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泽以极不情愿地跟着赵齐站起身,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拿着手机随意划几下。
会所里本就不是很大,他们距离陆晚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
两人刚走到她面前,就见女孩子眼眶红红,正拿着酒瓶往杯子里狠命倒酒。
那一瓶极烈的白兰地,竟已被她喝下小半瓶。
赵齐轻咳两声,上去说话:
“那个,小姐,我们来了,不过你这……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啊。”
“你管我?”
女子头也没抬,秀眉微挑,说出的话丝毫不客气。
“哎你干什么?!”
陆晚正和赵齐说着话,不防备,左手上拿着的酒瓶,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抽走了。
她正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上,一转头,撞进眼里的就是冷白的胸膛。
面前的男人衬衫微敞,只一眼,就吸引了人的目光。
可再想往深看去,却被衣料子牢牢挡住。
什么也窥探不得了。
正斜倚着吧台,手上拿着刚从陆晚手里夺过来的酒。
拿起旁边的空杯子,悠哉悠哉给自己倒起了酒。
在一旁两个人的注视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陆晚的眼神,全落在他流畅的脖颈线条上。
男人饮完一杯,随手将杯子撂在吧台上。
一转眼,就对上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美目。
陆晚偷看被抓个正着,却丝毫没有怯意,微微挑起眉,干脆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交相辉映。
陆晚眼角眉梢染上笑意。这场短兵相接,倒是傅泽以先退了。
他面色如常,闲闲别过脸,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喝了我的酒,”
陆晚不依不饶凑过去,
“就是我的人了。”
傅泽以立在原地,没动。
一旁的赵齐见这情形,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笑着说:
“妹子,别撩以哥,他哪有我长得好看。”
他看一旁的傅泽以一眼,接着说:
“脾气又臭,来,咱俩喝一个。”
“谁要跟你喝?”陆晚一眼看过去,冷冷一瞥。
又转回吧台,拿回自己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皱着眉头咕咚咕咚喝完。
赵齐看不过去:
“哎,妹子,你别喝了……”
陆晚的的酒量一向很好,之前的几个月里,借酒消愁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这时喝下这些并不算什么。
灵台清明,心中早有了打算。面对赵齐的劝阻,只说:
“别管我,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杯酒了。”
闻言,赵齐有些无奈地挠挠头。转眼看见傅泽以仍旧一脸不在意,倚在一旁的吧台边儿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赵齐突然笑起来,看着陆晚却一脸真诚:
“妹子你说你,有什么烦心事儿能值得这么喝酒啊?”
他伸手一指:
“你看,看见没,我以哥,今儿结婚,新娘不喜欢,诶说不去就不去了。咱们做人啊,就是得这样,什么事儿看得开点儿,这才能过得轻松,你说是不是?”
陆晚笑起来,一双杏眼光华流转,直看向一旁的傅泽以。
傅泽以突然被cue,也抬起头来,白了赵齐一眼:
“瞎说什么呢。”
陆晚笑意更甚,开口道:
“这么刺激的吗?你的新娘,是有多不好,才让你直接翘了婚礼啊?”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在这夜场昏暗的光影下,像只娇俏动人的小狐狸。
傅泽以收回自己的目光,状似不在意,只是淡淡开口:
“父辈定的,联姻,她应该也不愿意吧。”
陆晚嘴角的笑意漾开,眼神微微变化。
是,不愿意。
你知道就好,也亏你有自知之明。
她虽然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反而拿过他方才放在吧台上的杯子,给他也倒了一杯,递过去。
“喝一杯吧,大喜的日子。”
傅泽以按着酒杯,没动。
陆晚补上一句:
“开玩笑,庆祝你,逃离婚姻的坟墓。”
三两杯之间,刚刚要的这瓶酒已然见了底,陆晚张口就又要了一杯。
一旁的赵齐见这两个人合起来,倒把自己撂在一边,也跟服务生要了个杯子。
赵齐和傅泽以今天在Banquet待了一晚上了,酒是喝了不少,幸好两人平时酒量都不错,这时还尚能保持清明。
不过三个人一起,三两杯下肚,都不再别扭着。一道敞开了喝了。
赵齐见陆晚这么多杯酒下去,神情却越来越不好,带着醉意问:
“妹子你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啊?看着这么难过?”
陆晚这时也有些醉意,不过神志还清醒着。听赵齐终于问到正点儿上,就这么开口,半真半假地说:
“我妈没了。”
傅泽以端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根根分明,蓦地一顿。
与赵齐对视一眼,对方开口安慰:
“那真是难过,节哀啊,来,喝吧,多喝一点。”
“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陆晚斜睨他一眼,继续说:
“我爸没多久就把后妈娶进门来了,我那时候小,没少挨她打骂。”
傅泽以的酒杯还端在面前,只是神色微怔,若有所思,再没有要喝的意思。
“每次我被后妈欺负了,都是我哥帮我,因为这事,他没少和后妈吵架,也没少被我爸打,可是下次再有事,他还是会帮我。”
陆晚狠闷了一口酒,眼眶红起来,透着红水晶般的光泽。
“我以为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可是我爸没了以后,哥哥和后妈开始争家产,我亲哥,我当然站在他那一边…”
“咳咳咳……”
她呛了口酒,眼里的泪珠子顺势吧嗒吧嗒止不住地落出来。
傅泽以也一口把手里的酒闷了,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过去。
“谢谢。”
陆晚看向递纸巾过来的男人。
“你听过梦碎的声音吗?”
