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婆婆出来”海花娘问。
温柳年摇头,看石婆婆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又迫于某种压力不敢,硬逼不得。
笼屉里的糕点已经蒸好,石婆婆手有些哆嗦,掀开竹盖时,险些将自己烫到。
“婆婆心。”温柳年替她拿住。
“温大人。”石婆婆心里愈发慌乱,“我是当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不问了便是。”温柳年笑笑,从笼屉里拿出一个糕点,烫得呼呼吹气却又不舍得放,心翼翼咬了一口,都是蜜糖心。
“大人慢着些。”石婆婆看得直担心,糯米和糖都烫,哪有人出锅就吃的。
“好吃。”温柳年称赞,“与大鲲城里卖的不一样。”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加了鸡蛋与红豆沙。”石婆婆道,“外头买不到。”
“怪不得。”温柳年又咬了一口,顺便关上厨房门。
“这”石婆婆又有些紧张。
“外头两个人都不叫我多吃。”温柳年撇撇嘴,“若是被看到了,又要唠叨。”还是关起门来好。
“大人身子骨瘦,要多吃些的。”石婆婆道。
“没错。”温大人厚着脸皮,淡定承认。
赵越与海花娘翻身上了屋顶,凝神听屋里的动静。
“大人吃完这个之后,其余就带回去吧。”片刻之后,石婆婆道,“糯米一回吃多了伤胃。”
赵越扶额。
温柳年恋恋不舍放回去,当真挺好吃。
石婆婆取过一个竹篮,将剩下的点心一个个放进去。
“先前我还以为,东海一带的百姓都是安稳富足。”温柳年道,“却没料想等到了大鲲城,居然是满目荒凉,与这天海城简直天差地别。”
“这里有阁主在,没有歹人敢作乱。”石婆婆道。
“守护一方安稳富足,原就是官府该做的事,与江湖门派并无太大关联。”温柳年道,“大鲲城之所以破败,是因为官府不作为,而非因为没有江湖门派坐镇。”
石婆婆默不作声。
“那里的百姓,理应过得更好一些。”温柳年叹气,“我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能依稀猜到与何人有关。婆婆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逼迫,只是满城的百姓只怕又要多受几年苦。”
石婆婆手下一僵,竹篮险些掉到地上。
“无论婆婆最后如何抉择,都能继续在这天涯海阁安稳住下去。”温柳年道,“只是有的悲剧,发生一次便已足够,让凶手逍遥法外,只能有更多的无辜百姓遭殃。”
石婆婆扶着案板,几乎要不稳。
“今日冒犯了,婆婆早些回去歇着吧。”温柳年躬身施礼,而后便出了厨房。
海花娘叫来门人,将石婆婆送回了卧房。
“你觉得如何”到了前厅后,赵越问。
“石婆婆的儿子是二十多年前,离奇暴毙在了楚恒军营中。”温柳年道,“仔细算算,恰好是城内出现挖眼厉鬼的时间。”
“你怀疑两件事有关联”赵越替他倒了杯茶。
“不上,但未必就没有,而且石婆婆明显知道些东西。”温柳年道,“否则也不会在刚一听时,便表现出惊慌失措。”
“只求这回能动她。”赵越叹气,“我再过几天便要走,这里又有这么多事,丢下你一个如何能放心。”
“当然不止我一人,有沈盟主他们,现今还要再加上海阁主。”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只管安心去落樱岛。”
“想为你多做些事情。”赵越双手揽过他的腰。
“留着将来再做。”温柳年笑嘻嘻,“还有一辈子呐。”一点都不着急。
半晌之后,海花娘在门口咳嗽。
两人迅速分开。
“石婆婆态度有所松动。”海花娘道。
“这么快”温柳年心里一喜。
“虽愿意配合,只是婆婆毕竟年岁大了,在问话的时候,还是要和缓一些。”海花娘叮嘱。
“自然。”温柳年点头,几人又重新回了杂院。
石婆婆眼眶通红,显然方才哭过一场,见到众人后赶忙起来。
“婆婆快请坐。”温柳年上前扶住她。
“那个楚王爷,他不是个好人啊。”石婆婆老泪纵横。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果然。
石婆婆的儿子名叫梁磊,原是大鲲城的铁匠,拳脚功夫不错又有力气,一日见到楚恒在征兵便主动跑去报名,先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竟极为受重视,在通过筛选后被编入亲卫军,没多久就混成了一个头目。
石婆婆对此自然高兴,也觉得脸上有光,唯一不满便是梁磊越来越忙,几乎十天半个月也不着家。
在城内刚出现挖眼厉鬼的那些时日,石婆婆和城里的所有百姓一样,都是担惊受怕忐忑不安,晚上睡觉都要查看几遍门闩。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石磊突然满身是血回了家,二话不拉着她便往外跑,一直没歇气到了城外树林,方才停了下来。
