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进去,却瞧着那个正在闷头雕刻的清秀少年有些眼熟。
他身穿了藏蓝色的粗布衣衫,裤腿有些短了,露出他精瘦的一节腿骨。他右手持着一把刻刀,正在一块木头上面雕凿着些什么。
林竹筠瞧着他,忽然有个名字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杨家小子,杨向阳!”
那少年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喊他,错愕地停下了手中的刻刀看向门口,在看到林竹筠的一瞬间,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到了门口,对着林竹筠行礼:“小姐万安!”
林竹筠仔细打量着他,“不过才数月未见,你竟又长高了。”
那少年羞赧地挠挠脑袋,十几岁的少年,总是长得快些。
“小姐未变,一样……的美丽。”
林竹筠掩嘴一笑,似乎是笑他想要奉承却略显笨拙的样子。m.χIùmЬ.CǒM
“你怎会在此?”
“战乱时候,掌事本来要带着我们一起走的,可是我瞧着这铺子里头还有好多的工具带不走,我怕敌军把它们都给毁坏了,所以就自愿留在这里……”
林竹筠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位比她还小上许多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忠心。
“……辛苦你了,战乱时候,你可有受伤?对了,还有你阿娘呢?”
那少年咧嘴一笑:“没有,这铺子后院有一处隐蔽的用来藏玉料的地窖,外头最乱的那几日,我就带着我阿娘躲在地窖里面,不仅没受伤,还养胖了些。”
林竹筠也扬唇一笑:“这便好,等我回去同阿爹说,你这般忠心护主,必得给你一个副掌事做做。”
少年却瞬间有些惊慌失措:“不必,不必,小姐,我只想专心雕刻即可。”
他说完后忽然想起什么,走进了雕刻坊,从一个抽屉之中拿出了一个绸缎包裹着的小盒。
他将小盒递给了林竹筠,脸上有微红:“小姐,这是送给你的。”
林竹筠一挑眉,好奇地揭开了锦缎。
只见绸缎内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木盒的盒盖上面极其精细地雕刻了一树含苞待放的桃花,每一丝花蕊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美丽异常。
木盒里面盛了满满地桃粉色香膏,木盒才一打开,一股桃花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这是……香膏?!”林竹筠眼中有惊喜的神色。
杨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多亏了小姐此前给我的银子,我拿着去请了有名的大夫,我阿娘的病现下已经大好了,说不定之后都不必再日日喝药了。我没有什么名贵之物,所以雕刻了这木盒想送给小姐。”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阿娘说哪有送人空盒子的,又因为她生病之前就是做香膏谋生的,所以她自己去采集了些桃花,做了一盒桃花香膏给小姐。说小姐您肤色白,这桃花香膏的粉色最是衬你……”
林竹筠笑意看着他:“那我便不客气了,还劳烦你帮我谢谢你阿娘,我很喜欢这香膏。”
杨向阳听到林竹筠喜欢,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
林竹筠看了雕刻坊内雕好的众多玩意儿,转头问道:“杨家小子,你可会雕刻墓碑?”
杨向阳一愣,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若是要雕刻墓碑,那最好是用芝麻花石最好,庄严肃穆又不失大气。只是这种石料的雕刻比起木头还有玉石来说,硬度韧度都有些不一样,我虽然没有雕刻过,但是这些都是想通的,切割墓碑的工具坊里都有,若是不用雕花,只雕字应当还是难不倒我……”
林竹筠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色:“不必雕花,只需庄严肃穆便好。他们是壮烈的英雄,只需要名字就足以让后人敬重,那些繁华的东西,都是累赘。”
“小姐……是要为战死的将士们做墓碑吗?”
林竹筠点头:“正是,我答应了御林军首领,在陵城战死的数千名士兵,由我林记还给他们做墓碑,让他们不用无名无姓地葬在这异乡。”
“小姐!让我来雕!就算是把我的手都雕废了,我也愿意!”杨向阳脸上,有些热血沸腾。
林竹筠轻轻拍了拍他:“你若愿意,当然是好。但这么多,必定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都做完的,放心吧,我回去同我阿爹还有哥哥们商量过后,会召集还在陵城的所有玉雕师傅的,到时候你来做主办,带着大家一起,把数千名为陵城而战的英雄们的墓碑雕好,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也让他们的后人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杨向阳紧紧抿着唇,重重地点头。
……
这件事,一忙活起来就让林竹筠忘了其他所有的东西,每日天还不亮,就随同林家大哥还有二哥一起敢到雕刻坊去,或者是检查石料的好坏,或者是核对墓碑上的字是否刻对,或者是就单单因为担心他们忙不过来想去搭把手。
总是要忙活到黄昏过后才离开雕刻坊,这日又忙活了一天的林竹筠瘫坐在马车里头,让小棠给她捶着肩膀。
快走到林府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议论纷纷。
“林家这个幺女可真是好命呀!”