傅泽以不置可否。
“我胸无大志,前半辈子就一个愿望,远离我后妈。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陆晚声音带着哭腔,低柔轻缓:
“可是没几天,他们告诉我,我要结婚了。和一个比我爸年纪都大,发福谢顶的老男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傅泽以,仿佛在说他。
“和你一样,联姻。”
“那你哥……?”赵齐见她不说了,忙问。
“我哥和我后妈签了个合同,只要我嫁给那个老头子,就再给我哥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后妈不待见我,我知道。我只接受不了,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就这么把妹妹卖了。”
“不是,为什么啊?”
赵齐听得着急,忍不住问。
“老头子是大老板,愿意给公司投一大笔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哥一直防备我,防备我也跟着分家产。这么把我嫁出去。”
她笑了,梨花带雨,
“一举两得。”
“操,这都什么人啊,连自己亲妹子都算计。”
赵齐气得干了杯里的酒,脑中一个影子一闪,突然开口,
“妹子,你跟我以哥真有缘,同病相怜。”
陆晚这话里有真有假,比如她就从没有什么哥哥,和后妈争家产的事倒是有。
至于联姻,糟老头子……
她确实联姻了,和傅泽以。
这么胡诌乱侃一通,她已经口干舌燥,倒了杯酒小口啜着。
“我听过。”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静默着的傅泽以却突然开了口,一张口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琇書蛧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听过梦碎的声音,”
他垂着头,从她的方向看,只能看到轮廓分明的侧颜,和眼里一点光影。
漫天星辰,熠熠生辉,而他的眼睛,是其中最美的那一颗。
“现在可以告诉你,听过。”
沉默良久之后,陆晚才平复了情绪,说:
“今晚谢谢你们,我好多了,走了,再见。”
说完,就去摸手包里的银行卡。
身旁一张卡却比她先递了过去。
陆晚不解地看向傅泽以,正想伸手去拦他,却听对方低声,却不容拒绝地:
“今晚我请。”
“那多谢。”
她说完还没等赵齐开口要送她,转身就走。
傅泽以原本靠在吧台上,思绪不明。突然站好了身子,也往楼梯口走去。
“哎以哥,你干嘛去啊?”
“出去抽根烟。”
……
不对啊,以哥平时不是都直接在会所里抽的吗?
***
Banquet门外。
深夜的大街上,路灯昏黄,不过夏日的晚风清凉,登时让醉酒的人醒了几分。
陆晚出了门,故意在门口磨蹭着,一副想打个车的样子。
这个点儿在夜店门口等活的出租车不少,只不过不怀好意的男人也不少。
她左看右看,以貌取人,终于选中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
从门口走过去的一路上,手都按在包里的防狼喷雾上。
“hey,”
还没走到出租车前头,熟悉的蹩脚中文又在陆晚耳边响起,
“又见面了。”
是刚才被傅泽以赶走的老外,这时身边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看着架势,像是特意在等她,见着她来,一脸调笑:
“怎么,身边没有护花使者了?”
一旁另一个男人也从上到下打量她,边道:
“大卫,你眼光不错,这小娘们真俊啊。”
说着,就要伸手碰她的脸。
陆晚下意识要躲,不过躲的动作还没做完,突然手腕上一道力钳制着。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跌进温热的怀里。
她大惊失色,正想挣脱。
却听将她按在怀里的人低声道:
“别动。”
流里流气的男人见此恼火,语气不善:
“你他妈谁啊,多管闲事?”
“放尊重点,别找她麻烦。”
傅泽以面色如常,仍然不卑不亢说出这么一句。
陆晚心慌起来,咬着下唇,小手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襟。
老外刚才就在傅泽以这儿吃了亏,这会儿他们人多,便说:
“怎么,这是你女朋友?哈哈,你女朋友,我们今天玩定了。”
空旷的街道上,老外和他身边的几个男人一起下流地笑起来。
傅泽以没急着跟他们说话,反而对着陆晚,压低声音:
“闭上眼睛。”
这样的黑夜里,他的话似乎有魔力,叫她一下子心安了许多。
傅泽以说完这话,就猛地把陆晚拉到身后护着,拳头又快又狠地抡过去。
他是练过跆拳道的,打几个小流氓不成问题。
不过见好就收,最后掏出打火机扔出去,把其中一个的衣服烧起来,就拉着陆晚一路跑到停车场。
吉普车开出去时,陆晚还是惊魂未定。
傅泽以调整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出去,还不忘关心身边的陆晚: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陆晚连忙摆手,看向外面不熟悉的街道,
“他们不会以后找你麻烦吧,我们现在去哪啊?”
“管他找不找,”
他一脸不在意,只镇定地看着前路,
“送你回家。”
回家?
陆晚家不在A市,如果这里有能称作她家的地方,那是…傅家。
她只好说:
“我没有家,住酒店。”
傅泽以正要问她哪家酒店,身后突然响起骂声。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后视镜里,
刚才那一伙人竟然追到了路边,虎视眈眈……
傅泽以稍作沉默,突然掉转车头,也不再问她,下了结论:
“去我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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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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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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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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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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