“磊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石婆婆手脚冰冷,哆嗦得不出话。
“王爷要杀我。”梁磊气喘吁吁。
“好端端的,王爷为何要杀你”石婆婆拉住他的手,“是不是你做错事了,啊”
“是儿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梁磊懊悔不已,“娘亲莫再问了。”
“一时糊涂,到底是糊涂做了什么事”石婆婆急道,“这一身血又是哪里来的”
“娘,你就别问了。”梁磊心烦意乱,“我们找个僻静的渔村,重新过日子去。”
“你好好将话清楚,否则我不走。”石婆婆挣开他的手。
“娘”梁磊额头青筋暴起。
石婆婆坐在山石上,显然是铁了心。
时间紧张,梁磊性一掌将人打晕,扛在肩上跑了没两步,后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住”对方来势汹汹,来不及多做考虑,恰好下头有个矮坡,梁磊便将娘亲滚了下去,恰好被杂草掩埋住。
那伙人追上来后,双方很快便战成一团,梁磊自是寡不敌众,没多久便被擒获。
而石婆婆躲在矮坡下头,并未完全昏迷,迷迷糊糊听上头的人话,才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在军中所做之事,便是替楚恒挖人眼,才会招致灭口横祸,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上过了多久,醒来后挣扎着爬上矮坡,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原想一死了之,却又想着儿子或许还活着,于是便沿路乞讨,流落到了天海城,经由远房亲戚引荐,进了天涯海阁。
“是磊子他糊涂啊。”石婆婆泣不成声。
“更糊涂的是楚恒。”温柳年握紧拳头。虽早就猜到,但此番得到证实,依旧觉得怒意与寒意几乎要爬满全身。为人歹毒至此,当真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要禀报给皇上”出了杂院后,海花娘问。若是江湖门派如此为非作乱,沈千枫自然能出手解决,但对方偏偏是个皇姓王爷,只怕除了楚渊,也无人敢动手。
“此事我会写个折子。”温柳年道,“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还请保守秘密。”
“放心吧。”海花娘道,“天涯海阁一向不与外头打交道,我若是不,便没人会知道。”
“此行还是有些收获的。”温柳年道,“多谢阁主。”
“至于平浪帮那头,天涯海阁也能出手。”海花娘道,“实打实起来,刘向南还与我这里有些牵扯。”
“当真”温柳年对此意外。
“先前你问起来的时候,我便想,只是此事牵扯到桃花,总得先问过她。”海花娘道。
“桃花姐”温柳年还记得昨日的粉衣女子。
“十几年前的事了,桃花原与刘向南的侄儿有门亲事。”海花娘道,“后头发现此人品行不端又淫靡好色,便要退婚。只是家中爹娘却不答应,是怕外人笑话丢脸,到了大婚当日,硬生生给她下了迷药塞进花轿。”
“此等父母,当真糊涂至极。”温柳年皱眉。
“等到桃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刘家人知道她不愿意嫁,因此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怕她偷偷跑了。桃花当时不会功夫,只有忍气吞声装作顺从,直到半年后才趁着烧香的机会,逃出了平浪帮,一路辗转来了这天涯海阁。”
“可惜了一个好姑娘。”温柳年叹气。
“桃花很少提平浪帮,不过偶尔也会起。”海花娘道,“刘家从上到下,似乎没一个是好人。”
“物以类聚。”温柳年道,“若当真如此荒唐,好人也会被逼走。”
“刘向南收了这个侄儿做义子,桃花在嫁过去时,经常被婆婆虐待,到现在身上都是疤。”海花娘道,“她原就是要练成一身功夫,而后去平浪帮算账的。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去提便是。”
“好。”温柳年点头,“我这就去找桃花姐。”还当真有不少事要问。
等温柳年找过去时,桃花正指导门人练剑。几个姑娘见着赵越,自然免不了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回神后又有些羞赧,匆匆施礼后便退了下去。
温大人“”
感觉好像吃了亏。
“赵大当家,温大人。”桃花问,“二位找我有事”
“关于平浪帮。”温柳年倒也没绕弯子,“阁主有些事情,或许可以问一问姑娘。”
桃花看上去没多意外“想来阁主已经了我先前的事,大人想问什么”
“在下对平浪帮一无所知,疑惑不少,却不知要从何问起。”温柳年道,“若是姑娘觉得在下的问题哪里有遗漏,只管便好。”
桃花点头“好。”
“关于平浪帮主刘向南的千金,姑娘可有什么印象”温柳年问。
“刘婉之”桃花摇头,“我刚嫁过去时,她才是岁的光景。被宠得无法无天刁蛮任性,视下人性命为草芥,年纪便心肠歹毒,算是生生毁在了刘向南夫妇手里,大人为何会关心这个”
