧挪,似乎想离杜巍远一些。
邻床一对不明真相的小两口看到这个场景,病床上妻子的粉拳不满地锤了坐在陪护椅上的丈夫一下,小声地埋怨:“你看看别人,说话多温柔。”丈夫陪着笑脸哄:“我天生嗓门儿大,你又不是今天才晓得。”
杜巍看到安雅,笑着说道:“今天劳烦你们跑一趟了,希望她脸上不要留疤。”
安雅嗓子发紧,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童欣看了安雅一眼,眼神恹恹的。
安雅心里堵得慌,一时竟然找不到该说什么话,只能说道:“童欣,你、你好好养伤,别担心,李医生的技术非常好,你后期再来我们中心做下修复,肯定一点儿疤都看不出来。”说到工作上的事,安雅的语气和情绪正常了许多。
童欣没说话,眼皮也没抬一下。
杜巍笑着接过话:“那真是太好了。”
安雅心想,童欣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了吧,就像她被打之后不想接童欣的电话那样。
她识趣地走了。
回到家,疲倦地倒沙发上,听着卧室里传来的齐文旭的鼾声,安雅很茫然,不知道这日子以后该怎么过下去。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童欣发了条消息过来:“你到家了?”
安雅有些惊讶,童欣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空关心她?她回复:“到了。”
“你脸上的伤,谁打的?”
童欣这句话让安雅吃了一惊。那个时候,童欣只看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转瞬,安雅就明白童欣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她们俩,就像是彼此的镜子,太了解对方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安雅开门见山:“你是在不甘心被我发现你老公打你?”
童欣针锋相对:“你要是甘心,就不会化这么厚的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雅,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家暴吧?你有没有想过干脆把你老公给杀了?”
“啪”地一声闷响,安雅手中的手机掉在了锁骨上,砸得她生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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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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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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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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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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