“谁说不是呢?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养大。唯一受的委屈那就是商户出生,容易被权贵看清,可如今倒好了,这一入将军府的门,正经的将军夫人一做,谁还敢看不起她?”
林竹筠听到外头在议论她,顿时来了兴趣,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小棠别说话,自己继续听起别人说话来。
“不过,林家这幺女也是个好女子,她为死去那些将士们做墓碑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什么做墓碑?我没听说呀……”
“上月掸国造成的那场战乱,虽然咱们陵城守住了,但是邝家军、白袍军还有从京城来支援的御林军,都有好些伤亡,邝家军与白袍军倒还好,都是本乡人,有家属来寻回去下葬。但是御林军就都是些可怜人了,家乡远,又是战死的最多的,本来只能无名无姓地随意下葬,可是这林家幺女听说了以后,竟主动给林记揽了这活,说这上千块墓碑,都由林记来做!”
“我说呢,最近哪儿都见不着她,原来是在忙这样重要的事!阿弥陀佛,她做善事,该有善报。她有这个福气做将军夫人!”
“所以呀……咱也用不着眼红人家,各人有各人的福报……”
“嗨!这满巷子都堆满了彩礼,让人不眼红都难呀……”
说到这里,那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林竹筠觉着有些奇怪,他们在说什么彩礼?
这时候赶马车的小松忽然敲了敲马车的门:“小姐……前头……好像马车过不去了……”
“什么?怎么会过不去呢?”林竹筠皱着眉头掀开了车帘,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得险些掉了帕子。
只见林府所在的小巷里头,大红色的压钱箱整整齐齐放在小巷子中,把路都堵死了一大半。
林竹筠走过去,略略一数,恐怕足足有五六十个之多。
她往前走,两担聘饼摞得老高,边境罕见的鱼翅、元贝等海味更是满满两篮,两雌两雄两对鸡不停地扑腾着翅膀,活力十足。
好容易进了林府,林府的院子里也一样满满当当,金茶筒银茶筒、金盆银盆、绸缎、玉器、古画……仿佛世间的一切好玩意儿尽数都堆到了林府的院子中。
饶是林竹筠是锦玉堆起来的大家闺秀,这一瞬间看着这些五光十色的金贵物件,还是有些晃了眼,忽然就明白了方才那些路边妇人所说的“满巷子的彩礼,让人不眼红都难。”
她再一看,忽然件一堆金玉之中还有好些木盒,她轻轻拿起一个打开,里头竟都是桃花香膏。
铁头突然冒了出来,脸上也满是喜色:“嘿嘿,我们将军知道那个杨家小子送了林小姐您香膏,所以又命人紧急采购了些添到聘礼里头,林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林竹筠听到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低声喃喃:“难道他连小孩的醋都要吃不成?”
林母听说林竹筠回来了,急急忙忙就从正厅跑了出来:“筠筠!筠筠!邝将军来完聘了!”
林竹筠有些恍惚地被拉入了正厅,只见正厅之中,邝老爷与邝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林老爷的手微微又些颤抖,邝寂还是如往常一般,挺拔地站在邝老爷身边。
只是不停揉搓着腰间玉佩的手,出卖了他的紧张。
一瞬间,林竹筠也紧张地同样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邝寂瞧见了她的动作,轻轻地勾唇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的神色。
邝老爷满脸笑容,先说话了:“如今战事已平,犬子与贵女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呀?”
林老爷点头,眼中却有些不舍:“千舍不得,万舍不得,女儿始终还是要嫁人的。过几日就是筠筠十七岁的生辰,我总不能把她留成老姑娘了……”
邝夫人一笑:“林老爷不必舍不得,邝府就在隔壁,您若是想女儿了,只需让小厮喊一声,她不就能过来了吗?”
“哈哈,也是……”
邝老爷又继续说道:“方才听林老爷说,过几日就是贵女的生辰了?那依我看,我们把大婚的日子就定在冬月二十五如何?我们请大师看过,那日是婚嫁的好日子,又是贵女的生辰,这喜上加喜最好不过,您意下如何呀?”
林父垂眸思忖片刻后大笑道:“好!好!好日子!就定在冬月二十五了!”
林母轻声在林竹筠耳边道:“筠筠,今日瞧着邝老将军与他们夫人都是亲自登门,彩礼极重,见你不在他们又还一直从天亮等到黄昏,定然是非常看重你的。你嫁入邝家,嫁给邝将军,为娘放心了。”
林竹筠此刻满脸通红,未曾想到她的婚事,竟就在眼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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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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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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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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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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