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下起了冰雹,滴里咣啷的往下掉,砸在地上还能跳两下。
沈留祯站在自家回廊上,一直手扶着廊柱,看着这冰雹往下落,看了好久,那张精致且带着天真的脸上,是一种放空了的,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亲兵见他许久都没动,就上前一步叹了口气。
谁知沈留祯回了神,突然冒出一句:
“你说现在……阿元那儿什么天气?”
刘亲兵回答不上来,嘴唇动了动,老实地说:“不知道……估计,阴天?”
沈留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那你说……我爹那儿,现在是什么天气?”
刘亲兵被问地胸口发堵,看向了沈留祯那望着雨幕面无表情的脸,说:
“这话你得问问天上的玉帝。”
沈留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
“宋国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呢,也不知道我爹如何想的。”
他转过了身,拍了拍站得有些发麻的腿,一边往屋子里头走,一边悠悠地说:
“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这话倒是没错。可是因为这句话,很多人都以为小人是最难对付的。其实不是……”
他往屋子里头的案几后头一坐,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伙在冰雹砸在地上,砸在屋顶上的嘈杂声中,有些发飘,说:
“小人有很多很现实的很俗气的欲望,比如钱财,比如美女,比如权势,只要抓准了软肋,你让他往东,他必然往东,你让他往西,他就往西……
君子就不一样了,君子所求,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别人还给不了。你想让他往东,他偏偏往前,你让他往西,他还是往前……”
沈留祯说着就沉默了,神情很是消沉微微发白,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
“刘大哥……我很担心阿元和我爹他们,我怕他们死心眼,一心要以死证道,那我怎么办?”
这话刘亲兵更是回答不上来了,他挣扎了一会儿,终是说道:
“别胡思乱想了,你才多大,就已经悲观的跟个老头子似的了。”
明显这句安慰对沈留祯没用,屋子里头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这个时候,门房的人来报,说等的人来了。
沈留祯波光潋滟的眸光一闪,说:
“让他进来,先到这儿来,我有话要问。”
“是。”门房的人走了。
刘亲兵好奇地问:“等的人来了?你等的谁?谢元?”
沈留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虚,说道:
“怎么可能,我等她就来吗?你忘了,阿元难得来信,让我接应照顾她的一个属下。”
“哦对……你怕门房的人将人拦了,还专门嘱咐过。”刘亲兵恍然地说。
不一会儿,门房撑着伞,带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雨水,冻得浑身发白的壮汉走了进来。
门外的帘子掀着,隐隐看见他刚开始还不敢进去,拘谨地站在门口犹豫,怕自己一身的雨水湿了地板。ωωω.χΙυΜЬ.Cǒm
是撑伞的门房小声地劝说了他两句,说:“没事,主家准的,以后自有人收拾。”
他才跟在后头跟了进来,一进来,他先是看了看站在前头的刘亲兵,散乱的头发下头眸光警惕,然后才看向了沈留祯。
沈留祯和克三德两个人一对视,都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沈留祯先反应过来,了然地说了一句:
“哦,对,你是那日抱着酒坛子的那个人。”
他现在太狼狈了,跟那日的意气风发,莽撞又豪爽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现在很狼狈,拘谨,警惕又小心。
一个人跋山涉水,从宋国通过层层关卡,跑到了魏国平城,一路上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事情,才会是这副样子。
克三德愣了一瞬,他还是没想起来此人在哪儿见过,只知道周免跟他说,他是沈国柱的儿子,是宋国卧底在魏国的自己人……
酒坛子?……他哪日喝酒的时候见过了的?
克三德还在疑惑间,沈留祯带着和善又可亲的微笑,问道:
“阿元信上也没说,你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
嗨呀……阿元?叫得好亲热。他们多少年出生入死的感情了,都没人敢这么叫。
克三德呆愣的表情收了,神情阴郁,说道:
“对阵演练的时候,对面的步军司指挥使出言不逊,嘲笑我们解将军,被我纵马踩死了。我本来该死的,将军下令处置之前,命人偷偷将我放了,给了我一个逃跑的时间,让我来投奔你。”
沈留祯听了这个话,波光潋滟的眼睛闪着愉悦的光亮,笑得脸颊两侧的小酒窝都显了出来,语气甜甜的,却说出来一句很是凉薄的话:
“杀得好啊。”
不知道为何,克三德看着他这样表情和语气这么大反差的样子,心尖儿都抖了一下,后脖颈子丝丝的往上冒冷气。
他心想:怪不得当奸细都能当这么大的官儿,真不是寻常人……他娘的太瘆人了!
沈留祯似乎很满意了,便叫来管家,让人带着克三德去洗漱,并让管家给他在内宅安排个杂役的差事,先住下来。
克三德走了之后。刘亲兵见沈留祯明显心情好了许多,就问:
“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沈留祯欣慰地说道:
“他能被阿元放了,就说明,现在阿元也没有以前那么轴了。”
刘亲兵眨了眨眼睛,问:“所……所以呢?”
沈留祯抿着唇笑得往后一靠,说道:“没什么,就是高兴。”
……
正在闭着眼睛泡澡的克三德,突然间从浴桶里头坐了起来,激动地自言自语道:
“草!……当初将军受了伤不让军医看,我们正准备合伙按着她把她扒了治伤呢,就是他找到了军营里头来,给将军治得伤……他娘的我就说长得那么俊,跟个小娘子似的,我肯定见过一回……”
克三德终于想起了在哪儿见过沈留祯,心情很是愉悦,往后一靠,正在得意自己的记性好呢,突然间脸色一变,又坐了起来。慌张地念叨说道:
“娘啊……当时不知道,现在一想,冷汗都出来了。当时如果不是他来了,我们几个把将军的衣服一扒……”
他想到此处,“啪”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一边撩着水摩挲着胳膊,一边庆幸无比地说道:
“幸亏这事情没发生过……幸亏没发生过……想想都想钻地里头去……”
他说着说着,眼睛又直了,歪着头想到了一个更惊悚的问题:
我艹!我们将军跟这个家伙早就有肌肤之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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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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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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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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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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