“他前阵子找了个媒婆登门,想将女儿嫁给在下一位朋友。”温柳年道,“由于先前从未相识,所以大家伙都是一头雾水。”
“大人还是要转告那位朋友,最好警惕一些。”桃花道,“刘向南性格极为谨慎,如此冒然登门,必事出有因。”
“江湖中可有哪个门派,与平浪帮尤为交好”温柳年又问。
“应当没有。”桃花道,“东海一带门派就不多,平浪帮又位置偏僻不成规模,因此极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温柳年点头,与先前沈千枫得倒也一致。
“在我刚嫁过去时,平浪帮只是个地方门派。不过最近两年不知是攀上了谁,突然便开始大富大贵起来,成了东海数一数二的富户。”桃花道,“似乎凭空多了不少商路。”
还能攀上谁,只怕又是楚恒。温柳年挠挠下巴,却又有些想不明白,若当真是与楚恒有关系,为何要突然跑上门提亲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莫非是故意想引自己查不成。
思绪微微有些乱,温柳年晃晃脑袋,想起在自己来东海之前,皇上过的话要先想尽一切办法将楚恒稳住,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所有同谋,而后再一打尽。楚家父子在东海盘根错节二十年,背后早不知布下了多大一张,而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刘向南,不管最终目的是什么,至少也给了自己一个能追查下去的契机。
“大人打算何时去平浪帮”桃花问。
“在这里过了十五,我们便要回大鲲城。”温柳年道,“按照先前的约定,刘向南应当会在正月末亲自过来。”
“不知大人是否介意,带我一道前往”桃花问。
“姑娘不怕他认出你”温柳年道,“若非是因为担心这个,在下求之不得。”
“我自然不会主动露面。”桃花道,“即便是报仇,也会等大人这头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动。”
“也好。”温柳年点头,“若是海阁主同意,姑娘便随我们回大鲲城吧。”
城外客栈,叶瑾皱眉问沈千枫“你确定不会有事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大当家又没什么功夫,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天涯海阁是江湖门派,又不是土匪窝。”沈千枫道,“况且海阁主都派人过来知会过,大人是故人之子,留宿也是情理之中,有何可担心”
“别人什么你就信啊”叶瑾瞪他。
沈千枫哭笑不得“你要是实在担心,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一起去。”叶瑾拍板。
“我们也去”暗卫齐刷刷举手。
“还有我”无影跟着凑热闹。
“想去吗”尚云泽问木青山。
“想的。”木青山点头。
沈千枫“”
“走”叶瑾打开屋门。
“瑾。”沈千枫头疼叫住他。
“我知道,天涯海阁有规矩。”叶瑾撇嘴,“不进去便不进去,但是大人得出来给我看一眼。”这样才放心。
两只红甲狼蹲在他肩头,也赞同晃须须。
“怎么,这样也不行”叶瑾叉腰。
“自然行。”沈盟主无奈叹气,“听你的便是。”m.xiumb.com
暗卫在心里鼓掌,谷主干得好
一行人刚出了客栈门,却见桃花又带着几个门人走了过来,见着后施礼笑道“正好,我家阁主请诸位晚上过去,一道吃个便饭。”
吃饭好暗卫闻言兴高采烈。
叶瑾有些意外,看来温大人还当真挺讨海花娘喜欢,非但能让赵越一道留宿,现在连其余人居然也能跟着混顿饭。
毕竟那可是天涯海阁啊,还当真没想过,会堂而皇之放这么多男子进去。添加"xwu",看更多好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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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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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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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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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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