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亲兵就从背囊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扁盒子。
打开了盒子盖子,里面是一块被墨浸黑了的模板,已经不知道使用了多少次了。
刘亲兵轻车熟路地拿着特制的刷子刷了一层薄墨,然后抽了一张宣纸卡在了盒盖子上,往木板上一盖,用手压了一下。再打开时,一张新的筹粮收条就成形了。
沈留祯拦着袖子,将空白收条接了过来轻轻地晃了晃,放在了案几上,就拾起笔来,在里头的空白处,认认真真地填写着几个字——临江城谢氏。
谢父在一旁看着他写,说道:
“我这点东西,杯水车薪的,都不够你跑这么一趟。”
沈留祯没有抬头,一边写一边笑着说道:“老师不必自责,谢家出了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要让那些人打消疑虑积极一点,我不想着自己家怎么能行?多少都无所谓的。”
谢昀看着沈留祯认真做事的样子,又听见他说“自己家”这三个字,心中老怀欣慰,直觉得谢家后继有人,心中的担子轻省了许多。
可是由他口中的这三个字,又不得不联想到谢元。
谢父欣慰的表情转而变成了忧愁,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也不知道阿元在京城怎么样了。以前我们还能给你爹写信,问一问谢元的情况,后来你爹到了京城,又有很多人来临江城打听谢元,我们就不敢问了,生怕哪里露了馅儿,害了她的性命。”
沈留祯写好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拿了一个玉印出来,盖在了空白处,说道:
“好了,官印等送到宫中,请皇后过目之后,再盖上官印就成了。一式两份,回头另一份给您送过来。”
“嗯,行。都行。”谢父很是敷衍地应了一声,不是很关心。
沈留祯将印章装好,眼神中带了些笑意,说道:
“老师不是知道么?皇帝都让阿元当了驸马了,如何她这条命都能保住了,不必担心了。”
谢父听闻,本来惆怅的脸突然抖了一下眉毛,很是别扭地看向了沈留祯,小声地说道:
“这件事情才是我最害怕的……宋国皇帝真的知道了阿元是女郎吗?他要是知道,怎么还让她做驸马?要是不知道,回头要是暴露了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沈留祯也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道:
“宋国皇帝陛下是真知道,我上次见谢元问过了。那个怀真郡主也知道,您放心吧。
宋国皇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想用阿元,但是又怕谢元这个振奋军心的典型倒了,才顺势出的这么一计。”
谢父听闻安心了许多,又坐了回来,揣着袖子叹道:“若是这样还好……就是我跟你师母想起这件事情来,总觉得怪谈荒谬,像是做梦一样。”
沈留祯听闻也笑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小时候,阿元经常说,她以后一定要做大官,娶妻生子,为谢家光耀门楣传宗接代,怎么也不会比我差。如今除了她生不了子,倒是都应验了。”
谢父听闻哭笑不得,望着厅外表情扭曲,过了一会儿之后表情悲苦地说道:
“她若是真是个儿子就好了。我跟你师母这辈子哪里还会有遗憾?”
沈留祯瞳孔晃了一下,心中了然:老师和师母的许多烦忧和苦楚,都是因为谢元是个女郎所牵扯出来的。如果谢元是个男儿,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师……天定如此,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莫要揪心了。”沈留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谢父恍过了神来,笑着说道:“说得是……天定如此,不奢求许多了,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正在这个时候,谢母带着人进来了,沈留祯连忙走椅子上站了起来打招呼:
“师母。”
“留祯,这些是我给阿元做的衣裳,你要是下次能见着她,帮我带给她。”谢母神色沧桑,面容很是疲惫。
沈留祯连忙双手从婢女的手里接了过来包袱,关心地问:
“师母,你又熬夜给阿元赶衣服了?……她肯定有衣服穿,您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谢母转到了一旁坐了下来,神情萧索地说道:
“她不在身旁,我这个做娘的,就只能为她做这么一点事情了。”
说着她抬起了头,对着沈留祯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来,又说:
“里头还有你的一件大袖衫。前段时间得了两匹蜀锦,那样式甚是好看,正好适合做男装。
我就给你和阿元都做了一件,阿元的是束袖圆领长袍,你的是对襟的大袖衫。你人我见着了,肯定合身,就是不知道阿元的合不合适……也不知道她长高了多少。”
沈留祯听闻,水光潋滟的眼眸晃动着光亮,心中很是感动,声音温软地说:
“竟然还有我的……师母,我有人给做衣裳,您不必这么辛苦。”
谢母笑着说道:“别人是别人做的,怎么能跟我做的一样呢。”
谢父也在一旁劝他,说:“没事,她闲着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给你们做做衣服,也能好受一点,就收着吧。”m.χIùmЬ.CǒM
沈留祯抓着那包袱的皮子,觉得有些沉重,好好地递给了刘亲兵,让他收在了行囊之中。
谢母看着刘亲兵整理行囊,脸上露出了思念的神色,喃喃地问:
“以后,还有机会看见阿元吗?”
此话一出,谢父先说话了,语气很是无奈,但是依旧很温柔,说道:
“夫人,你又来了,不是说好了吗?只要她现在能安全地活着就好,其他的不奢求了。如今多少眼睛盯着她,回家来一趟要冒多大的风险?”
谢母端坐的身子微微换了一个方向侧着,不想让沈留祯看见自己的失态,她抬手轻轻地抹了一下眼眶,说: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想她,念叨一句罢了。”
谢父听闻,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哎……”
沈留祯抿了抿唇,出声说道:“老师,师母,我最近可能会见到阿元,你们要不写封信吧,回头我让她回一封信,再带回来。”
“这样不会暴露吗?会不会有危险?”谢父连忙问。
沈留祯笑了,脸上的酒窝都露了出来,说道:
“我去见她,可是两国皇帝都应允的事情,是阳谋,不怕暴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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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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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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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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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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