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给我。”
“干什么?”谢元低头问。
沈留祯不吭声,直接一把将她的手拽了过来,然后拽着自己宽大的锦衣袍袖,一下又一下的擦着她的手。
谢元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可是因为长年练武,拿各种兵器,手心磨得到处都是茧子,还有一些细小的陈年伤口。
沈留祯像是擦拭什么珍宝似的,一手拿着她的手掌,一手细细的擦拭,动作轻柔仔细,好像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谢元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他有些矫情,不耐烦地说道:
“顶多有些药油,刚刚都吸收干净了,有什么可擦的?”
沈留祯充耳不闻,垂着的眼眸依旧认真,像是一汪深潭。他固执地拽着谢元的手心,一边擦一边回答说:
“这么多年,你多在军营里头奔波,风餐露宿,不觉得苦吗?”
谢元听他的声音很严肃,想了想之后,说:“没顾得上想苦不苦,光想着如何不被人发现我的秘密,如何拼命地挣军功,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沈留祯水光潋滟的眼睛抬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心思一闪而过,他伸长了胳膊,换了谢元的另外一只手擦拭,轻声“嗯”了一下过后,说道:
“现在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了,你也不可能打一辈子的仗。有没有想过,就此离开军营,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谢元听闻丹凤眼一凛,看向了那颗枕在自己肩上的头颅,不悦地反问道:
“你说呢?!你怎么不退出朝堂,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沈留祯听闻愣住了,停了手中的动作,仰了头看向了谢元,无辜地说:
“我过的就是寻常人家的日子啊。不用打仗杀人,一日三餐,平平常常。”
谢元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无语地偏了一下脑袋,耐心地解释说:
“属于你的寻常日子,本就是你想要的。属于我的寻常人家的日子,就是压制我的能力,整日无所事事。我跟你能一样吗?”
沈留祯看着她眸光闪动,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又温言软语的,像是撒娇一样,说:
“阿元,你别生气,我只是心疼你,不想你过得这么苦。你知道吗?刚刚听你说在战场上的事情,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谢元的怒气因为好奇被转移走了许多,没有吭声,等着他的后话。
只听沈留祯带着回忆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小时候我爹经常不在家,我觉得孤单害怕的时候,他都没有在我的身边。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很腼腆害羞,不愿意说话。”
谢元听到此处,丹凤眼睁大了,惊讶地看向了他的侧脸,实在是想不出沈留祯腼腆害羞,不爱说话的样子。
自从他们两家成为邻居之后,沈留祯在她的眼睛里头,就一直是一个惯会装乖扮巧,嘴甜阴险的人。
而且当年他们认识的时候那么小,才六岁多。
他说的以前有一段时间,不会是他刚从娘胎里头出来,不会说话的时候吧?
“……有一次,我爹受了伤回来了,背上好长一道口子,在家里头养伤。他是受了伤,但是也立了好大一个功劳。于是他的那些亲兵都很兴奋。
闲得没事的时候,就拉着我跟我讲那一战的凶险和惨烈,绘声绘色的。”
沈留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一点,撇了撇嘴接着说:
“在他们的眼睛里头,那次的经历,是值得炫耀的英雄事迹。所以跟我讲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讲完了还总是问我以后要不要也当大将军,上阵杀敌。
我不爱说话,他们就越讲越起劲,细节越来越丰富,每个人都有一个版本。
然后终于有一天,我做了个噩梦。梦里头,天和地都是灰青色的,是死人的颜色。我站在一片旌旗剑戟凌乱的战场上。眼睛所见之处,全是各种各样惨死的尸体,能一直从我的脚下,蔓延到天边去。”
沈留祯顿了顿,即便是他现在长大了,这个儿时的梦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是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冰凉的感觉,依旧清晰无比,令他汗毛直竖。
他轻声问: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我一个活人了,独自站在那灰青色的天地里头。
我一个小孩子,独自一人站在荒野之中,在无边无际的尸体之中,感受着那种冰冷孤寂,还有恐惧。”
沈留祯说着,身子很轻微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冷,他抿了抿嘴唇,说:
“因为那个梦,我惊惧了许久,不敢一个睡觉,不敢在无人处独处。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在那个梦里头,我最怕的并不是死人,而是那种氛围下的孤独。”
沈留祯突然就又轻松地笑了,说:
“也因为那个梦,身边那些可恶的人,在我眼睛里头都变可爱了。因为他们是活的,有体温,会说话。让我觉得周围有热乎气儿,不至于冰冷、孤寂。”
谢元一直安静的听着,问:
“所以,你死活都不想练武,按照师父的安排从军,跟这个梦也有关系?”
沈留祯说:
“那是当然。我傻吗?往自己最恐惧的梦里头钻?读读书,跟身边的活人斗斗心思斗斗嘴不好吗?”
谢元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可真能藏心事,咱们认识好多年了,这是头一次听你说这个事情。”
“不是我要藏,是平时根本想不起来,刚刚听你说战场上的经历,给我勾起来了。”
他睁着无辜又明亮的眼睛,仰头看向了谢元,说:
“阿元,我真是佩服你,你不怕吗?战场上那么多死人……”
谢元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说:“刚开始当然怕啊……但是时间长了之后,这种景象太频繁了,后来就习惯了。”
沈留祯的眸光一闪,问:
“你还记得当初,在临江城外,咱们跟关义飞他们在一处时,你当时的初心吗?你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终止战争,你还记得吗?”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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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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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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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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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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